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圍府
葉鳳泠忍笑:“怎麽?”
石頭羞澀問:“掌櫃的嫁給蘇世子後,還會去店裏嗎?我還能見掌櫃的嗎?他們都說成親後,女子要在家操持家務……我……”
初聽到這個所謂的道理時,石頭嚇壞了,他從沒想過自己見不到葉鳳泠。但他想到蘇牧野的身份和地位,立即明白這可能會變成真的。他滿腔悲傷,傷心了很久。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石頭雖然告訴自己要堅強,自己在長大,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孤獨。
葉鳳泠先露怔意,繼而大笑,她哭笑不得,捏著石頭的臉蛋,莞爾:“才不是呢,我不光要去含香館,我還和白靈白奇商量好了,要鋪開生意。到時候,石頭來做我的左膀右臂,交給別人我可不放心。”
聞言,石頭心落回肚子裏,喜笑顏開。
葉鳳泠和石頭正在說話,月麟、魯媽媽匆匆進屋,告知葉鳳泠葉府被鎮國公府世子魏麟帶兵包圍了。葉鳳泠臉色驚變,沒想到魏麟這樣大膽。所有人錯愕,葉鳳泠向外走,再不顧葉老夫人和柳氏嘴裏的規矩,直接去了葉老夫人的毓珀堂。
她到時,葉府所有人,除了王夫人和二房人,都在毓珀堂了。二房秦氏和葉鳳錦在郊外,葉二老爺沒跟著去,卻也不在。
葉老太爺厲聲喝問魏麟:“憑什麽包圍葉家?魏世子到底是受了誰的意?今上不可能這樣對我們葉府……我家維陽還在西北為國家出生入死呢!”
魏麟彬彬有禮抱拳行禮:“我也是聽令行事,還望老爵爺別生氣。隻要葉府人今夜安分待在府裏,明日一早就解禁,我們不會傷害任何人。”
說話間,兵器碰撞聲和打鬥聲從大門口傳來。葉老太爺大怒,拿起牆上掛的戰刀,就要奔去前院,被葉子卓和葉三老爺攔腰抱住。葉子卓給葉子鳴遞了個眼色,葉子鳴點頭,跟著管家跑去前院,魏麟見狀又回頭行了個禮,折身離去。
葉鳳泠見狀,提起裙角,跟在後麵。她叫住魏麟,“魏世子,敢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魏麟聽是葉鳳泠,停下腳步。他見到一位妝容精致、眉目明雅的女子,裙裾曳地如掃落梅疾步到近前,臉上笑意淡若浮靄,“恭喜葉三小姐了。葉三小姐最好勸勸大家,不要和刀槍硬碰硬。噢,你問是什麽事啊,不妨告訴你。東陽王今夜帶兵入宮。”
“帶兵入宮!”葉鳳泠暴呼。
魏麟似笑非笑,“怎麽,很奇怪麽?蘇世子此刻正在南平王府吃宴呢,便是蘇國公府,前一刻傳來信兒,也已經被控製住了。”
葉鳳泠麵色煞白。
她看到葉府大門處,是一個個人高馬大、身穿鎧甲的府兵裝束者,他們腳下,倒著的是葉府家丁護衛小廝……餘下隻有幾個已落敗不敵的葉府仆從。
魏麟目不斜視,直接越過同樣吃驚的葉子鳴和葉府眾人——“守好!一個人也不許離開!”
葉鳳泠駭然,她有些茫然,腦子裏不斷回響著一句話——帶兵入宮,她理解的應該沒錯,非傳召帶兵入宮,就是逼宮的意思吧。也就是說,東陽王,先太子要逼宮!
腦海裏的話音戛然而止,因她看到軍隊後,走來的韓齊光。
一身玄色長袍,束玉冠、腰銀帶,葉鳳泠自年初見過韓齊光後,到他狀元及第,都沒見過他,這是兩人時隔這麽久第一次見到彼此。韓齊光目色清冷,早沒了從前的溫雅柔和,立在葉伯爵府門口,麵無表情眺望整座百年大院,月光照在他麵上和身上,將狀元郎的芝蘭玉樹氣質照的愈發燦然,悠遠的麵容輪廓更讓人見之忘俗。
魏麟和韓齊光交談數句,然後騎馬帶兵離去。
韓齊光送走魏麟,穿過門口一排士兵,定睛望向門內的葉鳳泠:“葉三小姐。”
葉鳳泠:“……”
誰能告訴她,為何韓齊光也摻和到這些事裏了,他不是做學問麽,他不是老老實實的讀書人嗎?
韓齊光看向她,眸色微暗,依然無有動容:“隻要葉府人不出府,不會有事。事情一會兒就會結束,葉三小姐不用害怕。”
葉鳳泠神情冷澈,在葉子鳴的焦急表情下,挺直腰背,向前幾步,走向韓齊光:“韓公子,你……為何要在這裏?”
