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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河東河西

  許榴的日子過得並不算順,母親失了掌家之權,雖說「瘋病」經幾個大夫診治,已然是大好了,平日行走坐卧與常人無異,只是提起祖母時,總會有一長串的咒罵,字字句句不堪入耳,別說是她一個閨閣女

  子,就是鄉野村婦也是聽不得的,許桔這個時候總比她剛強些,遣走嘴碎的丫鬟婆子,親自替母親端茶,小聲安慰,總要讓母親恢復常態了才行,她身為長姐,卻只是站在一旁發獃。祖父讓她出來由二嬸領著和六嬸學理家,她原以為母親會高興,卻沒想到母親咒罵了起來,「一個一個的只當我是死人,寧可讓個寡婦掌家,也不肯讓我出去理事,渾把我當家時對他們的種種好處全忘了,

  姓許的就沒一個好人,早晚要遭天打五雷轟。」


  「娘!」許榴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了,「娘,您病著,自當寧心安神才對。」


  「我病著?我沒病!你怎麼就不信我是讓人害了呢?同是做女兒的,你瞧瞧人家櫻丫頭,替親娘賺下了好大的體面,再瞧瞧你,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不說,還與我不是一條心,我算是白養你了。」


  許榴還想回嘴,許桔對她使了個眼色,「娘,姐姐去學掌家,有什麼不懂不會之處,回來自是要問您,您詳加指點就是了,跟你理家又有何不同。」「哼!你姐姐便是有那個心,怕也玩不過楊氏母女,光是許櫻一人,便是你們姐妹綁在一處,也在她手下走不到一個回合,罷了,罷了,只當我命苦!修不來好兒女,又著了唐氏那賤人的道……」她說到這裡

  ,又柳眉倒豎起來,一雙眼中滿是恨意,又開始咒罵了起來。


  許榴是一句也聽不下去了,掀了帘子轉身跑了出去,躲在牆角拿手捂著臉哭了有半個時辰,剛抹去眼淚,又見父親過母親的院門而不入和一個道士談笑風生的,煞是自在,心裡更覺得委屈。她自小覺得自家父母夫妻相和,父親對自己和善母親對自己慈愛,自己便是那戲文里說的被父母愛若掌上明珠一般的千金小姐,偏偏年齡漸長,世事無常,父母反目在先,母親得了瘋病在後,只一轉瞬,


  她就由天上,掉到了地下,如今竟要看往日靠自己憐惜照顧的四妹的臉色了,娘難過咒罵,難道她就好受嗎?可偏娘卻一句軟話都沒有。


  第二日她早早的起了床,開了衣櫃拿出今年新做的衣裳,又挑撿了幾樣雖不過份,卻也精美的首飾,仔細打扮了一番這才拜別了母親,出門去了順意齋。她以為自己來得早,卻沒想到梅氏和楊氏母女來得竟比自己還要早些,六嬸梅氏穿著絳紫的對襟掐三寸淺粉牙邊的褙子,頭戴燒藍鳳釵,耳朵上的瑩綠的翡翠耳環微微閃光,領上的赤金麒麟扣更是熠熠生

  輝,往日坐在管家之位,威風八面的正是她的娘,如今卻換了人,許榴頗有些恍如隔世之感。又瞧楊氏雖是寡居之人打扮,可那手腕子上的羊脂玉鐲,怕也值尋常人大半的身家了,再說許櫻,還是一身素淡的打扮,雪緞的裡衣,雪青縐綢半臂,象牙白的裙,裙上是蘇繡的纏枝蓮花,由大到小纏纏


  繞繞綉了半幅裙子,單這一件裙子就名貴得勝過她新制的衣裳了。


  許榴習慣了自己樣樣是府中姑娘頭一份,腳剛邁進門檻,卻覺有些尷尬,只覺得自己寒酸見不得人。


  「三姐姐。」許櫻站了起來,楊氏和梅氏也抬起了頭,許榴見自己被看見了,自知自己退不得,只得再往前走。


  「給二伯娘、六嬸嬸請安。」


  「快起來。」楊氏說道,「有些日子沒見你,你竟清減了許多。」她邊說邊去拉許榴的手,卻摸著她的手有些涼,「手怎麼這麼冷?快到伯娘跟前坐,伯娘給你捂一捂。」


  「想是晨起的時候覺得天熱,穿得少了,忘了清晨露重,所以手有些涼。」許榴說道。


  「也是如此,你妹妹是個畏寒的,今早也是一身夏裳就要出門,被我硬拉著披了件薄披風,卻還嫌熱呢。」


  「可不是,眼下也快進八月了,早晨涼得很。」梅氏一邊說一邊吩咐人端燕窩粥來給許榴喝。待到了卯時刻,梅氏點了卯,安排各處的事宜,許家二房分了家,大小僕婦人等不過留下不到百人,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來來去去的大小管事婆子也有十數人,卻連咳嗽聲也聽不見,更沒有人在外面

  交頭接耳說些閑話,雖是小家,卻隱隱帶著些許大家的氣派,與母親管家時頗有不同。又聽梅氏分派完事情又小聲跟二伯娘與自己和許櫻講解為何這般分派,這個婆子是誰的陪房,那個婆子是誰誰家的,管的又是什麼事,裡外遠近說得清清楚楚的,交待得明明白白,顯然六嬸要走這事兒,

  十拿九穩。許榴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暗道,母親怕是打錯了算盤,不要說是借著她想奪權,便是二伯娘想要動這些個絲絲入扣,牽連著老爺、二爺、爹、六叔、二伯娘、娘、六嬸等等身邊心腹的人事安排,都要頗費


