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抱怨喋喋休
通過白靈的眼睛,蔣奉奉已經知道有什麽消失了,他心默默流血,麵上收斂,垂下眼睛,輕飄飄道:“可以送你回白府,但還會有人朝你下手,甚至可能會對白家下手。隻要你在明麵,就是靶子。我沒能力給你找個安全的地方。目前看,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你若想活命,想不牽連白家,就留在莊子上吧。”
白靈又恨又怨,氣鼓鼓望蔣奉奉。蔣奉奉緊緊握了握拳頭,“你不用急,再不久我就要離開了,到時候……你就能走了。反正這是白家的莊子,你也認識路,隻要莊子裏的人離開,你就能重獲自由。我們……我們也不會再見了。”
蔣奉奉之所以來西南,一方麵是不願麵對所謂的新婚妻子,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白靈在西南。他原想,趁著完成祖父交代的任務,悄悄看幾眼,卻沒想到直接坐實了祖父對白靈的猜度,給白靈帶來劫難。
他在聽說白靈失蹤時,第一時間想到了祖父,但他麵對白夫人、在藩王眼前,不能露出一絲破綻,若叫藩王了解他認識白靈,那影響就更大了。
蔣奉奉稍稍打探,就找到了蔣家人藏白靈的地方。就如他告訴白靈那樣,他沒有能力在昆州找一個蔣斯傾找不到的地方給白靈暫居,隻能將計就計,待在此處。
隔幾日,他會帶容易保存的食物和清水來給白靈,想辦法支開人,讓白靈出來透透氣,同時替她清掃藏身之所。他不在的時候,無論白天黑夜,白靈都躲在牆下深坑,為了減少方便次數,白靈每天隻吃喝很少維係生命,所以她聽到白奇的聲音時,發出的求救跟貓叫一般。
找到白靈,幾人不多耽擱,離開莊子,直奔白府。白靈在路上摟著白奇脖子不撒手,弱哭唧唧,她渾身髒兮兮、臭烘烘的,可白奇卻一點不嫌棄地緊緊抱住她,眼角處水光閃爍。
葉鳳泠紅了眼圈,她在為白靈安然無恙慶幸的同時,生起羨慕。白靈有疼愛她的父母、有愛她如珍的哥哥,就是撒嬌,她都有三個懷抱可以撲……思及自己,葉鳳泠抬起袖子,擦了擦臉。
白靈發泄後,有些不好意思,抽抽噎噎地笑望葉鳳泠,嬌俏喊了聲:“柳葉——”然後便虎撲到葉鳳泠身上,絲毫不怕自己的味道熏到葉鳳泠。
馬車疾馳於夜色之中,車轍後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劃破街道的幽靜、穿透夜色的濃暗……
擔憂白靈的回歸再度引蔣家動手,白老爺夫婦在白奇勸說下,答應讓白靈暫時避居他處,然他們想來想去,沒有想到太好的地方。葉鳳泠提供了一個地方,褚亮和紈娘在昆州的住所。
葉鳳泠進昆州後沒立即去找他們二人,暗中傳信給褚亮,告訴褚亮她已經到了,擇日會去找他。
當葉鳳泠帶著白靈兄妹抵達褚亮租的小院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屋子的花花草草和兩個戴草帽穿草鞋握小鏟的農人。雙方皆被對方的打扮震住,互相辨認半晌,然後指著對方開始哈哈大笑。
西南的陽光、雨水和紅色土壤,適宜各種植物。如果說高原上的紅土地像一個百花爭豔的大花園,那褚亮和紈娘的小院就是他們夫妻共同構築的桃源深處。紈娘見到了許多她根本沒見過的花卉,一眼愛上,走不動道兒,磨著褚亮栽種。
紈娘一改從前懶散,也開始動手幹活了。倆人白日無聊就是種花、養花,晚上躺在榻上,還要討論要怎麽施肥、除蟲,以及討論不同的枝幹嫁接是不是開出的花形狀不一樣這種話題,當真在成為資深花農的道路上越跑越遠。
要不是收到葉鳳泠的傳信,褚亮和紈娘都快忘了葉鳳泠叫他們等在昆州的初衷,他們被西南這片土地深深吸引住。
得知葉鳳泠想讓白靈暫避居於此,倆人雙手讚成,他們正愁人手不夠呢,馬上要給一片花枝掐枝,還有除蟲,根本忙不過來。白靈聽的頭皮發麻,癟著嘴為自己的日子發愁。
紈娘一如既往活潑熱辣:“掌櫃的,你這是什麽樣子,好好的頭發真給鉸了,你也舍得!不怕蘇世子嫌棄嗎?我現在就是換個眼妝,都要問問褚亮,不然他不讓我好好睡覺……唔……”
褚亮紅著臉趕緊捂住紈娘要命的嘴,生怕她說出什麽葷話嚇到眼前兩個還沒出嫁的小姑娘。
紈娘後知後覺,縮著脖子小捂了下嘴,嘬油嘴狀,抱歉一笑。
葉鳳泠兩世為人,什麽沒見過,白靈卻紅了臉。
既然聊到蘇牧野,褚亮問葉鳳泠下麵的打算,是回蘇北、去江南,還是回京都,他和紈娘有許多事都是道聽途說,不太清楚。
葉鳳泠咬唇,像被點了啞穴,張張嘴,說不出話。她總不能說自己因為和蘇牧野置氣,又偷偷從蘇牧野的人手裏跑出來了吧。
紈娘一看葉鳳泠眼角抽抽就知道鐵定又出問題了,能叫葉鳳泠如此糾結的人,隻有一個。她給褚亮遞了個眼色,褚亮心領神會,借口給他們準備飯,拉白奇笑著離開。
在座隻剩女子,紈娘翹起又細又長、絲毫不添贅肉的腿,晃蕩著草鞋裏染了鳳仙花紅的靚麗腳趾,亮亮嗓子,道:“說吧,掌櫃的,你和蘇世子怎麽回事。是你惹他生氣,還是他惹你生氣,還是,你倆互相惹?”
