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折騰
梔子瞧著被端上來的葯,倒像是瞧毒蛇猛獸一般,「姑姑,二奶奶她真的讓我喝?」
「讓你喝,你就喝。」張嬤嬤大聲說道,「不要怕苦,姑姑給你吃蜜棧。」她一邊說一邊把葯倒進了啖盂里。
在屋外踢毽子玩的許櫻聽她們這一番做作,不由得一笑,董氏再毒也不會把毒下在她幫忙找來的郎中開得藥方里,江氏再傻也不會用自己家藥鋪拿出來的葯葯人,她們的吃相還沒那麼難看。
找朱大夫無非是想確定一下梔子是不是真有孕了,有孕幾個月了,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連素來以長子長媳自居的大伯娘聞氏都跟著來了,這事兒沒準是老太太的授意也說不定,這葯就更沒問題了。
梔子和張嬤嬤是小心太過了,許櫻笑了笑,一抬腿把毽子踢得老高,准准地砸到了坐在一旁聽壁角的春喜身上,「春喜姐姐,來跟我玩。」
「姑娘,我的腿還沒好呢。」春喜揉揉膝蓋。
「那咱們進屋坐炕上玩抓羊拐吧。」
春喜還在為難是不是要聽許櫻的話進屋,就見門口來了個熟人--二太太身邊的劉嬤嬤。
「嬤嬤好!」春喜也不覺得腿疼了,站了起來快走兩步到劉嬤嬤跟前福了一福,伸手去攙劉嬤嬤。
許櫻也收起了毽子,「嬤嬤今個兒怎麼有空來啊。」
「奴婢是替太太送東西的,太太聽說梔子姑娘這一胎懷相有些不好,特地叫我送來些大補之物來替梔子姑娘補身子。」劉嬤嬤笑道,她身手跟著的小丫鬟,果然兩隻手裡都拎著滿滿的東西,她張口閉口叫梔子姑娘,顯然是代表二太太的意思,梔子還不是被長輩承認的姨娘呢。
廚下的常嫂子也過來了,趕緊接了劉嬤嬤身後小丫鬟的東西,「還是太太想得周到。」
「太太說了,這人蔘桂圓烏雞湯最補,要梔子每天喝一碗,她怕你們不會做,特意吩咐了小廚房寫了方子。」劉嬤嬤把一張紙拿了出來,交給了常嫂子。
這個時候許楊氏也出來了,「劉嬤嬤過來了,瞧這些人這麼不懂事,應該把劉嬤嬤讓進屋裡再說話。」
「不必麻煩二奶奶了,老奴送完了東西,自然就走了。」劉嬤嬤福了一福,一副跟許楊氏沒話說的樣子,帶著小丫鬟轉身就走了,倒把許楊氏晾在了那裡。
「二奶奶,您看這補品……」
「既是太太送來的,你就照著太太給的方子,做給梔子吃吧。」許楊氏說道。
如今這院子里耳目眾多,許楊氏若是不讓常嫂子做,怕是過不了一柱香的功夫,許家上下都會傳許楊氏對有孕通房刻薄了。
就算是梔子也不能明著把燉好的補品倒在哪裡,這雞肉等等不比葯,倒了就順水溝沖走了,明晃晃的雞肉這麼扔了,怕是老太太都要罵糟踐東西。
到最後這補品全進了張嬤嬤的肚子里,張嬤嬤吃了三天就開始半夜流鼻血,捂著肚子叫疼。
急得梔子手足無措,半夜披著衣裳敲許楊氏的門:「二奶奶,我姑姑病得不輕啊。」
許楊氏倒是個沉穩的,見許櫻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來了,牽著女兒的手去了東廂房,張嬤嬤仰著頭,鼻血怎麼也止不住的樣子。
「快,快去大夫。」
「等等!」許櫻叫住了要去請大夫的百合,「去把常嫂子叫起來,讓她用廚房的小石磨,磨一斤生豆漿來。」
張嬤嬤這是補大發了,請大夫來也是貽笑大方,還不如悄悄的治了呢。
