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逃
苗氏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叫慧月的,因不如嬌月受信重,早早的便被打發了去熬醒酒湯,她剛要掀廂房裡間屋的帘子,就聽見了這毒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的主母苗氏為人雖刻薄些,又偏聽偏
信小人之言,自己因拙嘴笨舌素不得她的喜歡,卻不曾想嬌月竟心思歹毒至此,出了這樣喪盡天良的毒計。
苗氏不知內情,慧月可是知道嬌月與八爺素來有些牽扯,不言不語的八爺遠沒有看起來那麼老實,暗地裡陰損毒辣壞不說,他勾引嬌月就沒安什麼好心。慧月當下就想闖進去,可一聽苗氏並沒有反駁,反而安靜了下來,心裡忽然明白了,太太怕是真的信了嬌月的話,當下只覺得心下冰涼,虧她一心想著忠於主子,卻沒想主子竟是這般無良之人,為了那點
子金銀連自己的侄女都算計。
正這個時候苗氏在屋裡說道:「慧月去拿醒酒湯,怎麼竟拿了這許久未歸……」
慧月趕緊捧著醒酒湯往外面疾走。
「奴婢替太太去看看。」嬌月說著就出了門,正遇見剛剛一腳邁進門裡的慧月,眉頭不由得一皺,「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今天客人多,廚房忙得很。」慧月勉強扯出笑臉。
嬌月心裡正想著八爺許她的,日後娶了表小姐,要納她為妾,讓她風風光光做姨娘,再不用低頭伺候人的好日子,並沒有理會慧月,接過她手裡的醒酒湯就到苗氏跟前賣好去了。
慧月聽見了這信兒,心裡思來想去的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可又不知道該對誰說,若是鬧將開來,太太反口不認,她倒背了個背主的罪名,別說是她,就是她老子娘都怕沒了下場。
苗氏素來不喜她,只因為慧月是老太太賞下的才一直留到她如今,現在心裡有了心事並不樂意慧月在她跟前呆,借了外面事多,又把慧月打發了出去。
慧月離了廂房,一個人在花園子里只恨自己命苦,跟了個無恥的主子,偏又聽了那些歹毒的計謀,弄得左右為難,只難得在花園子里直轉圈。
瑞春本是慧月的親表妹,兩人素來交好,她回楊氏的院子替許櫻取衣裳,偏看見了慧月在花園裡轉悠,當下起了淘氣的心思,站在慧月的身後,輕輕一拍她的肩膀。
「呀!」慧月本就滿腹的心事,腦子裡總想著陰司報應,被瑞春這麼一拍,更是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一蹦老高,半天沒緩過神來。
瑞春被她這麼一喊也嚇著了,「表姐你今個兒是怎麼了?小時候我半夜扮鬼嚇你你都說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怎麼如今竟嚇成這樣?」
「我的好妹妹!你真的是要嚇死姐姐了,姐姐那個時候年齡小,不知道這人比鬼還要惡三分。」
瑞春素來精明,極會察顏觀色,自是聽出慧月話裡有話,「我要去替姑娘取衣服,姐姐不妨與我同去,有話在路上說。」說罷就拉了慧月的手,兩人一起走。慧月知道自己這個表妹雖說年齡小些,人卻機靈,平日也頗有主意,又是識文斷字的,比自己有成算得多,當下小聲把苗氏如何貪了表姑娘的嫁妝,苗家太太如何想要帶表姑娘回家,苗氏如何不想把吞下
的嫁妝吐出來,嬌月如何獻毒計種種全都跟瑞春說了。「這些個缺了大德的!」瑞春恨聲道,她在四姑娘那裡打探消息告訴二太太,無非是奉了主家的命罷了,如今四姑娘待她好,她也決意就算是二太太再得勢,日後只拿虛話敷衍她便是,卻不曾想還有人有這
般惡毒的心思。
「我正在想該怎麼辦呢……」瑞春聽到慧月這麼說,也沉吟了起來,這事不能直接告訴苗家的人,否則吃虧的只是她們這些個為奴的,也不能去稟告老太太,老太太就算救了表姑娘,也要滅她們倆個的口,想來想去瑞春也沒了主意,「
這樣吧,我們姑娘素來聰明,又是個心思極正的,你隨我去見她。」
「能……成嗎?」慧月遲疑了。
「成,必定能成。」
瑞春回到宴席上,在許櫻跟前小聲說了兩句話,旁人都知道許櫻的衣服上沾了點油點子,都以為瑞春是叫許櫻去換衣裳,都不以為意。
瑞春帶了許櫻到旁邊的一間空屋,慧月正等在裡面。
許櫻聽見了慧月跟自己講的這些事,心裡也是一驚,她早知道許家好人少,卻不曾想三太太竟然喪心病狂至此,可是這事她若不知便罷了,可偏偏知道了,若是不管豈能良心得安?
