第124章 前因後果
白存義本是鹽商之子,這一輩子自認也沒別的出息,習文練武都嫌辛苦,想要經商吧,跟著哥哥們跑了一圈就嫌累,出去應酬倒是成的,只是旁人若是帶來幾個模樣俊俏善解人意的粉頭戲子再有幾句好話
下肚,他就不知自己姓什麼了,替旁人說話掀自家的底的事都做得出,一來二去的,他哥哥們也就不肯帶著他出去了。他老子也盼著兒子好,想來想去經商一途不成,替他捐了個貢生,讓他京城混著,好歹也算是有了功名,日後再分他些田產,找個厲害的媳婦管著,也就是了,誰知這白存義進了京倒新添了毛病,覺得粉頭戲子都不如那些個知情知趣識文斷字的風雅書生好,整日追在那些個俊俏的身後,有些也是同道中人,白存義長得又不差,慣會附低做小手又寬鬆,很是結交了幾個「朋友」,其中跟他最好的一個叫——連成
珏。
他們本是在酒樓相識,他在樓上喝酒,那個叫連成珏的男人好似是在找人,卻找到了他的雅間。白存義有許多的話只跟連成珏說過,連成珏有許多的話也只跟白存義說過,「我娘是繼室,十八歲的姑娘伴老翁,雖說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花不完的金銀戴不玩的珠寶,可我大嫂子比我娘都大了兩歲,我幾
個兄長早就把持住了家業,我就是有出息又如何?他們說我無能,可我若是有能了,怕是連十歲都活不過,我爹寵著我給我銀子花,他心裡也清楚,他若是死了,我跟我娘就什麼都沒了。」連成珏淡淡一笑,「你瞧著我光鮮,又怎知我內里的苦?我娘是丫鬟,因當家主母生不齣兒子,這才要她生,誰知生下了我她就去了,我還未過百日太太就有孕了,生下了寶貝蛋似的嫡子,我立時就成了尷
尬人,到如今連祖譜也沒上,我那兄弟已經定了親,馬上就要成親了,我的婚事依舊無人張羅,你好歹有個嫡子的身份?我又算什麼?」兩人漸漸的越走越近,越來越好,直到後來白存義看見了連成珏的嫡出弟弟連成璧,那是怎麼樣一個嫡仙似的人品啊,模樣長得俊美不說,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絲仙氣兒一般,雖說一雙眼睛過於凌厲了些,
一張口就是讓人下不來台的話,可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連成珏倒是對此沒有別的想法,只是笑笑,「凡是見到我兄弟的人都會忍不住喜歡,我習慣了。」
白存義對他心裡有幾分憐惜,可追著連成璧跑的腳步可沒停,不止在京里追,更是追到了山東,連成璧結婚的時候站在酒樓上看著的可不光是閨中少女怨婦,還有一個他。他被連成璧打了一頓之後,白老爺派來跟著他的老家人護著他,在街上走,因有了連成璧的話,竟是連客棧都去不得了,正這個時候一輛馬車聽到了他的身旁,車簾掀開露出來的是連成珏的臉,他嘆了口
氣道,「上車吧。」連成珏其實也是個難得的清俊男子,天生的上挑劍眉,鼻樑挺直鼻頭圓潤,皮膚白得像是透明一般,嘴唇略薄顏色極淡,像是天生就少了血色一般,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白存義伸手想去握連成珏的手,卻被
他甩開了。
「我那兄弟是個任性的,在家裡也是稱王稱霸慣了的,你雖說是四老太爺的客人,可就算是他告到了老太爺那裡,依舊無人責罰與他,他既讓你離了遠山縣城,你就快走吧。」
說罷輕敲車門,馬車緩緩行進,到了縣城之外的土地廟前,將白存義放了下來。
白存義由老家人扶著,走了許久才遇上一輛馬車,好說歹說才算是上了車,誰知沒走多遠,就被一群蒙面的人給團團圍住,不由分說硬生生的打斷了他的兩條腿,將他扔到了溝里。
白家雖說是江南鹽商,白老爺子卻恰好在濟南府辦事,聽說了小兒子受了這樣的罪,自然趕了過來,他雖知道連成璧是新科的探花,卻不畏懼,一紙狀子遞到了東昌府……連成珏坐在書桌前,用銀剪細細地修著桌上的松樹盆景,他生平無所好,唯一所好就是盆景,移栽捆紮修型築體,一刀一剪輕易不假手他人,每次修剪盆景的時候也不許人打擾,他的心腹長隨小廝站在屋
外,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一直到他落下最後一剪,「進來收拾了。」