常嫂子沒一會兒先送來一碗生豆漿,張嬤嬤喝了果然鼻血慢慢止住了。
「明天開始再不要吃那個什麼人蔘桂圓烏雞湯了,太補了。」許櫻搖了搖頭,人蔘桂圓烏雞湯太補了,一個月吃一次也就罷了,天天吃誰也受不了。
「可太太……」
「太太可是給張姨娘做的,讓張姨娘補。」許櫻說道,她忽然靈光一現,難不成這就是太太的目的,她知道母親定會讓小廚房做湯,也知道梔子肯定不敢吃,而張嬤嬤……
許櫻看這情形,張嬤嬤至少要歇兩、三天才能緩過來了,這才是太太的目的,先卸了梔子身邊的臂膀,再圖謀其它。
許楊氏嘆了一口氣,她八成也是想到了,太太的心思就是能把梔子這一胎現在就弄掉最好,弄不掉也要讓她不得安生。
「張嬤嬤你好好歇著吧,梔子你也折騰半宿了,去我屋裡睡吧,讓百合照應張嬤嬤。」
梔子瞧著張嬤嬤這樣子,實在是不放心走,許櫻牽了梔子的手,「姨娘,你隨我走吧。」
這一聲姨娘讓梔子想到了自己肚子里金尊玉貴的哥兒,只能點點頭,跟著許櫻走了。
這許家大宅,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許楊氏的這小院,更是風透得跟篩子似的,第二天天剛亮,董氏就帶著小丫鬟登門了,第一句話就是「我怎麼聽說,張嬤嬤病了?」
「哦,張嬤嬤貪涼多吃了些瓜果,拉肚子了。」許楊氏說道。
「我說的呢,我聽人說張嬤嬤是吃人蔘烏雞湯吃多了,補得流了鼻血,我心說不能啊,她也是老人兒了,怎麼能做出偷吃姨娘補品的事呢。」
「外面竟是這樣說的?」許楊氏也做驚訝狀,「這傳言啊,果真是不可信的。」
「這會子她病了,是誰在伺候張姨娘呢?」
「我誰都不放心,把她挪到我屋裡來了,跟著我同吃同住同起同卧,左不過還有三個月要熬,我給她當回老媽子又如何。」
「這可是你的不對了,別說她只是個姨娘,就算是二房姨奶奶又如何,這人得分上下尊卑,她生下了孩子,你才是孩子的娘,二哥沒了,咱們這樣的人家,斷沒有讓姨娘也跟著守著的道理,左不過多出些嫁妝打發她出門子。」董氏這話說得又響又亮,連許櫻都聽得清清楚楚,更何況只隔了一道門帘子的梔子,她說得道理確實是道理,可沒有人家懷著孕呢,她就說要奪子把人家嫁出去的話這樣的事。
「她要是想改嫁我不攔著,可她若是想守著孩子,看在她替我家二爺傳宗接代的份上,我吃飯就不會讓她喝粥。」許楊氏皺著眉頭說道。
「你啊,就是過於厚道了。」董氏笑道,「對了,我來是有正事要說呢。」
「什麼事?」
「還不是為六弟的孩子辦滿月的事,要我說家裡趕上有喪事,一個孩子滿月就是聚在一起吃頓飯得了,太太非要大辦,實在讓我為難。」
「六弟這孩子來得不易,辦滿月就辦吧。」辦滿月必然要吹拉彈唱一番,這邊哥哥才死,那邊弟弟就大張旗鼓的辦滿月,確實與理不合,可許楊氏又能說什麼。
「那你就一起去跟我和老爺說吧。」董氏等的就是楊氏的這句話。
董氏確實是個厲害的,許楊氏在她面前處處受制,句句話都落入了她的圈套,先是挑撥了梔子,逼著許楊氏說了不讓梔子改嫁這樣的話,又說了同意許昭齡的孩子辦滿月。
董氏簡直是得意極了,心裏面更認定了許楊氏就是盞沒用的美人燈,極好挫磨,董氏站起身來,剛走到門口,似是想到了什麼,「哎呀,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我娘家族弟下下個月娶妻,要讓我做全福人,我想來想去都沒有全套的首飾,不知道嫂子這裡有沒有。」
