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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見老太太

  許櫻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睜著眼睛透過月光看著自己的這間小屋,這小屋跟她上一世住的屋子沒有什麼不同,她在這間屋子裡聽母親半夜啼哭聽了整整三年,到後來母親竟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年她們回家,第一日老太太也是一樣還算和善,變臉是聽說半路上梔子姐流產之後的事,大變臉就是六嬸一屍兩命……


  老祖宗厭棄了她們母女,她們母女萬劫不復就在眼前。


  如今六嬸平安產子,梔子姐也還活著,應該是無事了吧……


  許櫻卻還是放不下心來。


  四嬸董氏是老太太的親侄孫女,要說全家最厭惡許昭業這一家人,除了太太就是四嬸,老太太又信自己的親侄孫女,許櫻說一百句「佛見喜」的話,都抵不過四嬸下一句舌,四嬸煽風點火,太太面慈心狠,說起來這次怕是不比上一世好多少……


  許櫻翻來覆去地想,生怕自己有所遺漏,又想著明天正式拜見老太太,要怎麼樣討老太太的喜歡,要怎麼樣應付查探她們家底的太太,要怎麼樣與上一世交惡的姐妹們來往,要穿什麼樣的衣裳,是要笑還是哭,哭要怎麼個哭法--

  一直到一切都有了章程,這才睡下。


  第二日許櫻早早的起了床,許昭業在許家的這個小院子是他成親的時候收拾出來的,三間正房,東西各有兩間半廂房,因空曠得時日久了,連朝陽的正房都有一股霉味兒,唐氏的所謂叫人收拾出來了,就是刷了刷牆晾了幾天,那悶了幾年的潮氣豈是晾兩天就能晾好的。


  許櫻昨晚由梁嬤嬤帶著,在正房的西屋睡了,沒等梁嬤嬤給她梳頭穿衣,許櫻自己就收拾好了,穿過堂屋直奔母親睡的東屋。


  結果母親卻不在,屋子裡的東西都已經收拾整齊了,凳子腳都擦了幾遍的樣子,地磚上的縫都被擦得乾乾淨淨,把屋子收拾成這樣,母親多早就起來了--甚至是沒有睡。


  百合見她在門口發獃,推了推她,「二奶奶在東廂房呢。」


  許櫻往東廂房跑去,見母親正在幫梔子挑衣服,梔子已經懷孕六個月了,肚子很大,只聽母親說:「這衣服是我懷櫻兒的時候穿的,一直沒捨得扔,你正好拿去穿。」


  「謝二奶奶。」梔子福了一福。


  「老太太是和善人,你不必怕她,只需要她問一句你答一句就是了,還是咱們商量好的,你是被二爺收過房的,二爺去了之後才發現有了身孕。」


  「是。」梔子說道。


  這話其實騙不了知道底細的人,不過是說出來好聽罷了,現在都知道是二爺酒後無行收用了梔子,可這話好說不好聽,不光對死人有礙,對未出世的孩子也有礙。


  「娘。」許櫻跳過了門檻,上前牽了母親的手,上下打量著梔子,梔子本來就是個清秀的丫鬟,如今有了身孕養得好,瓜子臉胖成了滿月臉,要說姿色比母親是差得遠了,可並不醜,就是大著肚子還是姑娘打扮有點礙眼,許楊氏跟許櫻大約是一個想法,「張嬤嬤,你幫梔子把頭髮盤起來吧。」


  「是。」


  他們這邊正預備著呢,就聽樵樓打了更鼓,到了該去見老太太的時候了。


  許楊氏牽著許櫻的手,身後跟著已經做了婦人打扮的梔子,走出了自己的院子,這一條巷路窄窄的一條,只有幾間門開著,往來的人都是一張張陌生的臉孔,瞧他們的表情多數是認得這一隊身著素服的人的,可許楊氏和許櫻都是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得。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各屋的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只聽有人通稟,「業二奶奶來了。」


  老太太的正房雖說按照行制也是三間,左右卻連著各三間的偏廈,屋宇也比許楊氏現在所居的小院開闊多少倍,兒女孫輩按著排行把屋子站得滿滿當當,許老太太董氏此時是兒孫滿堂,重孫子都不知道抱了多少個了。


  聽說業二奶奶來了,想起孫媳婦外加侄孫女董氏說的那些話,老太太昨天剛升起的慈悲心腸犯起了嘀咕,這業二奶奶也實在是命苦了些,許昭業也是不懂事,做到通判也沒往家拿多少銀子,雖說許家家大業大不差孤兒寡母那兩雙筷子,可若是帶了一身的晦氣回來卻不是什麼好事,更不用說唐氏自進門起就因為許昭業母子受了不少的委屈,她老太太人老了,不能把二兒媳婦得罪得太狠。


  她這麼想著,臉上就帶著三分的冷淡,許楊氏牽著許櫻給老太太磕了頭,「給老太太請安。」


  「起來吧。」老太太眼睛花了,遠遠的看見許楊氏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媳婦,穿著白綾綢掐藍牙的夾襖,白綾綢裙子,肚子老大……「你身後這是誰啊。」


  「回老太太,這是二爺留下的一個通房,肚子里已經有了二爺的骨血。」


  許楊氏這一句話,激起了千層浪,人人都以為許昭業無子,他中舉人時得的那些投田,他這些年當官攢的家業,早晚是同族親眷的,左不過養著他的女兒到成年打發出門子,許楊氏一個寡婦就是多雙筷子的事,誰想到竟然多了個有孕的通房。


