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用銀子開道
第502章 用銀子開道
??蘇國公還在說著,他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從知道西南局勢不穩,他就在擔心著,擔心打起仗來,蘇牧野桀驁輕狂,一意孤行,擔心今上就坡下驢真同意蘇牧野隨軍出征。蘇國公府孩子少,男孩子裏,除了蘇牧野,就隻有一個蘇九章,韓齊光雖然也算蘇姓一脈後人,到底姓韓。蘇九章少不更事,能夠承擔起朝事至少還得十年。這個時候,如果蘇牧野出點事,蘇家人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他想,如果叫自己那位年邁母親知道蘇牧野的想法,一定得敲著拐棍兒追著打他。是了,母親舍不得打不聽話的孫子,隻會嫌棄兒子不中用,管不住孫子,逼著兒子扮黑臉。等教訓完,母親再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淚扮演慈祥貼心祖母,把鍋全甩到兒子身上……多少次了,都是這樣……
??想到這裏,蘇國公臉徹底黑成鍋,他苦口婆心、嘮嘮叨叨。
??蘇牧野撩眼皮,盯著窗戶底下地板上聚光斑點,默然片刻,“我知曉了。宮裏還有事,我先走了。”
??走到門口,蘇牧野停住腳步,“你們兩個姓什麽叫什麽?以前在哪裏當值?”
??兩個小廝猛然驚醒,不敢不答,道他們此前隨管事打理外圍之事,近日才調來書房伺候。
??蘇牧野迎風一笑,笑容細致而含蓄,隻餘漣漪似的波紋停駐在他嘴角,像是吹皺了一池春水。
??“要麽自己回原來的地方老實蔫著,要麽就滾出蘇府,你們自己選吧。”他微笑自若,沒有絲毫火氣。
??兩個小廝膝蓋發軟,跪倒在地,心裏驚懼交加。
??對於蘇牧野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書房小廝離開書房的舉動,蘇國公沒多問,也不阻止。隻是叫來管家,詳細問了問這兩個人近幾年經曆,而後吩咐管家把兩人在府中的家眷都挪出蘇府,三個月後,陸續找借口趕兩人出府。
??他捶著膝蓋,悵然望窗外流雲,不住歎氣。就算他這麽說了,看蘇牧野那個架勢,分明聽不進去,隻怕,自己唯一的兒子,真的會先斬後奏。蘇國公想起來母親和驕橫跋扈的公主妻子,心口忽然一滯,他仰頭重重靠去椅背,捂住了臉。
??……
??進宮前,蘇牧野吩咐卷碧兩件事:“一是給他迅速整理出來幾身日常慣穿衣袍,放好其他日用之物,包成包裹;二是從明日起,她要去綠楊風晚近身服侍蔣小姐,直到他回來。
??卷碧沉靜而立,點頭應下。她忽一歪頭,引蘇牧野發現一隻嗷嗷亂叫的小奶狗。
??蘇牧野按了按額頭,吩咐把狗送去給蘇牧妤養。
??寫完幾封信,叫墨盞速速傳出,蘇牧野沐浴束發,著朝服、蹬朝靴,最後在腰間係上天水青色方勝形香囊。他低頭摸了一下發白的繡線,漠然佇立一刻,淡淡歎了口氣。
??衣袂迎風綻開,典雅如蘭。
??……
??吐蕃和南詔大軍過境的消息如風卷草葉,急速刮過國朝,城裏城外、鄉間地頭,大家都在為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擔心著。戰爭代表著瘡痍、代表著累累白骨,意味著又要征兵了,家家戶戶都要送走父親、丈夫、弟弟、兒子,然後開始遙遙無期、日複一日的等待。
??沒有噩耗就是最好的家信。死亡、失蹤、被俘,是所有後方百姓最不願聽到的三個詞語,可在戰爭時代,卻又那麽頻繁、鮮活的旋轉,留下永遠不可磨滅道道傷痕。
??小孩子們對戰爭沒有多少恐懼,他們出生在和平年代,以為日子本來就是風平浪靜、安逸舒適如流水淙淙。老人們、年長者們個個憂心忡忡,十幾年前那一段斷壁殘垣、屍首連坡的場景似乎還在眼前,這才多久,又要開始打仗了啊。已經年老卸甲歸田的戰士們,呆呆地看向西方,想著曾經拋頭顱、灑熱血的戰火歲月,回憶曾經並肩作戰過的戰友們,還有那些倒下就沒有再站起來的無名英雄們……
??同樣聽聞十萬大軍過境的還有伊州城內的葉鳳泠。那一日,她打開大門,準備和孔二哥趁亂跑路,怎料正遇上要敲門搜查的官兵。
??葉鳳泠反應很快,腿腳麻利地回頭叫孔二哥快給官爺們倒茶,同時給清貧夫婦遞了個眼色。
??官差奉命搜查通敵奸細,正是最心煩時,見葉鳳泠口上吊兒郎當,手下遞過來銀子,嘴裏小聲求官差別嚇到家裏哥哥嫂嫂,眼睛一亮,終於趕上一個“懂事兒”的了!
