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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挑撥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著日子,元輝滿月之後,梔子就往元輝跟前湊,許楊氏也不攔著她,許是許櫻開導張嬤嬤的幾句話有用,也許是張嬤嬤覺得許楊氏面慈心狠,告誡過梔子,總之面上還算太平,梔子看孩子一日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免得招許楊氏和許櫻的眼。


  年後老太太和唐氏開始各大廟裡布施了,這都是為了許昭齡乞福,許櫻也暗暗盼著六叔和舅舅都能金榜題名,好讓自己母女在府里的日子更好過些。


  到了四月里,京里報喜的差役果然到了許家,「報!大明府許家鎮許昭齡高中二甲第三十名!」


  得了那報子的報,許家高高掛起五丈有餘的鞭炮,放了起來,本府的知府、縣令等也來道喜。


  許櫻悄悄的派人到楊家打聽,沒想到不過一個時辰來人就回來了,還帶了個楊家的家人,「姑奶奶大喜啊,大爺考中了二甲第十七名!」


  許楊氏怔愣半晌,哇地一聲哭了,她委委屈屈地在許家守寡,只覺得無依無仗,如今自己的哥哥中了進士,娘家總算抬起頭來了,她雖不能說是翻身了,好歹能抬起一點頭來了。


  許櫻也摟著母親哭了一陣,「娘,這是好事,快別哭了。」


  許楊氏收了眼淚,打賞了來報喜的楊家人,此刻雖然她依舊是不能到前廳賀喜的守寡之人,心境卻比未聽到消息的時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這外面的熱鬧鞭炮,竟像也是為楊家放的一般。


  她不知道的是賀喜的席面上,梅氏的一番話,倒令老太太和許國定對她更滿意,唐氏對她改觀了一些,讓董氏頗有些不開心。


  「這次六爺能金榜題名,為媳倒要謝謝一個人。」梅氏笑吟吟地說道。


  「哦?你要謝誰?」唐氏今天心裡簡直是心花怒放,當年許昭業中舉,她身為嫡母雖得了誥封,鳳冠霞披披身,可那滋味更像是活生生當著眾人的面被打了無數耳光一般,還要佯裝笑臉,如今是她親生的嫡幼子,給她賺來了鳳冠霞披,她渾身上下都泡到了蜜水裡,瞧著天也是藍的,草也是綠的,花也是香的,對自己的六兒媳更是滿意得不得了,覺得梅氏旺夫。


  「六爺如今能取得功名,自是要謝老爺太太教導有方,可兒媳婦還要額外謝一人,就是二嫂。」


  「哦?」這回是許國定意外了。


  「六爺進京趕考之前,二嫂親自送來了二哥當年科考時所用的硯台,有此吉物自然似是六爺在書信上說的一般,有如神助。」


  「原來竟有此等事。」許國定點了點頭,要說他現在覺得有什麼不滿足,大約也就是才華出眾的庶長子早喪了,聽說庶長子留下的東西幫了自己剩餘的兒子中最有出息的許昭齡,自是感慨萬千。


  「嗯,你二嫂是個有心人。」老太太也感嘆了一番,原來她還以為許楊氏是個不吉之人,可是如今看她,能寬待有孕通房,又得了一個兒子,她送給許昭齡的硯台還讓許昭齡得中進士,許楊氏沒準兒是個有福的呢,無福的是早喪的許昭業。


  許昭文聽著他們這麼說,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許家二房共有三子,庶長子許昭業壓了他這個嫡長一輩子,好不容易許昭業死了,自己的弟弟倒樣樣比自己強,如今弟弟也中了進士,外人誰不說許家二房的三個兒子,最沒出息的是他許昭文?他又最是迷信不過,只覺得自己若是得了那硯台,搞不好也能金榜題名,他這樣痴心枉想,渾忘了自己連八股範文背不全。


  他這樣想,臉上就帶出來了,什麼話也不說,就是悶頭喝酒,許國定瞧著他沒出息的樣子,真是越瞧越不順眼,若不是今天里裡外外來賀喜的客人多,真想把這個沒出息的兒子給一腳踢出去。


  能不能取得功名看才華也看命數,許昭文學文不成,若是厚道老成,能管田產家業,善經營,許家還差他作官的奉祿?偏偏是個樣樣不成的!氣量還狹小得緊,許昭業是誰?他親哥哥,許昭齡又是誰,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結果當成大庭廣眾就為了弟弟有出息掉臉子,簡直丟透人了!

  老天真是無眼,早喪的怎麼不是許昭文這個混帳行子!

  董氏最善察顏觀色,公爹投向自己男人刀子似的眼光,她自是看得真真的,再看看婆婆正和梅氏在一起小聲說著什麼,親熱勁兒好比對待親閨女,自己的男人若是個有出息的,風光的就是她了!

  董氏笑了笑,當場便存了挑撥之意,「聽說二嫂的娘家兄長也中了進士呢,比六弟還要高好幾名,沒準兒二嫂也送了她法寶呢。」


  她這麼一說,唐氏的臉色就有些難看,梅氏笑了,「瞧您說的,二嫂難不成是神仙轉世不成?她要誰中進士誰就能中進士?若是如此,咱們許家的大門怕是要被各地的舉子給踩破了。」


  「楊家大爺我是知道的,與昭業當年是一同在親家翁跟前讀書,學問不比昭業差,只是運氣差些罷了,他比昭齡大了那麼多歲,又多考了三科之多,比昭齡排名高有什麼打緊的?再說了,進士及第就是進士及第,就算敬陪末座,也比旁人強一百輩,真到了官場上憑得就是各自的本事了。」許國定說道,心想老四不好,老四媳婦也不是個賢惠的。