「我娘自然是有的。」許櫻邁步出了屋門,董氏借去的東西,就沒有還回來的,再說今天她也得計太多次了,若是一味的讓她欺負下去,她只會得寸進尺,「只是我爹身有功名,我娘的首飾四嬸戴著不合適。」
董氏被這一句話鬧得臉通紅,妯娌裡面算地位,許楊氏是最高的,她是六品的安人,她戴的首飾嚴格說起來董氏確實不能戴,山東高山皇帝遠的,民不舉官不究,只要她不去縣令跟前得瑟,還跟縣令夫人說我的首飾比你的好啊,是不會出事的,只是話雖這麼說,理卻不是這個理。
「櫻兒!」許楊氏瞪了許櫻一眼,小女孩留下尖酸刻薄的名聲可不是什麼好事,「我的首飾不多,你若是不嫌棄我開了妝匣你相中哪套拿哪套去戴吧。」
董氏深吸了幾口氣,「不必了,二嫂的首飾我戴不起。」說罷一甩帕子走了,連讓許楊氏去替她說,同意幫許昭齡的兒子辦滿月酒的事都忘了。
許昭齡剛一回家,就見梅氏的丫鬟站在門前使眼色,他到了梅氏坐月子的屋子站在窗根前一聽,原來是四嫂在屋裡:「別的什麼都別說,都怪咱們妯娌命苦,夫君不爭氣,被她一個庶子媳婦數落,說什麼她的首飾我不能戴,倒顯得我是厚顏無恥要佔她的首飾似的,我就算是氣也得忍著,又問滿月酒的事,她的臉立刻就拉下來足有三尺長,我這是為了誰啊,若不是太太的意思,我犯得上觸她的霉頭嗎?」
「是,四嫂辛苦了,喝茶。」梅氏一抬頭瞧見了自己丈夫的半拉腦袋,搖了搖頭,「本來滿月酒就不該辦,雖說二哥已經過身大半年了,可畢竟才發喪,咱們辦滿月酒,倒讓親朋笑話。」
「好了,你們都是懂事知禮的好人,就我是惡人。」董氏站了起來。
「四嫂,誰不知道四嫂是古道熱腸的大好人啊,咱們二房若是沒有四嫂支應,哪有如今的好日子,連六爺背地裡都誇四嫂能幹呢。」梅氏提高了聲音,「去把我的妝匣取來。」
「我這裡也有幾套頭面,四嫂相中哪套,就拿哪套去戴吧。」
董氏這次來梅氏這裡,一是為了挑撥她跟許楊氏,二就是為了借首飾,梅家富足,給梅氏的陪嫁首飾也都是上好的,董氏早就惦記上了。
梅氏拿了首飾匣子出來,裡面確實是珠光寶氣耀人的雙目,董氏挑挑撿撿的挑了中了幾樣,梅氏一看,都是精品,「四嫂果然有眼光。」
「是弟妹這裡的首飾好。」
「來人,取我讓你們收著的空錦盒,替四奶奶把首飾包起來。」
「這怎麼好,我這樣吧,我哪天用哪天派人來取,用完了立刻給你送回來。」
「好,我也讓小的們把這首飾拿去淬淬火,免得到時候丟了四嫂的臉。」
見董氏心滿意足的走了,許昭齡這才進了屋,「四嫂這又是來幹嘛?」
「無非是說幾句挑撥離間的話罷了,這滿月酒本就不該辦,如今她兩房這麼一走,二嫂倒覺得咱們不知理,又想讓咱們覺得二嫂刻薄。」梅氏也是大家庭里出來的,董氏玩的這一手她看得真真的。
「她既是這樣的人,你就不該借她首飾。」
「六郎讀了那許多書豈不知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嗎?」
「那二嫂不是得罪了她嗎?」
「二嫂早就得罪她了,她借我的首飾能有借有還,借二嫂的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