葉鳳泠翻了個白眼,冷笑:“我哪敢惹他。”
紈娘和繃著臉忍笑的白靈對視一眼,皆在心裏偷笑。
“那就是他惹你生氣了。我聽說,蘇世子在戰場出生入死,又重傷、又偷襲的,哪裏有空惹你生氣?”紈娘閑閑,她突然暗悔,家裏沒備著瓜子,這種時候,應該有瓜子才有感覺。
她對瓜子的渴望剛剛閃過,她的好夫君就端來了茶水瓜子和削好皮、切好塊的瓜果,紈娘和白靈一見,大喜過望,立即倒茶的倒茶、吃瓜果的吃瓜果,就是冷著臉的葉鳳泠,都忍不住把手伸向了瓜果。
邊吃,邊埋怨,葉鳳泠已經許久沒有和人聊天了,軍營裏都是一群男的,她日日夜夜要提防被人發現她的女兒身,同時還要為蘇牧野做這做那,根本沒閑心表達內心的不滿,蘇牧野也沒多少時間陪她,她真是快憋出毛病了。
對著紈娘和白靈,葉鳳泠可算能好好吐槽一番,她一會兒說的傷心、一會兒說的生氣,自己不覺,同那等戲台子上唱戲的小旦大抵隻差扮相和儀態擺姿。
便見她怒拍小幾木麵,震的歡嗑瓜子的二人跟著抖了三抖。葉鳳泠一臉被氣的超脫升仙的表情:“你們說,我那樣擔心他,處處委曲求全,他還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是不是很過分?他就不想想,我會對別人那樣嗎?”
紈娘小心翼翼求證:“你打了蘇世子一巴掌,當著軍營裏的士兵還有路峰呐?”
葉鳳泠梗著脖子,嗯了一聲。
白靈扒拉瓜子皮到腳下,又抓起一把,骨碌碌轉眼珠兒,開口:“事後也沒道歉嘿!”
葉鳳泠目光沉沉,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我為什麽要道歉,我後來都沒找他理論呢,他每次都渾水摸魚,根本不講理。”
紈娘和白靈發出“噢”的長音,好一個渾水摸魚,她們還挺想聽這一段的。
紈娘問:“然後呢?”
葉鳳泠深吸一口氣,覺得反正天下沒有捅不破的窗戶紙,她既然要抱怨就要抱怨夠勁,於是幹脆說道:“有過一次死裏逃生,他還不長記性,又要去南詔和吐蕃的軍營裏火中取栗,明明朝廷單獨派了謝將軍陪三皇子,他就安分做他的參軍好了,還非要跟著去。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其實就是想要那份軍功。他也不想想,萬一他出了事……我……我怎麽辦?”
說著說著,葉鳳泠眼尾飄紅,眼裏翻騰起滔滔迸濺岩漿,“謝將軍雖然人精明一些,但是明顯有備而來,在京都根基又深,最重要的是,人家師出有名,他就不怕回去被上麵的人戳脊梁骨說他貪權麽?天下好事哪能都讓他占盡,也得給別人留點湯嘛,他那樣招搖、那樣自負、那樣無法無天的,萬一被人盯上,可怎麽辦!我要被他氣死了!”
唔,謝將軍……葉鳳泠短短的幾段話裏,這個謝將軍的名字出現了好幾次。紈娘有神奇的直覺,她問道:“謝將軍長得如何?性情如何?”
葉鳳泠喝口茶水潤潤嗓子,老實道:“長得儀表堂堂,性情嘛,雖然不算太討喜,也是個正人君子,比較有責任感。”
白靈投給紈娘一個讚賞的眼神,她揮舞“小鋤頭”,旁敲側擊,“感覺柳葉和謝將軍接觸不少,很了解的樣子呢。”
葉鳳泠點頭,“他請我給他做飯,一日二兩。”
“二兩?”其餘兩人驚呼。時下物價,一兩銀子足夠普通五口之家吃飯吃兩三個月的,二兩銀子一天,真是豪氣。
葉鳳泠扭過頭,到底沒藏私,歎口氣,她怎會不知謝靜風的心思。自從再回安南邊防軍營,謝靜風沒事就會繞去廚房,她不在,他就走,她在,他便杵在那裏沒話找話。加上蘇牧野那個別扭的樣子……她想不清楚都難。
可葉鳳泠又想,本來謝靜風和蘇牧野就像打了雞血一般明裏暗裏猛嗆火星子,若是再摻和進去她,豈不是更說不清了。好在謝靜風算得上君子,發乎情、止乎禮,除了和她多說幾句話,並沒什麽別的舉動,至於做一頓飯,葉鳳泠不甚在意。
葉鳳泠和蘇牧野之間吵鬧,紈娘和白靈已經聽的耳朵起糨子了,她們在洛陽芷園看都看過多少,反而是謝靜風這個新冒出來的人,比較有意思,倆人忍耐不住,問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問題。
在紈娘又拋出一個“你們是否有過肢體接觸”的問題後,她突然不說話了,手裏的瓜子掉了一地,整個人像被釘子釘在原地,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