「慧月,你去宴席上繼續伺候吧,瑞春,你跟著我。」
慧月一聽許櫻讓她回去,心裡就有些不安,「四姑娘……」
「你還要在三叔祖母面前過活,你只管裝做不知便罷了。」許櫻說三叔祖母的時候,嘴裡跟吃了個蒼蠅似的難受,「你放心,我定將此事抹平了。」
「奴婢謝四姑娘體恤。」
許櫻雖答應下了慧月,心裡卻也沒有底,在花園一角轉悠了許久,這才定下計來,在瑞春耳邊耳語了幾句,瑞春點了點頭,雖不明白許櫻要做什麼,還是默默把許櫻交待的話記到了心裡。
許櫻回了宴席,楊氏見許櫻並沒有換衣裳,摸了摸許櫻的頭髮,「怎麼沒換衣裳?」
「瑞春拿錯衣裳了,那衣服本就是我昨日勾破了袖口的,誰想麥穗直接收到了柜子里,被瑞春看也沒看就給拿來了。」
「唉,這些丫鬟還是小,沒個成算,我讓梁嬤嬤回去你又不肯。」
「弟弟身邊不能沒人。」許櫻笑了笑,眼睛則在人群里找著苗盈盈,「娘,剛才三叔祖母跟苗家的太太說得可是苗家表姑?」
「正是。」「就是那個眼睛大大的,長得很漂亮的姑姑?」她這一句話說得聲音有些響了,在坐的眾人都聽清了,聞氏先笑了笑,「正是,你們苗家表姑愛靜,輕易不出院門,如今竟連親戚都不認識了,我去找她過來,
讓她也認識認識家裡的晚輩們。」她本意是想苗家這門親戚說什麼也不能斷,許家養了苗盈盈這些年,不管三嬸怎麼想,總要留些體面才是,聽了許櫻的話正好趁機去找人。沒多大一會兒苗盈盈就被聞氏給硬拉來了,「盈盈,快來見見你的小侄女們。」苗盈盈如今不過十六歲,許家的姑娘們里最年長的許梅已經十一了,可是輩份有差就是輩份有差,許梅、許榴、許櫻、許桔,
都站了起來,向苗盈盈行禮。
許榴向來隨和,喜歡與人交往,見到苗盈盈生得漂亮又大方,連忙拉著她的手問,「苗姑姑可讀過書?平日可有什麼消譴?」
苗盈盈心裡最厭煩許家的人,恨不得立時離了許家才好,面上也要強忍,只是敷衍道:「無非是認得幾個字罷了,平日沒什麼消譴。」「姑姑這帕子可是自己繡的?這花繡得真好,竟跟真的似的。」許櫻指著苗盈盈的系在腋下的帕子道,這下子連許梅都來了精神,也要細看苗盈盈的帕子,苗盈盈只好把帕子解了下來,許櫻她們一一傳看了
,都說這帕子上的花繡得好,引得許家的奶奶們也過來看,又是一通的誇。
「姑姑的手藝真好,羅先生去后,我在女紅上有了什麼疑問只能問娘,技藝頗生疏了些,若是姑姑有空能教教我們就好了。」許櫻嘆道。「你苗姑姑是馬上就要回家的人了,哪有空來教你。」楊氏笑道,她看過苗盈盈的手藝了,在閨秀里算是上等的,可也稱不上是極好,怕是女兒見識淺些,以為這就是極好的了,心裡拿定了主意要搜羅一些
真正的好帕子來給女兒賞玩。
「回家?」
「我自是有家的,當然要回家。」苗盈盈冷聲道。
「唉……這難道就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意思嗎?」許櫻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下子一桌子的女眷都笑了,小小孩童偏偏發這些老氣橫秋之言,當真好笑。
這個時候瑞春抱著一件衣裳站在了遠處,許櫻告了個罪,「侄女的衣裳髒了,要去換一換。」她又看了眼苗盈盈,「姑姑可願意跟我一起去換?」
「呃?」
苗盈盈愣了,她沒想到許櫻會硬拉自己一起去換衣裳,「走吧!姑姑!」許櫻牽了苗盈盈的手,暗自使了個眼色,苗盈盈寄人籬下多年,最會看人眼色,當下點了點頭,跟許櫻手牽著手去了小屋。
