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兩樣心思
許櫻接到了展明德親筆寫的信,拿著信忽覺臉上濕潤,抬手一摸自己竟已經淚流滿面,她活了兩世,自知權勢大過天,展家真苦苦相逼,旁人她不怕,只怕重活一次,還要連累母親,不如不活,誰知天大
的禍事竟這樣解了,怎能不讓她流淚。
楊氏聽麥穗稟告四姑娘看見展七爺的信就哭了,怕是什麼不好的消息,連鞋都沒穿上,只是趿著就到了許櫻的屋裡,許櫻哭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將寫交給了楊氏,楊氏看了信也是哭。
「櫻丫頭,你義父與你恩同再造,你他日不孝為娘為娘不怪你,你若不孝你義父,為娘定不能容。」
「娘!」許櫻摟著楊氏母女兩個又哭了一場,偏偏這其中關竅不能與外人道,兩人哭完,楊氏譴退前來哄勸的麥穗麥芽和梁嬤嬤、常嫂子等,母女倆個關了門又說詳情。
「你義父在信里對那二人的事說得語焉不詳的,莫非有什麼變故?」楊氏問道。
「義父做事向來謹慎,那兩人之事事關重大,他為防信落入他人之手,故意避而不談也有的,待許忠哥回來,一切自有結果。」許櫻說道,梔子與萬長隨,是許櫻母女最大的把柄,需要慎而又慎。許國定並不知其中內情,只知楊家的事莫名其妙的全解了,楊純孝還得了祥陽知州的官位,高升一級,連帶著兩老的病都好了許多,他本是怕孫女受苦,自家受楊家牽累才輕易答應退親,楊家的事情過了
,許家又得了個不守信義的名聲,難免覺得面上無光。
唐氏聽說了這樣的事倒是高興了一回,給菩薩上了三柱香,心裡暗道許櫻要一輩子找不到好婆家,她才甘心。旁人多少覺得楊氏母女在許家有些尷尬,又因楊家勢起,楊氏母女有錢,對她們面上有多了好幾分的尊敬,江氏心裡雖恨許櫻不肯讓許五在隆昌順謀事,還擺了他一道,卻也不得不整日撐著笑臉來楊氏這
里討好。這一日她拿著自楊氏那裡搜羅來的上好的絲線回三房,半路遇上了七奶奶汪氏,汪氏坐在廊下喂心愛的哈巴狗寶寶雞肝吃,看見她又拿著東西從許家二房和三房分隔的夾道中過來了,撇了撇嘴,指著狗兒
罵道:「整日拜來拜去只為一點點的肉星兒,今個兒只有雞肝,休想再吃肉了,你說起來也是尊貴出身,怎麼如此的不尊重。」江氏聽見這樣的話,心知汪氏這是充著她,走了幾步到廊下,斜瞥了一眼那雪白的長毛哈巴狗,「弟妹,不是我這個做嫂子的說你,一個狗兒整日不是雞肝就是雞蛋豬肉供養,豈不知外面有窮人三餐不濟?
咱們這樣的人家,比不得暴發商賈,要知惜福才是。」
「這狗兒身價一百兩,夠買七八個丫鬟的了,許家的丫鬟尚且衣食飽暖,時常有犖食,狗兒怎麼就比丫鬟差了,再說了,我花得是我自個兒的體己,又不是打誰的秋風,又礙得著何人。」
江氏冷冷一笑,「積穀防饑,積銀防災,富時當思窮日,只出不進坐吃山空,可不是什麼好事。」
汪氏笑了笑,「嫂子怎知我只出不進?」汪氏的嫁妝被苗氏炫耀了許久,許家就算是掃地的僕婦也知道七奶奶有多少銀子,多少間鋪子,多少良田,可其中不免年年被苗氏搜颳去一些,許七爺也是個只管花銀子不問銀子從哪兒來的主兒,汪氏也是富貴慣了,花錢大手大腳,光是她自己花錢養的丫鬟婆子就有十數人,小廚房裡山珍海味四時鮮味經年不斷,人情往來也大手大腳得很,江氏替這對夫妻算過,那些個鋪子田產收益,年年都要留下些個虧空,如今聽汪氏的話,竟似還有賺得,不免有些訝異,當下收了被刺得難受的心思,坐了下來,「咱們是一房的妯娌,你也知我日子過得艱難,你五哥不是那些個能賺銀子的,我陪嫁時的鋪面、田產這些
年不知被他唬去多少,弟妹若有能賺銀的門路,可千萬不要瞞我。」這也是江氏能屈能伸,若是換了旁人,方才被汪氏指桑罵槐損了一頓,哪會立時變臉,順情說起好話來。
汪氏被她這麼一說,倒覺得自己有些尷尬,向江氏打了個手勢,附在她的耳邊小聲說了一通。
「當真?」江氏瞪圓了眼睛。
「自是當真的,一年少說也要賺這個數。」汪氏伸出手,比如四根手指,「可惜五嫂沒有餘錢了,若是有,一年投出去一千兩,收回來時凈賺四成的利,也是小事。」
「我若有呢?」江氏這些年多半是裝窮,她平日花銷少,鋪面田產收益都是自己緊緊地收著,為許五花十兩她能說出花了百兩這樣的話,對人對己都儉省得很,頗是積攢了些體己。
「你若有,咱們都是許家的媳婦,自是有錢一起賺了。」汪氏笑道。
