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弔唁
哭泣、安慰、遠處的各種竊竊私語,前來弔喪的人有著各種各樣的表情,真正的親人比如楊家兄妹就算是不哭神色里也帶著疲憊跟傷心,那些只是為了楊家是大明府新興的權貴人家而來弔唁的,帶著某種
探尋,就算是抹了幾滴淚也讓人覺得假。
楊氏留在了楊老爺子的書房侍疾,楊純孝和楊純武、楊國良兄弟幾個要在靈前答謝前來弔唁的親友。
許櫻這個外孫女是沒資格去跪的,只是坐在後堂花廳的一角,安靜的喝自己的茶,許櫻的大表姐淑雲已經嫁到了京中,二表姐淑瑩訂了親還沒嫁人,淑雲比許櫻還要小,聽說也訂親了。
這兩人忙裡忙外的,忍著悲傷招待著親友,過了一會兒才能到許櫻跟前坐一會兒,歇歇腳,「祖母去得太急了些,頭天晚上還教我們兩個剪窗花呢。」淑瑩唇角有一顆小痣,如今抿了嘴,瞧得更清楚了。
許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想盯著那顆小痣看,好像剛才發現一樣,淑瑩又說了些什麼,見許櫻在發獃,咳了一咳,許櫻這才反應過來,「我前次見外祖母的時候,也是精神健旺著呢。」
「是啊,大姐姐嫁得遠,外祖母還掂記她會不會做冬衣呢。」淑雲說道。
三個人又靜默了一會兒,淑瑩忽然說:「我還以為你要嫁回來,咱們姐妹自然能長久的在一處,外祖母總惦著你,誰知道……你許了連家,外祖母總算放了些心。」
「是我不孝。」許櫻知道要說這世上最疼她最為她好的,一是楊氏,二就是外祖母了。
「這也緣份。」淑瑩道,「只是大哥哥有些放不下,我娘說大哥哥書讀太多,讀傻了。」
許櫻勉強扯了扯嘴角,淑瑩和淑雲又有所謂的手帕交隨著父母來了,兩人起身去招待。
許櫻不想再在這屋裡呆了,經過了訂親、退親、再另許他人的事,知道些兩家根底的人,看見她都有些指指點點,她雖不在意,也不喜被人圍著當猴看。
花園子里正是萬物凋敝之時,除了松樹再沒什麼常綠,正應了這居喪之前的冷清光景,前面的吹吹打打,不絕於耳的頌經之聲,只讓人心越沉越低罷了。
麥穗鋪了個墊子,她在小花園的木亭子里坐了下來,這亭子名喚愛晚亭,乃是外祖父母天晴時最愛盤桓之地,老兩口在一處下下棋,談談天,與孫子、孫女們談天說地,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
在別的地方她尚能忍著淚,在愛晚亭里她卻止不住哭了起來。
「祖母去前還在怪我父親。」不知何時一身麻衣素服的楊國良來了,「可分明是你先答應的退親。」麥穗見這種情形,想遠遠的避開,許櫻略一示意,她留了下來,現在楊家在辦喪事,人來人往的,人人皆知她與楊國良訂過親,雖是表兄妹,卻也不宜多來往,這種四面皆通透的亭子,倒適合說上幾句話
,她坐在亭里,楊國良站在亭外,隔著兩尺之遠,能互相聽見說話,距離卻保持得極遠。
「是我祖父應下的。」楊國良在別人那裡總有老成持重之類的評價,可許櫻總覺得他像個孩子,「古來兒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過是尊祖父之命罷了。」
「那天晚上我看見了。」
許櫻一愣,「什麼?」「你與連成璧私會。」楊國良說道,楊家的院子並不大,他住的院子與許櫻所居的小院,只有一條小徑兩道院牆相隔他本來也為了白天發生的事輾轉難眠,聽見外面的動靜,披衣起床去外面觀瞧,去看見了
連成璧翻牆進去,呆了一會兒又翻牆出來。難怪楊國良總是一副她欠了他的樣子呢,她做了那麼久的老人,又重生回來,心底里早就沒了那些少女情懷,男女大防雖知道,卻也沒那麼防備,在別人眼裡她跟連成璧果然關係暖昧吧,「我們並非相約。
」
楊國良冷哼一聲,「你當我是黃口小兒不成,可憐祖母,臨去世的時候還覺得我父對不住你們,為了富貴移了性情。」
「你若覺得委屈,大可四處宣揚。」許櫻懶得再與他說了。楊國良瞧著她,只覺得她的眼神冷得跟冰一樣,那怕是訂親的時候,她瞧著自己也透著三分的防備、疏遠,退親之後更是如此,許櫻這個表妹,周身總想是徹著牆,一不小心就要撞到她冷冰冰的牆壁之上
,「為了姑姑我也不會與旁人說半個字,就算是我親生的父母也不知情,只是請你日後少與我楊家往來就是了。」
「楊家是我外祖家,你父是我舅舅,就算我不認你,也要認舅舅。」許櫻心道楊純孝如今已經是六品官了,她是傻了才會與這樣的舅舅疏遠。
楊國良冷哼了一聲,見有來往的人往這邊望了過來,一甩袖子走了。
楊老太太本是連俊青的師母,如今連家與楊家又成了姻親,連家的人自然是來弔唁了,還遣了個嬤嬤到裡面安慰楊氏和許櫻。
「我們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聽說楊老太太沒了,心裡都難受得緊,特意讓奴婢跟著二老爺、九爺、十爺來弔唁,望親家奶奶、許四姑娘保重身子。」