  「是媳婦不懂事,胡亂解嘲了。」董氏見挑撥不成,反倒弄了自己一身腥,趕緊賠禮。


  老太太瞧了她一眼,「你若是信那些,左不過求了你二嫂,把你二哥的一兩樣物件給昭文,昭文也許也能給你賺回個誥命呢。」老太太不是傻的,相反耳聰目明得很,自然看出了自己的侄孫女已經完全倒向了唐氏一邊,幫著唐氏做了不少事,雖說上次家裡進了賊,還摸進了許楊氏的屋子裡的事滿府的人都瞞著她,老太太也還是知道了,只不過憋著不發作而已,今天得了機會發作出來,直接給了董氏一個難看。


  婆媳是冤家,唐氏跟老太太關係微妙得很,老太太怎麼會容自己的親侄孫女跟唐氏沆瀣一氣。


  董氏的臉當場就紅了,自己的男人什麼樣她清楚得緊,秀才的功名都不知道怎麼蒙到手的,進士?老天爺嚇了眼還差不多。


  聞氏見董氏也被修理得差不多了,趕緊過來打圓場,「走,走,今天是六弟妹的大好日子,咱們去把她灌醉了……」


  來學這些事的人,也不是旁人,乃是三房的江氏,這個江氏,臉皮倒是厚得緊,最會的就是打秋風,沒事兒拿著點綉活啊,女工啊,跑來許楊氏這邊坐著。


  許楊氏要停了念佛給她預備好吃好喝的不說吧,江氏還會吃塊點心誇好吃,喝口茶說好喝,許楊氏是個愛面子的,自然會包一包點心、茶葉給她,她做綉活針線卻帶得少,不是缺了這樣線,就是少了繡花針,許楊氏後來乾脆把鮮亮點顏色的絲線全給了她,左不過她一個守寡之人,這些東西一時半會兒用不上,誰想後來江氏連布頭也要了。


  許櫻是個刁鑽的,江氏一來她就把好東西一收,把市面上的中等貨色也收起來,江氏若是要東西,就是拿市面上的貨出來,江氏也不挑,照樣樂顛顛地往回拿。


  這一日江氏把這一套把戲全演全了,開始講許昭齡中進士酒席時的事了,「昨天啊,四哥和四嫂可是出了好大的洋相……」江氏口沫橫飛的把事情一講,直聽得許楊氏和許櫻有些愣神,許櫻是個腦子轉得快的,當下想明白了,董氏這次是歪打正著了,若是知道她們之前送了許昭業為科考做的筆記之類的給楊純孝,六嬸會不會還這麼領她們的情不說,沒準兒連老太太都要怪她們太偏心娘家。


  「四弟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我們母女能過得這麼好,全靠四弟妹照應,你說四弟妹量小,我是不信的。」許楊氏聖母有聖母的好處,她輕易不對別人口出惡言,說董氏這一番話也是說得實心實意的。


  江氏也是心存了挑撥之意,許家三房對許家有出息的大房和二房都心懷妒意,大房那邊看起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二房嘛--則是攪一攪就要有亂像。


  江氏自然樂得挑一挑現在如日中天風頭正勁的二房,不為別的,挑出一場熱鬧看也是不錯的。


  許櫻瞧著她,心裡對她的打算明鏡似的,畢竟上輩子母親死後,董氏一聽說祖父要把她安排到自己的屋裡代養就裝開了病,還裝神弄鬼的說自己和她八字相剋,對彼此都沒什麼好處,繼娶的六嬸當時懷著身孕,抱著肚子裝肚子疼,就是不要她,祖母也是真嫌棄她,硬把她塞到了江氏的屋裡「寄住」,一住就是兩年,若不是祖父氣急了發了話,老太太也沒了,三房分了家,祖母也不會把她又接了回來。


  江氏的刻薄許櫻記得牢牢的,許櫻在她跟前,真的是吃飯的時候多夾一口菜也要受一頓貶損,也是她提前告訴了她,祖母替她安排的婚事有詐,那個所謂的世交之子是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的個傻子,她走投無路之下,遇上那狠心的賊勾引她,這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逃了,對於這一點,許櫻雖知道她不懷好意,倒有些感激她,若非是江氏,她嫁過去才發現真相,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所以她對江氏一直沒有像對董氏那麼絕,也沒想過要報復,頂天了是拿市面上的中等貨色來讓她少佔些便宜。


  江氏見許楊氏不受挑撥,她該摟的東西也摟完了,尋了個由頭走了。


  「五嬸這樣的人,母親何苦每次都敷衍她?」


  「江氏這樣的碎嘴婦人,最是得罪不得,她能從咱們手裡搜颳去什麼?無非是點子東西罷了,她也是個可憐的,嫁了個無能的丈夫,連嫁妝都賠進去了,江家也是望族,你當她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嗎?」許楊氏這人心軟歸軟,但她的好處也明顯,就是她會理解人,若是許昭業不死,真是一對神仙似地眷侶。


  許櫻想了想,點了點頭,想想那些個不愁吃穿的未嫁姑娘,哪一個不是心底純凈?就算有些算計也是女孩子之間的小氣,女人要是惡起來,真的是在成婚之後,丈夫不爭氣,家用捉襟見肘,為了補貼家用一開始做點小惡,時間久了,也就不以為意了。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雖不愁三餐溫飽,可妯娌之間要有攀比,有妾室、有通房,一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神仙似地人物,為了活下去也得跟人斗,使盡手段,人自然慢慢的也就變了。


  女人要說從生到死都善到底的,只有兩種,一種是命好,從生到死一步一貴人;另一種是講氣節,餓死不食嗟來之食,堅守原則,但這兩種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許櫻瞧著許楊氏,只想讓母親做那命好之人,不必為了氣節,早早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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