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我同意和離
皇太後聽說後,把蘇牧野叫過去,又把太醫院院使叫去,當著蘇牧野麵再講一遍蘇家世子夫人身體情況。
太醫院院使眼皮不抬,慢條斯理複述一遍早就跟蘇牧野說過的話,說完,果然見蘇牧野表情不變。
皇太後叫太醫院院使退下,拉著蘇牧野死勸,勒令蘇牧野回去看看,換來蘇牧野不冷不熱回答,“實是事情多,等我忙完,立刻就回去。”
皇太後長長歎息,“克己,聽我一句勸,女人家這時候最脆弱,最希望身邊有人在。你何苦讓你媳婦受苦又心裏難受。她難受了你就好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動作,明明放心不下,裝什麽裝。”
蘇牧野冷笑,“外祖母,我可沒裝,我是怕我回去,她更難受。與其如此,不如等等。不說了,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拂袖而去。
話說的硬氣,但聽到洗硯說葉鳳泠又把藥都吐出後,蘇牧野還是沒忍住發了火,一個人在二皇子的寢宮走來走去,沒頭蒼蠅一樣,擾的二皇子心靜不下來。
二皇子蹙眉,“你要是放心不下,回去看看又如何。葉三小姐就如此可怕,能把你吃了?”
蘇牧野根本不搭理這個沒有媳婦、也沒有愛人的鰥夫寡人,繼續低頭發愁。
被二皇子戲稱為吃人“母老虎”的葉鳳泠,被折磨的苦不堪言,那纏在心口的愁結暗恨,碰一下就疼,加上所有人都來看望過她,唯最應該來的那個人,一片衣角都沒出現過,葉鳳泠更加痛恨蘇牧野,一刀捅死蘇牧野的心都有了。
後來,再吐的時候,她就開始在心裏咒罵蘇牧野……
這份心情在一日瑟瑟秋雨中被打破。她小憩醒來竟然看到了外祖父柳綽坐在床前,慈愛地看著自己。
葉鳳泠揉揉眼睛,覺得自己一定睡的眼睛花了。
可再睜開眼,外祖父還在!
葉鳳泠尖叫,哇哇大哭撲到柳綽身上,被柳綽按住肩膀,塞回了被子裏。
葉鳳泠拽著柳綽袖子,哭的肝腸寸斷,哭到兩個眼睛都腫成又紅又水的桃子,方打著哭嗝問柳綽,“外祖父,你怎麽來了?是為了大舅舅的事嗎?”
柳綽用手指戳葉鳳泠,恨其不爭,“你說我為了誰。哎,我來京都,一半為你大舅舅,一半為了你。有人給我去信,一日一封,還派人來接,就差親自去蘇北請我了,我哪能不來。”
誰?
葉鳳泠腦子動了動,有些明白,冷笑兩聲。
她不想聊那人,隻追問柳綽柳家大房的事。柳綽為安葉鳳泠心,按住哭哭啼啼的淚人,告訴她他沒有同意謝靜風說的那個辦法。柳綽這次上京,就是為了麵聖,陳情柳家大房這些年做的生意。他不光帶來了那些賬房先生,還把柳家的賬冊都帶來了。
在來見葉鳳泠之前,柳綽已經進過宮,和今上懇談許久。縱然大小胡氏確實入了股參與運送香料,到底不算主犯,罪不至死。今上便判了柳家大房男丁戍邊三年,女眷充罪役一年。比較遺憾的是,柳二小姐和高立的婚事是不成的了。高立不可能娶一個罪籍女,柳綽也不想耽誤高立,做主退了婚。
高立不願,架不住家裏父母以死相逼,最終還是撒了手。柳二小姐逢此大變,精神不太正常。至於柳大小姐,終究被魏皇後賜下毒酒。因為秦側妃醒了,不然,葉伯爵府的柳氏都要跟著下獄。這件事上,今上算是給柳綽和蘇牧野麵子,饒了柳氏一命。
葉鳳泠懵懂聽著,聽到柳二小姐時,顫了一下,又聽到柳大小姐,又抖了抖。
柳綽揮手攔住葉鳳泠開口,“阿泠,但凡有辦法,我都不會不救兩個孫女。可是她們一個主動摻和進東陽王皇嗣的事裏,罪無可辯,另一個就算嫁給高立,在婆家也會艱難。就是你三表姐的婚事,現在都難說了,蘇北城無人敢娶。你母親的命不算我救的,你應該知道今上到底是看的誰的麵子。”
葉鳳泠撅起嘴,想把頭放到柳綽膝頭,她覺得外祖父來了,一切的困難都不再是困難,自己也有了主心骨。在葉鳳泠的潛意識裏,葉府的人隻能算血緣之親,真正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人,隻有外祖父,從來包容嬌縱自己的外祖父。
哪想得到頭一下被柳綽撥開。
柳綽沉下臉,不給葉鳳泠逃避的機會,“說完你大舅舅家事,現在來聊聊你和克己的事。阿泠是把女誡那些都忘了吧。我且問你,你難道真的對那番波斯國的逆賊動過心?”
