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問題的答案
蘇牧野定定地看著葉鳳泠,“我沒有告訴你,葉鳳媛的肚子中途出了不少問題,有人給她找去許多香粉,有催產功效的、還有活血通絡的。這些香粉,一部分是柳大小姐幫的忙,柳大小姐離京後,便由嶽母接手了。若非發現的早,秦嫣肚子裏的孩子不保,就是葉鳳媛的肚子,可能也要出問題。”
兩位前太子側妃沒出宮前,葉鳳媛就有了動作。別看她手下沒心腹,架不住身家厚實,陪嫁千金,東宮裏,不乏為錢搏命之徒。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秦嫣好幾次都著了道兒,此事連魏皇後、皇太後和今上都清楚。但為著葉鳳媛的肚子,暫時隱忍不發。
蘇牧野領命調查此事,查到柳大小姐和柳氏身上,他從中想了個轍,直接用賣出香粉的掌櫃頂了罪,掩藏下柳氏。
但他沒想到,葉鳳媛和柳氏賊心不死。在葉鳳媛和秦嫣搬到東陽王府圈禁後,柳氏仍然花錢找人往東陽王府裏送香粉。
此事一旦被揭開,不要說柳氏,整個葉府都得受到牽連,而蘇牧野,更是難辭其咎。
蘇牧野不能殺柳氏、也不想把柳氏推到帝後麵前。可想而知,要是讓皇家知曉柳氏所為,葉鳳泠基本上沒什麽未來了,長樂長公主可能都得氣崩。
外人都以為東陽王被圈禁就是最終結局,實際上呢,二皇子一日不乖順成親生子,三皇子一日不清醒過來,東陽王的兩個未出世孩子就是皇室的重點。連皇太後都十分關注,多次督促蘇牧野暗中保護秦嫣和葉鳳媛的肚子。
看似是葉三老爺娶了新嬌妻,柳氏受盡委屈,實則這是蘇牧野想到的最輕的、最不傷筋動骨的保柳氏命的方法。柳氏膽子太大了,或者說葉鳳媛太無所畏懼了,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根本不在乎葉府其他人的性命,隻想最後搏一搏,成則一鳴驚人,敗則滿盤皆輸。
至於選擇魏府的寡居小姐,也是蘇牧野和長樂長公主商量的結果。
目前看來,葉府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尤其在葉維陽生死不明之後,看似後繼無人,卻神奇的曆經數次洗牌,聯係起了蘇國公府、皇室、南平王府和太師府,成為今上這一輩三人的共同姻親。
自然而然,後繼無人的葉府成為一個權力對衝地帶,調和著皇室的矛盾和分歧。蘇牧野意識到,葉府的姻親裏還少一位關鍵入場者,鎮國公府魏家。
若不拉魏家入局,意味著許多事上,魏皇後能夠冷眼旁觀。今上或許能接受,蘇牧野卻脊背一涼,這對於蘇國公府和南平王府決不是個好信號。魏皇後以及鎮國公府,能夠穩坐高處,不懼風吹雨打這麽多年,怎可小覷。
哪怕現在帝後關係不如從前,就衝今上仍然願意維持恩愛夫妻的麵子以及三位皇子都出自魏皇後,都明白魏姓一族的重要性。不然也不會令皇太後多年避退慈寧宮。
可這些他沒有告訴葉鳳泠,一是他不想再給她多加負擔。葉鳳媛會選柳氏當隊友,縱然有她認為柳氏最好掌控,還有更重要原因,就是葉鳳媛篤定柳氏出了事,葉鳳泠不可能袖手旁觀。所以,拽上柳氏,葉鳳媛就給自己拉上一張保命牌。這也是讓蘇牧野倍感棘手的地方。葉鳳泠這段時間壓力很大,府內事多,府外又掛心含香館,還要偶爾去王夫人處,蘇牧野不忍心讓她再去煩憂柳氏的事。
再者,事涉東陽王府和蘇北柳氏。東陽王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蘇北柳氏,柳大小姐早在數日前已經被悄悄押解來京,目前被關在神機營裏。宮裏的意思,一切等葉鳳媛生完再說。若皇孫真的安然無恙還好,但凡有問題,柳大小姐喪命事小,很可能會牽連到柳綽。就是柳綽,此刻也不敢多說話。
“阿泠,個中細節很複雜,我不欲多說。我可以說,嶽母這裏,我問心無愧。你應該看得出來,嶽母情緒很高漲,那是因為葉鳳媛快生了。”蘇牧野斟酌著,覺得還是得淺白解釋幾句才行,不然葉鳳泠能把她自己逼死。
他道,“嶽母幫助葉鳳媛在外麵買活血落胎的香粉,以及催產香粉,送進東陽王府,還記得太子妃陳氏麽,當初就是這麽提前發作生產的。暫時把嶽母關起來,其實是保護她。這事我隻告訴了你,皇室那裏一句都不可泄露。”
葉鳳泠大吃一驚,唰的站起來。她臉上血色盡失,瑟瑟發抖。
蘇牧野飛快起身抱住她,無奈地搖頭,“不告訴就是不想看你這樣。葉鳳媛算準了拉上嶽母,你就不能不管她。你看,現在,因為嶽母,我都束手束腳。”
葉鳳泠緩了一會兒,恢複力氣,她坐直,望向蘇牧野,“也就是說,這樣就能保住我母親的命了?”