許忠風塵僕僕地回了大明府許家村,只回家打了個轉,擦洗了下身子換了裡外的衣裳,就催著百合去許府通報一聲,要去拜見許櫻。百合也知道許忠這次辦得事是大事,自是不敢怠慢,捎了信兒進府,很快就得了迴音,楊氏傳許忠在二門裡順意齋偏廳相見,順意齋本是梅氏管家之後,見內外院管事的所在,楊氏如今輕輕一指,就能在
順意齋見自家店鋪的掌柜,足見楊氏母女今時不同往日。梅氏本就與楊氏交好,也知楊氏母女支應生意不易,再加上許櫻謀算著許昭齡已然滿孝,要謀起複總要花銀子,早暗中送了一千兩銀票到梅氏手中,言明了若再缺錢只需派人遞個話,梅氏得了這麼大的好處,對楊氏母女自比往日更好,聽說她們要借地方見外院的管事,自是滿口答應了,還將自己的人通通從順意齋叫了出去,緊守門戶,只讓楊氏母女帶著心腹入內,許忠到了順意齋,就被常嫂子帶到了偏
廳,隔著屏風拜見主母和姑娘。
「小的給二奶奶和四姑娘請安。」
「許管事一路辛苦,快快請起,看坐。」楊氏隔了屏風指了坐位,許忠坐下之後,她又讓常嫂子撤了屏風,常嫂子和麥芽麥穗也退了出去。「許忠哥這一路上,替我母女擔了風險,救我母女一命,請受我們母女一拜。」楊氏拉著許櫻對著許忠施了個福禮,許忠趕緊跪了下來,「奶奶,小的可不敢當您的一拜,您是主小的是奴,主拜奴小的要遭天
打雷劈。」
許櫻扶了母親起來上坐,「許忠哥過謙了,雖說咱們是主奴名份,你也受得起我們一拜,快快請起吧。」
許忠見許櫻和楊氏都坐到了上坐,這才起來,搭了個邊坐到小杌子上,盡述自己這一個月來的遭遇。「小的見到了展七爺,七爺自是恨得不成了,先派人進京去給展家老姑奶奶捎信兒,又馬不停蹄趕回萊陽展家,自展九爺那裡得了張姨娘和那……」萬長隨原名萬富貴,當年和許忠也是頗有交情,又豈知萬富貴竟做下這樣的事,與主母的貼身丫鬟偷情不說,九死一生不說去尋主家,反而生了勒索的心思,「和那萬富貴被苗氏放到陪嫁的小庄看了起來,又費了一番周折尋到他們,連夜審問,萬富貴還是嘴硬,張姨娘卻說出了實情,他們是偷情被撞破,萬富貴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那山西客商,這才卷了金銀與張姨娘私逃的,張姨娘為了兒子前程,本不欲相認,誰知萬富貴翻了臉,打罵威逼不斷,這才跟著他回了山東,展七爺給萬富貴灌了啞葯,又教張姨娘該如何說,命小的親自送他們到山西,張姨娘當堂供述自己勾搭姦夫謀害親夫一事之後,便撞柱自盡了,萬富貴被判了斬立決,小的擅自作主賄賂了獄卒,他在
牢里第二日,便死了,小的親自見了屍首,又將他二人收葬了,這才回來複命。」
楊氏聽說張姨娘撞柱而亡,難免感嘆,張姨娘雖背了主,可死前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腸,用命保住了自己兒子的一世富貴,萬富貴心思歹毒,落得那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你自記得張姨娘的墳塋所在,待元輝孩兒長大了,只讓他知道那是他生母埋骨之所便罷了。」
「是。」此事就這般的解了,楊氏心中寬慰,可瞧見女兒難免傷心,女子被人退親,又是男方身在危難之時,傳揚出去名聲終究不好聽,她心裡打定了主意,拼著臉面不要,也要纏磨得楊家二老回心轉意,再續婚
事。
許櫻若是知道楊氏此時的心思,怕是要五味陳雜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此時卻想起了另一樁事。
「隆昌順的生意雖好,如今卻有些樹大招風,依我的想頭,想要慢慢收了生意,只做尋常南北貨物買賣,另起爐灶,許忠哥意下如何?」許忠聽許櫻說要慢慢收了隆昌順的生意,難免有些不甘,可如今隆昌順確實樹大招風,人人都知道隆昌順借著旱災糧貴發了好大一筆財,東家又是女流,略有不順也是常情,可聽說許櫻要另起爐灶,未免
又有些躍躍欲試。
「姑娘您的意思是……」
「先收斂生意吧,莫要太張揚了。」許櫻看了一眼楊氏說道。楊氏本就對生意不太在意,聽許櫻說要收斂生意自是高興,暗暗盤算著找個好綉娘,讓許櫻再練一練女紅技藝,好好做個規規矩矩的官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