待進了屋就見許櫻關了門,那個叫瑞春的丫鬟站到了門外,似是有什麼極機密的事要與她說一般。
「你……」
「姑姑你好糊塗。」
「什麼?」「姑姑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離開,怎麼不今日就走反而要拖上三日?難道忘了狗急跳牆這四個字?姑姑是個女兒家,出了事又向誰喊冤?」許櫻就算想了千條計謀,到最後最穩妥的還是單刀直入,她與苗盈盈
是隔了房頭的親戚,她又不得自由縱有一身的本事也沒個施展,至於丫鬟們怕得苗盈盈叫嚷開來,她倒是不怕的。
苗盈盈也是個聰明人,聽許櫻這麼一說,當下便流出一身的冷汗「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姑姑竟還想不明白嗎?」苗盈盈當下臉色熬白嘴唇直哆索,正因為想明白了,才不敢信,她知道姑姑貪且惡,卻沒想到竟惡毒至此,「還請許四姑娘救救我!」她這麼說就是不認自己是許家的親戚了,也不以長輩自居了,反而跪了
下來。「快快請起。」許櫻扶了她起來,「等下回到宴席上,你只管與我好便是了,我到時痴纏著你不放,你佯做推脫不過,只與我和娘回去,在我們的院子里住三日便是,許家雖未分家,三房之間門禁卻嚴,尤其我娘守著寡,我八叔再無恥也不敢輕越雷池。」許家三房之間女眷還有些來往,男丁從不入別家內宅,為的就是瓜田裡下之嫌,許櫻和楊氏的院子離三房更遠,中間隔了好幾道到了晚上必定要上了栓的門呢
。許櫻換了衣裳和苗盈盈攜著手回到宴席上,果然是言語之間極親近,楊氏見女兒難得有投緣的長輩,話也比平日多,也覺得高興,誰知道宴散了,戲也看了,許櫻卻拉著苗盈盈不放了,「娘,我與姑姑一見
如故,偏偏姑姑馬上就要回家了,您就讓姑姑陪我住幾日吧!」
「這……」
「都是自家親戚,讓表姑娘陪著櫻丫頭玩幾天又如何。」江氏不知是不是也嗅到了不對,還是她太了解婆婆了,覺得婆婆要趁這三天做出點什麼來,也出人意料的敲起了邊鼓。
「這怎麼能成呢?盈盈馬上就要回家了,有許多的東西要收拾。」苗氏「醒了酒」剛要過來跟苗盈盈虛情假意幾句,就聽見許櫻要帶苗盈盈回去住些時日,這豈不是要壞了她的計謀?
「我的東西早收拾完了。」苗盈盈說道。
「好!好!姑姑!姑姑你陪我住!」
「你這孩子怎麼……」苗氏見苗盈盈竟然有意要跟許櫻回去,難免有些著急,語氣凌厲了起來。
許櫻佯裝受了驚,瞪大了眼睛瞧著苗氏,楊氏素來溺愛女兒豈能干休,「三嬸,她一個小孩子,因喜歡錶姑娘讓表姑娘陪著她,您只管讓表姑娘跟我們一同回去,哄一哄她也就罷了,何必發火。」
「是啊,不過是個小孩子,新認識了姑姑,新鮮新鮮又有何妨。」孟氏也勸苗氏,她想得也是不要斷了苗家這門親戚。
「不行!」許是苗氏反對得太急了些,連八風不動的老太太都側目了。
老太太咳嗽了一聲,「老三家的你娶兒媳婦是喜事,盈盈在你院子里住著確實不好,讓她先搬到她二表嫂的屋裡住吧。」老太太在許家就是金口玉言,說了一句苗氏再不肯,也只得應了。
眾人也都想到了苗盈盈原先是要許給老七的,如今老七娶了妻,苗盈盈在三房住著確實不妥,也就覺得老太太的話是正理。
許櫻卻覺得,自己的這一番撒嬌和苗氏的激動,讓老太太也瞧出了什麼,她為了許家的面子,卻只能裝糊塗。苗盈盈逃出了生天,長長的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