楊氏忍了難過,拿了銀子賞給了那婆子,「謝你家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的掂念,常嫂子,請帶這位嬤嬤下去喝茶。」
這個老嬤嬤的出現倒讓連家跟許家的親事又成了焦點,陸氏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依著她的心思,既然小姑與連俊青有那些個牽連,就該避嫌才對,只是因有前情,她為避嫌疑倒也沒話講。花氏本是商家女,她家因做生意與連家的管事之類有過往來,只記得連家的管事出來都是拿鼻孔瞧人的,如今有頭有臉的嬤嬤見她倒是一口一個親家奶奶,更不用說連成璧本來就是神仙似的人品,花氏倒
覺得這親事不差。
餘下眾人紛紛亂亂的,有說許櫻親事尋得一個比一個好的,也有說商賈做得再大也比不得官家的,各種傳言紛紛擾擾,許櫻也只做沒聽見。
連俊青這回倒沒有說要見一見楊氏的意思,只是與楊家兄弟和積年的同窗舊交敘舊,待展明德也來弔唁時,兩人在一處說話,也都頗發了一番感慨。當年那些同窗,有為官的,也有經商的更多的是在家裡安守田園苦心攻讀的,還有一個改學了醫,說來說去當年最出色的許昭業早已經黃土埋身,他們倆個也入了商道,說來說去竟說到了生意上,兩人說
到一半,不覺一笑。楊氏本是出嫁之女,這邊楊老太太發了喪,她送了葬,只勉強喝了口薑茶暖身,就坐車回了許家,出嫁之女雖有守孝之說,頂多是不穿新鮮顏色的衣裳,自家茹素罷了,楊氏本就是一身孀居之人打扮,早
已經開始吃素,日子與往日倒沒多少差別,只是懨懨的,沒有什麼精神。許昭齡起複的聖旨比許昭通起複的聖旨要晚了一兩天,不過還是依著舊約來了,梅氏特意來告訴楊氏:「董其昌的書畫本就貴,因劉首輔極愛,更是貴上加貴,本想壓一壓價,誰知道賣主竟一分錢都不肯再
讓了,只得把三千兩銀子全花了出去。」
「銀錢乃是身外物,那畫若能派上用場,三千兩銀子不算貴。」楊氏笑道,「你們幾時啟程啊?」
「六爺原不放心家裡,見二嫂和榴丫頭、櫻丫頭把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的,也就放心了,說是過了年就去上任。」
「這也沒多少時候了,東西可預備齊了?京里的房子可賃好了?」「我娘家在京里有一處舊宅,我哥哥已然派人去收拾了,至於東西都是現成的,也不用預備什麼。」梅氏嘆了口氣,「我自從生了元凱,就再沒開懷,早就想著給六爺再納一房,誰知偏趕上了老太太的喪事,
跟六爺提了幾次他總說已經有元凱了,兒女是緣份,如今上了京,沒個妾實在不好看,已經托媒婆去打聽可有知根知底的良家姑娘了。」
「六弟妹果然賢良。」楊氏也只能是誇讚梅氏了,梅氏之前的那些事她慢慢的也想明白了,梅氏和她不一樣,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兒,總有不一樣的想法。
「二嫂您聽我繼續說。」梅氏正色道,「誰知那媒人嘴快,竟說四哥正託了媒人,尋八字好的姨娘呢。」
「竟有此等事?」
「他還說四嫂有疾,是娶偏房不是納妾呢。」
「卻不知此事老爺可知道?」
「我偷偷問了六爺,六爺說老爺知道,他還說讓我趕緊熄了給他尋姨娘的心思,妾是禍家的根苗,四哥這樣是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惹事。」
「當初四哥跟四嫂決裂為的就是納妾之事,沒想到四哥竟還沒有死心。」楊氏搖搖頭。
她們這邊覺得自己剛議論完,不出三、五天,就聽滿府都傳四爺再做新郎的消息,據說新四奶奶是姓錢的。
許櫻聽見這事兒差點當場笑出來,這錢家八字極好的嬌嬌竟還沒嫁,且還被四叔真當寶一樣的要給納回來。錢嬌嬌的底細旁人不知,她可是知情的,張半仙收了她家的銀子,把她平平的八字改成如今的這個,又四下宣揚,若非被外地的豪強騙婚,沒準兒真能蒙個奶奶做,錢嬌嬌做了寡婦,可是沒「守」的,依舊
漫天撒網,暗地裡結交相好,她想借著這事兒整四叔一把,卻沒想到四叔還真惦記著錢嬌嬌……
這也真的是四叔的劫數了。她正這麼想著,就聽見綠蘿一臉驚恐地跟麥穗說:「我剛剛去替姑娘取衣裳,聽見四房那裡吵鬧得很,四奶奶聽說四爺要納二房,指天罵地的,罵得難聽極了,四爺非說四奶奶犯了瘋病,又把四奶奶給鎖起
來了,三姑娘和五姑娘又哭又求的四爺都沒心軟。」
「以後他們家的事你少管,就算是看見了,也只當沒看見就是了。」麥穗說道,她可是記得四奶奶得勢的時候是怎麼欺負二奶奶的。許櫻心裡痛快之餘也想著,這男人若是變了心,別說原配如何,就算是自己原先疼愛的子女也不當成一回事了,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