「是。」紫薯跑了進來,他是新來的小廝,原先的小廝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因此對這位性格溫和的九少爺,更加多添了幾分的敬畏。
連成珏並沒有在意紫薯謹小慎微的神色,只是瞧了瞧自己的手,他的手形極美,纖細修長,如女子的手一般,看手相的人都說他是大富大貴的命,他給了賞錢,卻是一笑而過。
在這連家,人人都是勢力的,也人人會看真「玉」假「玉」,他連成珏就是一塊不折不扣的假「玉」。連成璧娶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長媳掌家,若連家長輩真的一心只想要讓連成璧做官,就該讓他離了家裡的生意,娶個官家千金,兩口子在京城做那一等一的清貴夫妻,偏偏連家娶了有聚財之能的許家
四姑娘,若真的是連成璧在京里,媳婦留在家中,那他又算什麼?連成璧的功名當然是不能革的,他若是想要害死連成璧,自然也會要了白存義的命,就算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連成璧也要落得個丟官罷職革除甚至流放千里的下場,可以連家的財力,買個連成璧平安無
事還是成的,更不用說連成璧已經娶了妻,沒了功名更要專心商道,他這般做是替旁人做嫁衣裳。
他偏要做那個大仁大義之人,站出來替連成璧頂罪,白存義只是被打斷了腿,他一個白身白家又能拿他如何?無非是打板子賠銀子罷了,東昌府又是連家經營之地,他能有多大的虧可吃?
想到此處,他微微一笑,眼睛微微一瞟,卻見那個收拾桌子的小廝拿剪子時手一滑,剪子在盆景的紫砂盆上劃了一個道子……
「你是叫新來的叫紫薯的吧?」
「是。」
「去外面跪一個時辰吧。」連成珏說道。許櫻聽說了此事,沉默了一會兒,她真沒想到連成珏想到了這麼明顯這麼好猜的計謀,可偏偏這個計謀是最有效的,若是知道他包藏了禍心的,定會猜是他暗地裡打傷了白存義……不對,甚至白存義這個人都有可能是他找來的,否則怎麼就那麼巧,有一個能惹不起又「惹得起」的人家裡的小兒子,被連成璧打傷了呢?以連成珏的性格,他肯定不會等機緣,而是會炮製出一個大大的機緣來,如此一來連白家老
爺為什麼會在大明府都值得推敲了。他偏不給連家知道情形不對,擺平此事的時間,非要讓此事立刻發作了不可,讓連家的人查的時間都沒有,只剩下急了,這個時候他再出面將此事認了,連家兄弟勢必對他感激不已,甚至覺得這個庶子堪
是墩厚,可堪大用,這個大用又是什麼呢?連家長房兄弟,庶子兩個,一個是庶長子連成珏,一個是庶出養在趙氏跟前的幼子成玟,成玟不過四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連俊傑的身子卻是拖不得了,就算有連俊青在外面支應著生意,可誰也不是上
來就能掌家的,算來算去,除了她這個長媳,也就是連成珏能擔此任……上一世他是「救」回了自己,又娶回了高門庶女這才讓連家的長輩選了他承業,卻沒想到這一世他用的計謀更加的巧妙,所謂潤物細無聲,他接下來肯定還會大展拳腳,讓連家的長輩一點一滴的越來越信他…
…
許櫻坐在妝台前想了許久,竟一時間難想到解方,她不過初來乍到,哪及得上連成珏苦心經營多年,至少這樁計謀,她解不了,不止她解不了,就連此時在外書房生氣,奮筆疾書的連成璧也解不了。
連成璧防備連成珏防備了這麼多年,他肯定也是在連成珏出來頂罪的時候就想清楚了前後的關節,恨自己一直情急魯莽之外,卻也沒有別的法子。
他這個時候若是說人就是連成珏打的,他是在玩苦肉計,怕是連家上下連帶最寵著他的老太爺老太太在內,都會說他不知好歹。
不止要打落牙齒和血吞,怕還是要「感激」連成珏。可這又能怪誰?連成璧雖知防備連成珏,可他也被寵縱太過了,從來都是別人來討好他,他不知廣結善緣,別的不說,他說不是他打斷的白存義的腿,滿府上下八成只有老太太和許櫻會信,許櫻是知道是
連成珏做的,老太太則是連成璧說什麼她信什麼。
許櫻想到這裡嘆了口氣,無論如何,他是這樣的性子,也只有她出面了。「麥穗,替我換衣裳,我要去老太太那裡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