  也不怪他們驚訝,許昭齡媳婦剛生了孩子,哪有心思去通報這一路上發生的事,這是許家的人第一次聽說還有一個懷了孕的通房這回事。


  「哦?」不管別人怎麼想,自己早逝的孫子有了后,老太太還是高興的,「快領過來讓我看看。」


  許楊氏鬆開許櫻,親自扶著梔子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拉著梔子的手打量著她的肚子,「好,好,肚子是尖的,是男孩,是男孩。」


  「孫媳婦也是這麼看的,只是吃不準,還是老太太眼光毒。」許楊氏說道。


  「你年輕,哪有我見得多,我猜女人懷胎那是一猜一個準。」老太太說道,她又抬頭問梔子,「多大啦?」


  梔子低著頭答了,老太太不由得笑了,「嗯,好,好,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就是你們二奶奶的大功臣。」


  「媳婦這些年求子就是無果,本以為真是命苦無後了,誰知道二爺去后這丫頭竟然有孕了,想來也是天可憐我,不讓我到老了無依無靠。」許楊氏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嗯。」許老太太拍了拍許楊氏的手背,心想這個苦命的孫媳婦確實沒有苦命到底,好歹許昭業留下了個有孕的通房,「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守著孩子過吧。」


  「是。」


  「你寡婦失業的,又帶著兩孩子,處處都要錢,月例銀子原是五兩,我再給你加二兩,就從我的私房出。」


  「多謝老太太體恤,二爺在時就常念叨老太太最是慈善,他自幼多承老太太的教誨,這才有了後來的前程……誰知未曾孝順過老太太幾天,他就去了,他這一去撇得我們好苦啊。」許楊氏一邊說一邊跪到老太太腳邊哭了起來。


  梔子大著肚子也跪了下來,也跟著哭,老太太見不得這個,也留下了幾滴眼淚。


  唐氏一見這陣式,也硬擠出了眼淚,「快別提那個狠心的賊,他去了倒叫我們夫妻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時間正房裡哭聲一片。


  許櫻一邊哭一邊瞧著眾人的表情,像是唐氏這樣真心會演戲的畢竟不多,多數都是帕子捂了臉乾嚎,也有真心實意哭的,比如陪在唐氏身後的劉嬤嬤……


  難道這裡面有什麼當年她不知道的隱情?


  「好了,老太太身體要緊。」董氏一邊擦掉不存在的眼淚一邊扶著老太太說道,又端了一杯茶給老太太。


  許楊氏也慢慢收住哭聲,只是在一旁跪著。


  老太太指著自己腳邊的綉墩,「你坐吧,咱們娘們坐著說話。」


  許楊氏搭了個邊坐了,老太太拉著她的手問了這些年的境況,「只聽說昭業是落了水沒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年開春的時候松江凌迅,江面上放起了冰排,堵得河道難通行,二爺本是通判,此事與他關聯不大,怎奈上官遼東府知府於大人說了大小官員都要上堤看水情,昭業就跟著去了,誰知道那幾日天氣忽然熱了,冰排化了不說,連堤壩都軟了,大水一衝給衝垮了,昭業是個心善的,推開了於大人,自己卻躲不開了,被大水給……」許楊氏一邊說一邊哭,「昭業出事之後,於大人說也自責得不得了,派人沿河尋找,找了十日才找著昭業……媳婦……媳婦還是靠著昭業的官服和身上的玉佩才認出他的……」


  「唉……」老太太聽說了也是難過,許昭業不到三十已經是六品官了,他若還在,日後再升幾級,這許家的門楣又要光輝好幾倍,誰知道就這麼早喪了。


  「見他屍身如此,媳婦一合計不能這樣送回來,於大人也是這個意思,就擅自託了間廟,把他的屍首火化了,這次帶回來的是骨灰,還請老太太作主操辦他的喪事。」


  「這是應當的。」老太太點了點頭,「老二媳婦,這事你跟老二商量著辦。」


  「是。」唐氏應道。


  「還有一事。」許楊氏從袖子里拿出幾張銀票,「這一共是一千兩的銀票,昭業這些年做的都是小官,他為官又清正,勉強供一家人糊口罷了,於大人知道我們孤兒寡母艱難,我們臨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千兩的銀子,供我撫孤之用,如今我回了家,吃喝穿戴全靠家裡供應,這一千兩銀子就當是昭業孝敬您和太太的。」


  唐氏一見這些銀票眼睛就是一亮,老太太瞧了一眼,擺了擺手,「這是昭業拿命換來的銀子,你們這一家子我們許家還是養得起的,你快把銀票收起來吧,以後櫻丫頭嫁人,哥兒念書娶媳婦,都是要銀子的。」


  「是。」許楊氏把銀票收了起來,自此滿府的人都知道昭二奶奶有錢,老太太卻言明了這銀子是給兩個孩子留下的,他們看得見,摸不著。


  唐氏見了心裏面又氣又急,這老二一家子就是來克她的,如今因有老太太在,家裡並未分家,雖說各房都有自己的小金庫,明面上卻誰也沒有一千兩銀子這樣的巨款,她惦記著收了許昭業這些年攢的家底,誰想到許楊氏還有這一招,倒叫她不好下手了。


  董氏瞧著許楊氏收起來的銀票,更是硬生生搶過來的心都有了。


  許櫻瞧著母親,自己昨夜想的滿腹智計竟然都沒施展開來,原來母親也不是真的毫無成算,想來上一世是真的沒法子吧。


  她瞧著梔子的肚子,有這塊肉和沒這塊肉,簡直是天地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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