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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佝僂人

  第328章 佝僂人


  讓人驚訝的是,明明同樣的路,同樣的陣法,佝僂人七轉八拐之後,眼前景物竟然一下子有了變化,前後半個時辰不到,他們腳下的焦黑土地上,再也見不到一根白骨。


  葉鳳泠眼前一亮,隻道馬上便能走出巨石陣,哪知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她和眾人看到了一個由很多小塊碎石堆砌起來的石堆,石堆頂搭著幾張黑乎乎的東西,看著不像木板,應是遮風擋雨的作用。石堆裏還鋪著厚厚一層收集來的旗布,旁邊放著三個骷髏頭和幾塊風幹的肉塊、肉皮,另有零零碎碎的雜物。


  很顯然,這是佝僂人的住處。


  葉鳳泠臉色有些難看,不光是愈發難聞的氣味,她忽然意識到搭在石堆上的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麽了——那是人皮晾幹後的樣子。


  蘇牧野悄無聲息將她攬進懷裏,任清涼甘芳的衣衫鋪滿她麵頰。雖然有些不自在,但葉鳳泠卻沒有掙紮。


  “送我們出去,給你解藥,那一車東西也都給你。”蘇牧野指著身後拉著行李的馬車,溫聲對佝僂人道。


  陣陣腐屍味道,令人欲嘔,他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仿佛眼前不是由人肉、人皮、人骨堆砌的窩棚,而是繚繞仙境。


  佝僂人看著他,又看著埋在他寬大衣衫後的葉鳳泠,眼中升起疑惑:“你們……不殺我?”


  話語生硬又遲緩,明顯久未與人交談過。


  蘇牧野含笑不語,算是默認,葉鳳泠也重新站好站直。兩人的手在衣袖下交疊,看上去同一對情深伉儷沒有兩樣。


  佝僂人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背著手就地蹲下。


  “出不去……出不去的……”他把臉使勁貼去膝蓋,嚎啕大哭:“進了這裏的人,都別想出去……從來沒有人出去過……你們別想了……”


  蘇牧野眼神平靜,捏了葉鳳泠手掌一下。


  “你在這裏多久了?”


  佝僂人一愣,呆呆地望著蘇牧野,問:“現在是哪一年?”


  葉鳳泠一聽這話,心瞬間涼了大半,都不是問日子,而是哪一年……


  “承平十七年元月。”蘇牧野道。


  佝僂人滿含絕望,低聲喃喃:“承平十七年了啊……十七年……嗬嗬……”重複了好幾遍,然後一個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哀笑了起來,那聲音仿佛受盡冤屈的晝夜啼鳴,聞者無不傷心落淚。


  蘇牧野見葉鳳泠眉頭皺起,輕咳了一聲,打斷發泄情緒的佝僂人,重複前一個問題:“你在這裏多久了?”


  “……五年……整整五年了啊……”佝僂人顫抖著抬起頭,亂發中眼睛通紅呆滯。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但立即為這個舉動後悔不迭,紛紛扭頭大口呼吸,趕快把吸進去的臭氣嘔出胸腔。


  葉鳳泠忙扯過蘇牧野衣袖覆於鼻上,他身上清清淡淡的似竹似蘭味道,對抗腐臭味效果極佳。


  “那三個頭顱是誰?”蘇牧野指著三個骷髏頭平聲問。


  佝僂人微怔,看了眼穩如泰山的提問者,被他身上凜然氣息所懾,不由自主答道:“那是……那是我的父母、兒子。”


  隨著這句話他身體顫抖不已,緩緩低下了頭,蘇牧野也因他的回答軀幹微僵,但他沒有評論,隻是繼續道:“如果想出去,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碭山地屬秦嶺山脈支脈,又是豫州和魯地交接,常年有數不盡的官商、流民奔走。佝僂人就在魯地一帶走商。


  五年前,他來自豫州的妻子道,自從嫁來魯地,竟從未回過娘家,何不趁著春風和煦,回一趟豫州。


  佝僂人思來想去,覺得撂下年邁父母不妥當,決定舉家前往豫州。反正他也是走商,正好可以趁此機會,看看豫州有沒有什麽商機。


  那是三月楊柳初青,他們一家五口,其樂融融上路趕赴豫州。到了碭山一帶時,原本擔心青山寨山賊,不想直到翻過碭山,也沒有草莽出現。不僅如此,他們還很好運的看到了一座山莊。山莊老翁熱情地接待了他們,還同意讓他們借宿一晚。


  就這樣,佝僂人和父母妻兒沒有多想,睡了過去。誰知半夜醒來,他就看到有人提著銀光閃閃的砍刀剁向自己父母……


  他大吼一聲,起身搏鬥,可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哪裏敵得過兩個孔武有力的家夥,被連砍三刀後,不得不倉皇逃出門。


  佝僂人拚命跑,不知不覺,就跑進了巨石陣。沒想到,追他的人根本沒有進來。更沒想到,自己繞了幾圈後,竟再也走不出去,徹底迷失在巨石之中。


  他忍著饑渴,在巨石陣裏走來走去,不斷做記號,不斷走回原點。就在他瀕臨崩潰邊緣時,忽然看到了三具屍體……他的父母以及年僅四歲的幼兒……


  父母和幼兒都是被砍刀砍死的,像破了氣的皮囊胡亂堆疊於地,明顯是被人拋至巨石陣的。三具屍體與焦黑沙土接觸的地方,變得漆黑,如同燒黑的焦炭一般,他摸上去,手立刻灼燒疼痛。


  佝僂人這才發覺,巨石陣的沙土有毒!