少女眼裏的痛心不似作假,一下戳中韓齊光。
他側目,微微笑了一下,“光不過一俗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亙古不變。”
葉鳳泠眼中淚意若有若無,她僵硬無比地發出“噢”,緊抿上唇,沒有再開口。草草屈膝行禮,葉鳳泠轉身離開。
月光下的公子,眼若星辰,衣袍漫揚,內心慨歎:下次再見她,估計她就要喚自己一聲表哥了……哎……韓齊光踩著月光,離開葉府,朝京都城外走去……
葉鳳泠臉色很難看地走在回宜秀居路上,滿麵寒霜,內心被怒火燒的灼疼,她怎麽都想不到韓齊光會步入逼宮的隊列裏。她忍不住低聲咒罵:“傻子,呆子!自己好好做自己的學問就行了嘛,跟著摻和什麽勁兒!”
別人跟著鬧,那是因為別人有背景,韓齊光隻是蘇國公府的一個外孫,要是真出事,蘇國公府搞不好會把他推出來頂罪,那韓夫人要怎麽辦。他就不知道為韓夫人考慮嗎?
葉鳳泠氣的不行,淚光點點。
然,她的步子突然停了——
有人……跟在她身後——
葉鳳泠神色難明、瑟瑟回頭望去,便見一張熟悉至極的臉出現,來不及叫出聲,就被人點了穴,發不出聲音、動彈不得。
對方欺了過來,恰到好處接住軟倒下去的她,咧開嘴露出白牙,鬼魅邪笑,“好久不見啊,葉三小姐。上次叫你撿漏跑掉,這次你可沒那麽好的運氣嘍。”
熟悉的桀桀笑聲碎了一地。
風拂過,吹起一地遭了晚風淩虐的花瓣。花影翻轉,殘影照月,石子路上再無人影。細心之人可發現,葉府院牆牆根兒處,橫七豎八栽倒著好幾個黑衣覆麵人……
……
皇宮紫宸殿,今上自從三皇子截肢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夜裏睡不著,白日頭目森森,食用的丹藥越來越多,效果卻越來越差。想他從前覺得二皇子煉丹是歪門邪道,現在他自己也走上了這條道路,叫著許多道派煉丹士待在皇宮裏專門煉製丹藥。
過度服用丹藥,極傷身,上流世家盡知的事,可今上顧不上這些,他已經離不開丹藥了。沒有丹藥,他閉目要麽是含著淚、寒著麵的三皇子怔怔望他,要麽就是鳳目丹唇的魏皇後怨恨地看他……
他無力承擔這份過於沉重的愧疚,做了生命的逃兵。
今夜,他如常自海宮侍手裏的托盤上捏起一枚鶴頂紅色的圓形丹丸,放入嘴裏,也不咀嚼,用力咽了下去。
海宮侍皺眉,遲疑地勸道:“夜已深,陛下今夜還是早些歇著吧。或許明日三殿下就能醒過來了……”
三皇子一日不醒,今上就一日一日枯坐在紫宸殿,實在不是辦法。海宮侍又心疼又無奈,左右為難,他希望魏皇後或者皇太後派人來勸勸,他知道今上也期盼著,可那坤寧宮和慈寧宮都像眼瞎耳聾一般,沒個聲響。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誰都知道,可誰都沒辦法改變。宮裏的三位主子在互相埋怨生氣,互相拋冷臉。就是被關在寢殿的昭陽公主,聽說都在日夜哀泣。
皇宮籠罩在慘淡愁雲之下,跟正在死去的百年枯木一樣。
“陛下今夜……是宿在紫宸殿偏殿還是去……”去哪裏,諾大的後宮,隻住了一位魏皇後,去哪裏,不用言明。
今上心一動,隨即又黯了下去——算了,去了也是相看兩生厭,何苦自討沒趣。他長長歎氣,扶著海宮侍的胳膊,費力站起來,朝偏殿走去。
……
宮外,換上鎧甲軍裝的東陽王望著天地沉吟。魏麟走到他身後,深鎖眉頭:“殿下真的做好決定了嗎?這一步邁出去,可就退不回來了。再說,那蔣府……”
“蔣府那五千死士到底不是聽咱們的。”秦琰插嘴,“蔣斯傾老奸巨猾,真的會毫無所求的支持殿下嗎?殿下,切記與虎謀皮哇!”
東陽王玩味笑,蔣斯傾自然不可信任,自他被從太子位上拉下來,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蔣斯傾先牽線叫他和薩瓦克混在一起,又協助他賣官鬻爵,一步步推他步上斷頭路的同時,自己從中撈足金銀,出了事,卻推他出來頂罪,蔣斯傾自己提前寫好請罪折給今上,把責任推的幹幹淨淨。
最關鍵的是,薩瓦克選擇保護蔣斯傾,抹掉了蔣斯傾身上所有明線暗線,隻把他這個國朝前太子拖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但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他既然走了這條路,斷沒有回頭的道理,便是蔣斯傾,也別想回頭了。
想推著他在前麵,一步一個腳印走向皇位,想坐收漁翁之利,想國朝、番波斯國薩瓦克兩麵通吃,蔣斯傾不愧資深老練權謀家。隻可惜,他著了蔣斯傾一次道兒,就不會著第二次。
蔣家這五千死士,既是蔣家送來的“護身符”,更是他手裏攥著的一張“催命符”,他的命在,蔣家就在,他不在了,蔣家……嗬嗬……
京都城的禍事無法避免,每個人都心有算計,等著一場好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