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舅母
許櫻一個姑娘,沒人照管自己去了廚房,竟然把自己給燙了,許楊氏就是泥人也要發火了,當下就把洒掃的啞婆子和伺候許櫻的春喜給趕了出去,連梁嬤嬤都被記下了十下板子。
許櫻瞧著那婆子和春喜走了,暗想自己急中生智,受的這苦肉計也算是得計,廚房這樣的重地,若是真被那啞婆子得著了機會,一副葯下去,別說梔子就算是她們母女有沒有命在都在兩可之間。
許楊氏一邊給她上藥一邊抹眼淚,她這個做娘的實在沒用,竟然要讓女兒用苦肉計來替自己撥釘子,「櫻兒啊,娘對不起你。」
「是她們太惡,太不給咱們母女活路了。」許櫻說道,「娘,你快派人回外祖母家,讓她在你陪房的人家裡挑知根知底的人進院子吧。」
許楊氏在許家沒呆幾天,就隨著許昭業赴任了,楊家本來奴婢就少,陪兩房人家完全是硬撐臉面,嫁完了她楊家都快要沒人使了,她走之後,兩房陪房都被送回娘家了,這也是為什麼她身邊沒有心腹。
「你舅舅早就挑好人了,明個兒就能送來。」許楊氏說道,是她怕這邊婆婆剛送來人,她就收娘家送來的人,讓人挑眼,這才耽擱到現在。
許櫻點了點頭,她知道唐氏還會再往許楊氏這裡派人,可是只要楊家的心腹到了,佔住緊關結要的位置,她也就不怕了,本來就是人在屋檐下,處處有人窺探是平常小事,可是廚房都讓人進去了,就是天大的事了。
她想到這裡忽然一驚,母親上一世--真的是抑鬱而終的嗎?
可恨她當年太過年幼,又年長日久,對很多事記得都不太清楚了,現在想來自己簡直糊塗已極。
第二日不但楊家選來的陪房被送過來了,許櫻的大舅母陸氏也來了,許櫻對自己這位大舅母並無多少印象,只記得是個嚴肅的婦人,臉板得比簡氏還要僵硬三分,跟和善的大舅完全不是一路人。
她一共帶來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都是楊家原來陪給許楊氏的陪房人家出身,「這四個人都是婆婆親自挑的,依我的意思是兩家人既然是陪送給小姑的,小姑既然回來了,就應該全都給小姑送過來,偏婆婆說你這裡地方小,事情少,人送來得多了,人多口雜反而不美,所以就送來了這四個。」陸氏說話倒沒有多硬,就是聽著不夠溫婉。
「多謝嫂子了,讓嫂子操心了。」
「都是一家人,沒什麼操心不操心的,你回來了,就應該回家住兩天,不過我也曉得你的難處,你年輕新寡,總要顧及許楊兩家的名聲。」許櫻聽自己這位舅母說話,不像是嫂子說小姑,倒像是晚娘訓兒女,說得話都算入情入理,就是不入耳,想想自己的大舅科舉失利就跟著友人走了,十幾年不回家,自己這位舅母性子過於剛硬也是原因之一吧。
「大嫂說得是。」許楊氏對陸氏的話倒沒多大反應,還是微笑聽著,陸氏喝了一口茶,又把目標轉移到了許櫻身上。
「櫻丫頭可曾讀過書?」
「只讀到千字文。」
「女孩子略讀些書,識幾個字也就罷了,女子無才便是德,書讀多了沒什麼好處,再撿些女則、女戒之類的教教她也就算了。」
「嫂子說得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陸氏左右看了看,她也不知道許楊氏之里哪個是知根底的人,想了想還是把一些話說出口了:「我前日見到了連家的老夫人,她說連家兄弟糊塗了,非說大丈夫功名未成不敢成家,這世上六十歲的進士都不稀奇,他若是今科還考不成就算是硬逼著他也要讓他娶妻了,只是她認識的都是經商人家,問我認不認得讀書人家的閨秀,你如今雖在寡居,也幫著留意留意,遇見好的只管遣人來告訴我。」陸氏這是委婉的表達,她不贊同許楊氏改嫁連俊青。