  他對著屍體,痛不欲生。可無論如何尋路,他死也走不出去。且因巨石陣裏陰風寒涼,又餓又渴又冷又受傷的他,開始發燒了。


  為了活下去,更鼓著一口給父母親兒報仇雪恨的氣,他開始尋找食物,妄圖尋一線生機。巨石陣裏寸草不生、荒無生氣,最終,他把目光落到了三具還沒開始腐爛的屍體上……


  聽到這裏,葉鳳泠忍不住閉上了眼,微微喘息著。


  再睜開眼時,她已平複好心緒,隻是當視線轉到石堆窩棚,轉到三顆表麵光滑瑩白的顱骨,轉到那些風幹的肉塊和人皮時,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瞬間擁塞胸臆,讓她心情一下子變得無限沉重。


  她對著瑟瑟發抖、低垂著頭的佝僂人道:“如果我是你,可能也會做同樣的事。”


  佝僂人因她的話,身體劇烈顫抖。


  依賴三具屍體艱難度過了最初的幾日,他的燒終於退了下去。佝僂人一邊繼續琢磨巨石陣,一邊拚盡全力地搜集所有能吃能喝的東西。誰想,竟真的讓他稀裏糊塗繞出了些門道。他發現,巨石陣雖然龐大又詭異,但隻要沿著固定的方向走,總能走到原點。


  在這期間,他還看到了不少人走進巨石陣。開始他想上去打招呼,可待他看清那些人眼裏的凶光,就不敢輕舉妄動了。事實證明,他的躲藏十分正確。


  走進巨石陣的人,最初還都齊心協力尋路找出口,慢慢的就會為了食物和水爭奪搶食、大打出手。最後,要麽留下的人僥幸存活,倚靠水和食物殘喘度過最後幾日,要麽不等食物、水告罄,人就被絕望折磨瘋了……


  父子母女、夫妻兄弟,親緣、人性在巨大的恐懼和陰鬱的環境下,土崩瓦解、支離破碎。


  讓佝僂人覺得奇怪的是,他發現很多時候,自己站在某塊地域外,明明與那些人相距不遠,可以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等他們死後,他上前收羅剩下的食物、水以及屍體,又依靠記憶走出那塊區域。偶爾還有屍體從天而降,就像他的父母幼兒一樣。他從最開始的不齒、不屑到最後的理所當然,不斷地接收下這些“饋贈”……


  就這樣,他度過了孤獨、寂寞、直麵死亡的五年。就像看戲一樣,他看著一批又一批的人走進巨石陣,用各種方式死在他眼前,看著天上掉落的具具屍體,憤怒又無奈。


  聽完他斷斷續續的講述,所有人都沉默了。還是有反胃的惡心感湧在喉嚨,可沒有人再去用鄙夷的目光看他。


  能在陰暗不見天日的地方住上五年而不瘋狂,這已經不是普通語言能夠描摹出的強大心理承受力了。幾乎所有人都自問做不到,至於那些屍體……更沒有人敢想。


  在佝僂人講述時,葉鳳泠已經鎮定下來,此時神色從容,她悄悄瞟一眼蘇牧野,發覺他目光盯在一處,像走神又像極其專注。


  “很久沒有人進來了,天上也沒有再掉屍體。我們人太多,你渴得受不了,隻能鋌而走險,偷一些水回來。”蘇牧野淡淡指出佝僂人的心思。石堆窩棚裏有肉幹,卻沒有水、也沒有血液,加上寒冬年節,少有人進山,對於沒有水源的此地來說,水無疑有著巨大的誘惑。


  他猜測,每年的這個時候,應該都是佝僂人最難挨的日子。


  佝僂人聽到蘇牧野的話,哆嗦地蜷成一團,隱在發絲下的眼中有著被看透的驚訝和恐懼,他沒有否認。若不是實在渴得不行,他決不敢走到這麽多人麵前的。


  蘇牧野讓人給他鬆綁,又把他的一個牛皮水囊拋給佝僂人,接著道:“你喝點水,然後再帶我們走幾圈。把你記得的路線都走出來。”


  佝僂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半晌,似在斟酌,直到確定他沒有發怒、也沒有陰謀,才慢慢抻直身體站起來。


  他喝了幾口水後就不喝了,一天隻能喝幾口水或者血液,肉也不能多吃,即便如此,很多時候他都在饑渴瀕死的邊緣掙紮度日。


  蘇牧野和葉鳳泠都猜到了原因,都沒有開口質疑,隻是讓他拿好牛皮水囊,跟在他的身後。


  佝僂人露出感激的神色,在走的過程中不時停下腳步,等候眾人車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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