??伊州刺史是從京都城調來的,明晃晃朝裏有後台的樣子,就職伊州城後,不遺餘力搜刮民脂民膏、貪汙朝廷分撥下來各種款項,同時黑白通吃,跟城外強盜土匪勾勾搭搭。如此不思進取的結果,就是伊州刺史手下府兵七扭八歪、懶散度日,早不記得槍怎麽拿、刀怎麽甩了。從官差到府兵,心裏都隻有一個念頭——俸祿清如水,不多撈點錢真的要喝西北風啦。
??伊州城為何入夜街上隻有鬼魂跑,就是源於此,百姓們生怕被官差府兵盯上,找茬訛錢,早早關緊家門,躲避酷吏。
??也不怪伊州刺史萬事不發愁,再往西有安西都護府,出什麽事隻要去找葉將軍就行了,反正每回邊境出事,也都是葉將軍出頭。伊州刺史隻想著貪夠銀子,熬夠資曆,過幾年往上麵花點銀子疏通門路,趁早調回京都是正經。
??曆任伊州刺史都是這個思路,葉維陽已經習慣。伊州刺史從級別上同他的安西都護節度使是平級,但因他身上有爵位以及各種加封,一般來說,伊州刺史要聽他的話,尤其在對方手裏府兵才區區兩萬人的情況下。若非這次正巧讓他趕上,又收到不明來信,告訴他有奸細給番波斯國人偷偷運送國朝珍稀藥草,他也不會憤而怒起,直接把伊州刺史綁了。
??葉維陽生平最恨事之一,便是自己人給敵方通風報信。國朝人幫番波斯人走私倒運,地方官員不管,還放任馬匪幫尋仇,公然在城中拔刀對峙,別人能忍,他不行。葉維陽殺雞儆猴,先屠盡馬匪幫一群胡狼之輩,再綁伊州刺史。他還要把為番波斯人做事的奸細一個個都揪出來,直接殺太便宜他們了,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順便也告誡其他人,為番波斯人做事就是這個下場!
??說回到葉鳳泠這邊。官差們目睹完刺史被葉大人一言不合就綁去大牢,不敢耽擱,屁滾尿流往外跑,爭著搶著搜查奸細。奈何他們有心也無力啊,伊州城城牆破敗,奸細既然能從現場跑走,肯定早就逃出城了,怎麽還會留在城裏等著被抓。
??這話卻是不敢直接對葉將軍講的,那樣文質彬彬的人,張口閉口就是砍人,看手下慢了還親自動手,伊州城大小官差全體噤聲,恨不得離葉將軍遠點、再遠點。所以他們全都跑出刺史府搜人了,搜的無比專心。
??搜到葉鳳泠和孔二哥借宿這家時,已經日頭過半,官差心歎晦氣,一家家都是破敗窮戶,想揩油都沒有油水。正在他沒什麽好心情走到這邊街角時,遇上了葉鳳泠和孔二哥出門。
??葉鳳泠先遞過去幾兩散碎銀子,輕輕嘶一聲,拉領頭兒官差去一旁,解釋道:“唐突官爺是我們的罪。不知到底出了何事,這般興師動眾?我家大哥大嫂就是賣炊餅的,沒見過大世麵,還望官爺小聲些,別嚇到他們。”
??領頭兒官差顛顛手裏銀子,覺得葉鳳泠說話口音不太像本地的,他嘿一聲:“葉將軍發話,搜查奸細,怎麽你有意見?”