「我一個寡居之人哪能認識許多閨秀,這事還要嫂子幫著操心。」許楊氏笑道。
陸氏瞧著她確實對連俊青沒有別的意思,聽見他要娶妻還八風不動,總算把一顆心放下了,陸氏的娘家是有名的詩禮之家,早年出過守望門寡守了三十幾年的烈女,旁人都說若是朝廷時興旌表烈女,那姑娘一準能賺個貞潔牌坊,當然了,不知道是諷刺的成份多些,還是誇讚的成份多些,陸家一率當是誇讚就是了。
這樣的人家還有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女兒嫁人也是要嫁到絕不納妾的人家這樣的規矩,婚事自然就耽擱了,陸氏是年近二十才嫁入的陸家,嫁給了比自己小了三歲的楊純孝,當時許楊氏年紀幼小,聽自己的嫂子把自己當成孩子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習慣得很。
陸氏除了規矩大些,並無別的錯處,對她這個小姑也慷慨得很,就算是當初許楊氏出嫁幾乎搬空楊家的浮財,陸氏也沒有半句埋怨的話。
這也是為什麼陸氏今天在許楊氏跟前腰桿筆直的原由。
許櫻一瞧自己大舅母的樣子,就知道她私下想的讓大舅母幫著母親打理一下嫁妝,偷藏些金銀的想法是錯誤的了,這個大舅母絕對不會貪自己母親的一分一厘,可也絕不會贊同母親背著婆家藏私財的行為,她不去舉報給二太太都算是看在親戚的面子上了。
他們正在說著家常,百合進來通報:「太太來了。」
許楊氏趕緊站了起來,親自往外面迎,只見唐氏帶著一群的丫鬟婆子往裡面走,看見許楊氏和站在屋裡的陸氏,唐氏的眼淚立刻就下為了,「哎呀媳婦啊,我對不起你啊,我給你找的丫鬟婆子都是些混帳的,竟然害到我的乖孫……」
她這麼一來倒把許楊氏嚇得夠嗆,「婆婆,您快別這麼說,您這麼說真是要媳婦的命了,櫻丫頭只是燙了一個小包,沒什麼大事……」
許櫻暗自冷笑,唐氏這是聽說陸氏來了,過來演戲的,她是昨天白天燙傷的,這院子里有人放個響屁不過半個時辰許家全家都知道了,更何況她被燙傷婆子丫鬟被趕走這樣的大事?唐氏真關心她,早就該來了,這個時候來顯然是沒安好心。
陸氏眉頭也皺了起來,她倒沒有想到唐氏安不安好心,她就是覺得唐氏這個做婆婆的自己也太不尊重,有什麼話應該把許楊氏叫過去說,陪不是也沒有這麼陪的,倒顯得許楊氏不懂禮了似的。
「親家,請進屋說。」陸氏表情淡淡地說道。
唐氏賣力演了半天,見陸氏沒怎麼買帳,也覺得沒什麼意思,由許楊氏扶著進了屋,「唉,聽說櫻丫頭燙傷了,我難受的半宿沒睡覺,早晨老爺還罵了我一頓,說我沒成算,送來你院子里的人都是沒用的,竟讓姑娘進了廚房還燙傷了。」
「是櫻丫頭太調皮。」許楊氏說道,「我這陣子憐惜她失父對她疏於管教。」
「唉,你不生氣就好,否則我真是沒臉見你了。」唐氏拍拍許楊氏的手背,又把許櫻摟到跟前好一頓的磨搓,許櫻暗自感嘆自己這位嫡祖母真的是唱作俱佳,難怪除了年輕時輸給過自己親祖母,再沒讓旁人佔過一星半點的便宜呢。
「櫻兒沒事,祖母不必擔心。」
「你沒事就好啊。」唐氏擦了擦眼角,「我今日又帶來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都是經過調教的,萬萬不會再給媳婦找麻煩了。」