這句話簡直是晴天霹靂,葉鳳泠萬萬沒料到蘇牧野會把倆人私事講給外祖父,更想不到外祖父往那個方向想。
“外祖父!我沒有!”葉鳳泠驚呼。
柳綽這種士大夫向來視番邦人為異徒,葉鳳泠嚇的不行。
“還有那位少年將軍呢?我早年見過謝靜風祖父,哼,可真想不到自己外孫女會讓謝靜風如此惦念。”柳綽繼續逼問。
葉鳳泠微微張著嘴望柳綽,不知道為何連外祖父都不信自己了。但在柳綽淩厲的眼神下,隻得乖乖回答,“我和謝將軍什麽事都沒有,我想拜托他照顧秦側妃,他想要含香館香粉,才提出來救大舅舅一家的。”葉鳳泠還算有腦子,知道隱去所謂“追求快樂”的曖昧幫助。
柳綽像是鬆了一口氣,繼續道,“既然如此,你對克己不滿的地方就是那個叫卷碧的丫鬟了?被個丫鬟氣成這樣,阿泠不嫌丟人,我都嫌丟人。枉我宦海浮沉一生,臨老還要給你們兩個來當和事佬,說出去真得叫人笑掉大牙。”
葉鳳泠心裏一酸,坐起來,想了想,直接跪在床上,挺直了腰杆,揉揉眼睛,定定望著外祖父,沉聲道,“外祖父,我和世子生氣,有前麵這些人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我……我實在不想過這種日子了,你也看到,我被壓得都要喘不上氣了,處處受人掣肘。”
柳綽摸了摸葉鳳泠發頂,“所以呢?你想如何?”
被溫暖依舊的掌心拂過,葉鳳泠眼淚又唰的下來了,她淚如雨下,“我想……我想離開。我想回蘇北,要是回蘇北不合適,那我就去江南好了。反正我不想再待在京都城了。”
“那你可想過你肚子裏的孩子?”
葉鳳泠知道糊弄不過外祖父,自己擦了擦眼淚看著柳綽道,“這個孩子我肯定是帶不走的,帶走對他/她也不公平。所以我想等生產完,再提。我……我想和離。外祖父你幫幫我,好不好?”
若柳綽沒進京,葉鳳泠也準備在身體恢複一些後,給柳綽去信說明自己心意的。既然柳綽正好來了,反倒省了她浪費紙筆。
葉鳳泠重重給柳綽磕了三個響頭,“外祖父,我求你了。你救救阿泠吧。”
柳綽眼神閃爍起來,重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想清楚了?”
葉鳳泠堅定地點頭,心如鐵石,“想清楚了,我知道自己這麽做很自私,對不起孩子,對不起葉府,更對不起您,可我要是不離開,真的會死的。外祖父,我不騙你,我現在恨不得……恨不得……”
看著眼前瘦弱單薄的人,柳綽哪裏不明白葉鳳泠恨不得做什麽。
他仰天長歎數聲,說,“可以,不過在我同意之前,你得做一件事。”
“什麽?”葉鳳泠眼裏有了喜色,她沒想到外祖父這麽痛快答應,還以為要費許多口舌。
柳綽站起來,把門打開,對著門外喝道,“還不進來。”
葉鳳泠怔怔望走進來的人,是那個許多日都不出現的人,麵色鐵青瞪著自己。
葉鳳泠側臉,鼻頭泛酸。
柳綽走到屋外,又走回來,手裏多了一把劍,遞給葉鳳泠,冷聲,“阿泠不是恨不得嗎,我的外孫女我了解,應該是恨不得捅他一刀是吧。這裏沒有刀,隻有一把劍,你要是能刺他一劍,我就同意你和離。這一劍也算斬斷你倆的羈絆,誰都不欠誰。”
風雨敲打著窗欞,如同敲擊著人心最脆最薄的心房。
蘇牧野從進門就沒說話,走到距離床榻一步遠的地方立住不動。
他的發絲上沾了雨水,衣袍滿是褶皺,落拓的模樣一覽無餘。
葉鳳泠接過柳綽手裏的劍,怔怔望著劍,半天都沒動。
柳綽哼了一聲,嘲諷:“不是說的話硬氣無比嗎,不是都想清楚了麽。沒出息!”
說完,柳綽就出了門,隻留下一句,“什麽時候你能刺他一劍,我什麽時候同意你和離。”
葉鳳泠心中委屈被柳綽的話氣的一下傾泄出來,她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連外祖父都不幫自己了,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背棄了她。
從上一世到現在,再沒有什麽人是永遠包容自己的了,都是有條件的。
人處於情緒化的心境時,總是難免會鑽牛角尖。
鑽了牛角尖的葉鳳泠抱著劍,眼淚一個勁兒地掉,模糊了眼簾。
“你別哭了,也不用為難自己,要是真的想和離,我放你走。”一道聲音響起。
葉鳳泠抬頭,淚眼蒙蒙裏,蘇牧野坐到她身邊,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給你寫和離書,不用非得等到孩子出生。你想什麽時候和離都可以,隻要你別哭了。”
葉鳳泠緊緊咬著嘴唇,指甲使勁摳在劍鞘上,指甲蓋兒都泛了白。
她看著蘇牧野站起來,真的去不遠處的書案上,落筆如飛,寫了什麽。
然後他走去了門口,開門,又關上。動作之幹脆,一絲留戀都沒有。
屋裏極其安靜,安靜到隻能聽到窗外雨聲。雨聲越來越大,葉鳳泠的眼淚越落越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哭了多久,久到雨聲都變得和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