蘇牧野猶豫,還是選擇直言相告,“不一定,一切等葉鳳媛生完。以我對葉鳳媛了解,要是她的性命不保,很可能要拉上嶽母一起。”
隻要柳氏被供出,宮裏是不可能不處置柳氏的,敢對皇嗣下手,絕對的死罪。
蘇牧野在賭,賭葉鳳媛的肚子,賭葉鳳媛最後的選擇。葉鳳媛同樣在賭。而那被關在葉府三房的柳氏,一樣在賭。
不到掀牌那一刻,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局。
蘇牧野自然做好了靴子落地的準備,他想,正好趁此夜也讓葉鳳泠有個心理準備。
葉鳳泠遠比自己以為的要冷靜。她心中的怒意小了些,不再冷著臉了。
蘇牧野偎上來,用下巴摩挲著葉鳳泠頭頂,溫聲,“阿泠要相信,我都是為了你好。”
“為你好”三個字一出,葉鳳泠心底就是一痛,有什麽破土而出。
葉鳳泠身子沒有動,輕輕問蘇牧野,“二嬸去了莊子上後,聽說二房的花姨娘已經管起了二房的庶務。九章還去找你了?”
那一日二房爭執,在大家以為大概蘇二老爺和葉夫人會就此和離的最後關頭,蘇二老爺竟沒有同意和離。
蘇老夫人和蘇二老爺談了整整兩個時辰,談完又去和葉夫人聊了一會兒。半日後,就有人護送葉夫人去了郊外莊子。莊子離城不遠,是蘇府的莊子,蘇九歌隨後收拾好細軟也去莊子上陪伴葉夫人了。
至此,二房就剩下了蘇二老爺和蘇九章兩位正經主子,還有一個花姨娘算半拉主子。蘇九章跟蘇二老爺互相不搭理,氣氛降到冰點,後來直接跑去外書房住,連二房都不回。
而花姨娘便趁此時機,得蘇二老爺授意掌管了二房庶務。
蘇老夫人聽說後,長長歎氣沒有說什麽,隻吩咐人照顧好外書房的蘇九章。長樂長公主更是不會說什麽,知道裝不知道,就是在花姨娘婉轉表示想給長樂長公主請安時,叫阿衡出去送花姨娘回了二房。
蘇二老爺回府得知花姨娘想去給長樂長公主請安後,倒是沒斥責花姨娘,但翌日二房門口就多了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負責二房人進出。
葉鳳泠問蘇牧野蘇九章,是因為她知道蘇牧野每日都專門挪出時間,在給蘇九章指導功課。
蘇牧野頓了頓,“你想說什麽?”
葉鳳泠手撫摸上蘇牧野身上衣袍,指尖在衣袍上若隱若現的隱秘暗紋處停留,細密的針腳,藏著昭然若揭的情意。
“記得我跟你講九歌說再不會聯係馮世子吧,你說蘇國公府做什麽都是為了蘇九歌好。”
“到你和我,你聲稱,處處都為我考慮了,待我真的極好。我在想,二嬸剛嫁給二叔時,是不是也有過這種極好的時候。”葉鳳泠的聲音太輕了,輕的仿佛沾了血的羽毛,漓漓噠噠的。
傳聞,葉夫人當年執意嫁給蘇二老爺,而蘇二老爺是娶了葉夫人後,才踏下心正經認真溫書考科舉的。
“所以你看,我們女子甚是可悲,總是要被你們嗬護著。”
蘇牧野手一緊。
“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又總不敢問。就怕傷到咱們的感情。可我又會想,會不會是被關照著的自己想多了。”葉鳳泠道。
“什麽,你問。”蘇牧野被葉鳳泠的語氣弄得心飄飄忽忽的,他不喜歡她這種衰敗哀落的語氣,就好像她離他越來越遠,全無平時的靈光,把明媚還給了天地一般。
葉鳳泠話風忽轉,爆發細利的音調:“你除了和我說,還對別人說過負責一生的話嗎?”
蘇牧野微微皺了皺眉頭,“能值我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隻有你。那句永願如履綦,雙行複雙止,我也隻對你說過。”
葉鳳泠渾身哆嗦了一下,蘇牧野繞過了她的問題,他……沒有正麵回答……
她聲音破碎,“所有是有,是吧。”
葉鳳泠掙開蘇牧野胳膊,起身躺去床上,丟給蘇牧野一個背影。
蘇牧野站起來,看床帳隨風輕擺,看光線把葉鳳泠的背影映出細細的一條,孤單的躺在她身側。
短短幾步路,陡然變得艱難,似乎布滿了叢生荊棘,能紮的人渾身是血、狼狽不堪。
蘇牧野轉身推門而出,去了書房。
一夜,他都沒有回來,她未過問。
一夜,書房燭火未滅,人未眠。
次日天還未亮,蘇牧野就回了自己屋子沐浴洗漱。他由著纖雲服侍穿衣,眉頭幾次蹙起,卻都沒有說什麽。
等到他出門路過兩側角屋,腳步頓住。
洗硯不解,身前傳來蘇牧野問話,“卷碧呢?”
洗硯眼角跳,往前一步低聲,“卷碧在給少夫人做鞋,高姑姑安排纖雲和巧月負責主子身邊事。”
蘇牧野沒說什麽,抬腿去了卷碧屋子。
卷碧早已起床,梳洗完畢,正坐在屋內認真縫著鞋。看得出,她手上在做的是一雙女子鞋履,樣式精致、花樣雋永,華貴又美麗,不是她這種身份能穿的。
卷碧見到蘇牧野立在門口,忙放下手裏針線活,迎了上去,給蘇牧野行了個禮,然後自然而然地替蘇牧野整理了微微歪斜的衣襟,又調整了一下腰間那個陳舊的天水青色香囊位置。
洗硯立在遠處,垂眼,餘光處,他瞥到後院屋前似乎站著一個人影,瞧來有幾分像……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