  些心機。


  後來六嬸又說:「眼下要緊的大事只有一樁,大房的大姑娘婚期已然定下了,就在十月初十,咱們雖然分了家,可禮數卻絲毫亂不得。」


  「要說這日子也快,我還道老太太才去了沒多久,轉眼間除了老爺他們這一輩人還服著孝,一個個的都出孝了,梅丫頭竟要嫁人了。」


  「別看咱們這些個老菜幫子,只要瞧著元輝、元錚他們馬上就要進學了,就知道這日子過得有多快了,當初還都是不懂事的娃娃呢。」


  「正是如此,不知二姑娘的婚事如何了?」


  「聽說已然有了眉目,怕是回來奔喪之前就定下了,三哥這次是外放做知州,也是前程大好,二姑娘的婚事不會錯。」


  許榴默默的聽著,心中暗想,自己怕也是要嫁人了吧……她望向窗外在枝頭上歡唱的鳥兒,她終於要飛走了嗎?


  想想自己,婚事上雖有些波折,卻不知道比櫻妹妹強上多少,自己對櫻妹妹心生妒意,實在不該,她又偷眼看聽大人說著兒女親事,面上卻淡淡的許櫻,心裡想著,四妹妹不知道心中要有多難受呢……


  「四妹妹,許久未見,不知妹妹可讀了什麼新書?」


  「整日忙亂,未曾有空讀書,只是練了些個字罷了,姐姐可曾讀書?」


  「我整日無事,倒覺道家典著不錯了。」


  「那些個書看多了,人倒是靜了,心卻大了,我本是凡夫俗子,一眼都瞧不進去的。」


  許榴笑了笑,「只是隨便翻翻書罷了,都是我爹的愛物,我看一看,他瞧著歡喜,倒能跟我說幾句話。」


  許櫻心裡對她生出了十分的憐意,並未曾深說她,像許榴這樣雖歷經磨難,卻心思乾淨的姑娘實在是不多。楊氏和梅氏說著家中親事,卻見她們小姐妹在一旁小聲說著話,也覺得心中高興,她總覺得許櫻心事重重,能多和年齡相仿的姐妹多說說話散散心也是好的,「你們姐妹覺得我們家長里短無聊,不如去尋你


  們大姐姐一處說話去吧。」許家不比豪門大戶,分了家之後事情更少,晨起安排定了事由,等著人回事便成,多半沒有什麼事情,是以楊氏放心放姐妹倆個走。


  許榴和許櫻互視了一眼,向楊氏和梅氏告了辭,往大房而去,許梅被拘在院子里做嫁妝,正覺煩悶,見許榴和許櫻來了,喜得直念佛,「我說今日怎麼喜鵲直叫呢,原來是貴客到了。」


  「我還道喜鵲叫是賀姐姐大喜呢,怎麼又說是貴客來了?」許榴和許櫻還未曾說話,卻見門外又進來一個姑娘,身穿上卻穿著竹青的男裝,瞧著像是個俊小子一般。


  「原來是二妹妹……你又做這般打扮,仔細二叔瞧見了捶你。」「我爹出去會友了,我才將這新做的衣裳拿出來穿給你看的,卻沒想到有人比我先到一步。」許楠笑道,她與許榴、許櫻說起來不熟,只是覺得許家二房、三房人多事情多,還都不是什麼好事,連帶著對二房的姐妹都沒什麼好印象,面上過得去罷了,此時她上下打量姐妹倆個,見許榴穿著洋紅綉鳶尾花的褙子,銀紅的孺裙,頭梳圓髻,側戴珠花,嫵媚可人,又見許櫻雖是一身素淡,卻處處透著貴氣,嘴角


  雖帶著笑,卻仍透著十足的冷艷,心裡暗暗佩服,二房的姑娘長相氣派實在是出挑,若是換了京里時興的衣裳,怕也不比大家閨秀差。


  「這便是緣份了,合該我們姐妹有緣,當在此一聚。」許榴笑道,許櫻也跟著笑了。


  許梅自是滿張羅,又是叫丫鬟泡茶,又說讓她們嘗時新的果子,瞧向許櫻時也帶著幾分的憐意。見許櫻還是話少,不由得握了許櫻的手,「妹妹自不必憂心,所謂冥冥之中自有緣份,妹妹的良緣理當不遠。」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明白,似他們這樣的人家,早的七八歲,晚的十一、二歲都開始議親了


  ,到了許櫻這年齡多半都在備嫁,許櫻又是被退過親的,再想找稱心合意的,怕是難了。


  「借姐姐吉言了。」許櫻心裡雖對此不以為意,還是要做出強顏歡笑的樣子,這樣的戲碼,她演得熟極了,「卻不知二姐姐婚事如何訂的?」「我父返鄉奔喪之時,與按察史張大人已然定下口頭之約,要將我聘與張家三子,如今我已孝滿,張家已有信來不日就來提親。」旁人說起自己的婚事怕是扭捏一陣,許楠卻說得大方自然極了,「聽說妹妹昨

  日半路上救了一個小道士?」


  「姐姐怎麼知道的?」


  「昨日旁人與我爹說話,我正在旁邊,自是聽到了,那道童頗有些來歷,害他的人也不是常人,幸好妹妹將他送回道觀便回來了,否則怕是要給許家召些煩惱。」


  「所謂人溺己溺,路上遇人遭了難,便是陌路人也該搭一把手,何況是有過一面之緣之人,煩不煩惱的我倒未曾想過。」


  「妹妹有這樣的心思,倒強過那些個廟堂之上的男人不知多少倍了,我也不是怪妹妹,只是胡亂髮些感嘆罷了。」許櫻知道許楠知道得比說得多,卻沒再深問,她與武陵春不過數面之緣,他越有來歷,與她越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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