??葉鳳泠忙作揖道不敢。
??領頭兒官差兒看一眼男主人,又吊起三角眼盯葉鳳泠,嘿嘿兩聲:“你說是你大哥,我怎麽看著不像呢?你這小臉蛋,跟你大哥的鞋拔子臉天上地下啊。還有那個虎背熊腰的人是誰?快說,不然把你們押去葉大將軍跟前!”
??葉鳳泠端著一張近乎諂媚的臉,嘻嘻笑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前兩天剛回來的。我小時候生的弱,家還窮,被我爹娘送人養,養到養父母翹辮子了,我才敢回來找親生爹娘。我也奇怪為何我大哥跟我生的不像,或許我們一個像爹、一個像娘?那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是我花銀子雇的打手,不然就憑我這小身板兒,說什麽也找不回來啊。”
??“不知道官爺們找的奸細有幾個,長什麽樣,有沒有畫像,我們反正就兩個人,您自己檢查,我們一定配合。”
??孔二哥在一旁聽的一愣一愣的,他放棄了自己想開口幫柳涯忙的心思:這麽信口開河瞎掰,他說不來。
??領頭兒官差開始也不信,但他問過對這一片熟悉的小官差,又展開畫像仔細對比一番葉鳳泠和孔二哥,方摸了摸下巴勉勉強強點頭。他眼珠子一轉,再度欺身靠攏葉鳳泠:“雖然說你們不是奸細,但外鄉人來伊州,怎麽不知道去刺史府備案呢?”
??葉鳳泠聞音辨意,趕緊把錢袋子拿出來,雙手奉上:“罪過,罪過!這是我們的罰銀,先給官爺拿著,省著官爺再跑一趟了。我身上真是隻有這麽多,我的大哥大嫂日子……”
??領頭兒官差掃一眼葉鳳泠身後近乎麻木的大臉、以及不遠處嚇得癱在地上說不出話的夫婦,嘿嘿一笑,招呼官差們走了。
??關上門,葉鳳泠黃臉透白帶青,看起來薄得像一張紙,她抬頭注視孔二哥,斬釘截鐵道:“咱們立刻走!”
??背著孔二哥給清貧夫婦留下一張銀票,葉鳳泠換上一身男主人衣服,又讓男主人想辦法找來一身孔二哥能穿進去的衣服換好。兩個人不等天黑,腳底抹油往城外狂奔。
??路上,孔二哥問葉鳳泠怎麽知道官差會相信她扯慌,葉鳳泠輕輕一笑,宛如一朵青白浮雲。
??當然會相信,一是她昨夜偷聽到男主人對女主人講,如果他那個送人的妹妹還在,也像葉鳳泠這麽大了。葉鳳泠當時還笑,怎麽一個兩個都覺得她像妹妹,說什麽也想不到這一句話能救了她和孔二哥。
??再者,搜查奸細不出意外就是搜孔二哥一個人,他們兩個人,數量上先不對。孔二哥早晨又被她突發奇想散了發髻,改編成發辮盤起,紮上一塊布,形如西北漢子,形象上也有了出入。就算那雙大牛眼不能掩蓋,有了銀子掃路,不愁這些官差不糊弄放水。
??畢竟,抓到奸細他們沒有好處,搞不好叫葉將軍知道他們收銀子,反而麻煩多,還不如混混弄點兒銀子呢。
??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些官差小鬼最想得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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