許楊氏還不知道怎麼回應呢,陸氏先說話了,「昨天的事我也聽說了,雖說是下人不小心,可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調皮受傷是難免的,再說這各院的奶奶該有幾個婆子幾個丫鬟都有定例,親家太太多送這幾個人,倒顯得我家姑奶奶不懂規矩了。」
「是。」唐氏這才領教到陸氏這種活規矩的厲害,幾句話把她噎得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眼睛一轉看見幾個站在一邊眼生的丫鬟婆子,「聽說親家嫂子也是來送丫鬟婆子的,我更覺得臉沒處擱了……」
「姑奶奶嫁到您家裡,本來有兩房的陪房,這都是在嫁妝單子上的,因為姑奶奶要隨姑爺赴任,這才把兩房的家人譴回娘家,這本是姑奶奶太年輕,思量不周的緣故,如今姑奶奶回來了,楊家理當把陪房送回,親家太太不必多心。」
許櫻暗笑,大舅母這種禮法規矩第一的人物,「爭執」起來倒比旁人更精彩上三分,可惜上一世自己這位舅母,竟沒來幾次……
唐氏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親家嫂子難得來一次,不如請到前廳敘話。」
「應該是晚輩去拜望親家太太才是,只是如今正是秋收時分,家裡事多,不敢多叨擾。」
「下次,下次。」唐氏額頭有些見汗了,她早聽說過陸家出來的姑娘規矩大,沒想到大成這樣,「你們姑嫂多年不見,多敘談敘談。」陸家是本地望族,現在還有在翰林院里任職的,唐氏自知得罪不起,趕緊尋個由頭走了,那兩個丫鬟兩個婆子也沒能留下來。
許櫻也想到了這一節,唐氏這麼在意陸氏的看法,不光是因為陸氏本身規矩大是許楊氏的嫂子,更是因為陸家勢力大,就算是大房的三叔在翰林院還要看陸家人的眼色,她不敢得罪。
如果自己的舅舅得中進士,有個一官半職,母親的境遇也會好很多吧。
可是要怎麼樣能幫到舅舅呢?她不是讀書的人,也記不得今科的考題……忽然許櫻想到了自己父親留下的那幾大箱子書……
「敢問舅母,不知大舅舅幾時進京?」雖說會試是在二月份,但各地的舉子在京城裡過年的都不在少數,舅母娘家人里在京城做官的不少,大舅八成是要早早進京在陸家讀書。
「過了重陽就走。」
「母親,我父親是不是留下了許多的書?不知可有舅舅能用的。」許昭業年少有為,讀書上自是極好的,他留下的前人試題集萃、讀書筆記等等,不科考的人看起來也就是幾箱子廢紙,在讀書人眼裡應是珍寶了。
許櫻沒想到自己這話竟說到陸氏心裡了,陸家讀書的人多,舉試的人也多,陸氏就算從小與兄弟們不在一處讀書,光是聽也聽到了許多關於科舉的竅門,一直隱約覺得楊純孝讀書雖刻苦但不得法,又不知該如何點撥,尤其楊純孝屢試不第,在旁人面前還好,在她面前脾氣越發古怪,她這次親自來送婆子丫鬟,也有想要借許昭業留下的讀書筆記等等的意思。
可是她素來剛硬不愛求人,就算是跟自己的小姑說話都不知該如何開口,許櫻這麼一說,陸氏的表情就有了鬆動。
許楊氏素來是知道自己嫂子的,她也惦記自己兄長科舉之事,見陸氏表情鬆動了,就知道許櫻這句話歪打正著了,「我是婦道人家不懂這些,也不知該如何處置相公留下的書本,大嫂瞧著哪些書好,就拿走一些吧,免得在我這裡明珠暗投了。」
「嗯,書呢,家裡是不缺的,可是妹夫留下的必定是好的,我拿回去幾本給你哥哥瞧瞧,就算是留下念想也是好的。」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