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白虎圖騰
第326章 白虎圖騰
葉鳳泠夢到幼年坐在外祖父膝下練大字的情景了。
雕花窗欞裁剪出片片日光,爐香氤氳,穿著青袍的外祖父躺在搖椅上呼呼大睡。自己挺直腰背,一筆一劃地寫著。她從來不會偷懶,也不敢偷懶。若是被外祖父發現三心二意,罰抄《德訓》跑不了的。厚厚的《德訓》,抄一遍,至少三日不能出房門。
她抬起頭,看外祖父睡得正香,嗬嗬笑著,忽覺頭上一痛,有堅硬的東西重重砸到後腦勺。
委屈地揉著後腦勺,葉鳳泠嘟著嘴氣憤不滿,心想一定是二表姐淘氣,又來欺負她。於是轉過臉,就要嬌嗔,不料看到的卻是一具白森森沒有頭顱的枯骨。
她渾身一僵,驚呼出聲,撲通栽倒在地。
腳一蹬,葉鳳泠從夢中醒來,滿背的冷汗。
耳邊傳來壓抑地咳嗽聲,頗有些聲嘶力竭的意思,是蘇牧野。
葉鳳泠發現自己手腳幾乎全部纏在了他身上,八爪魚一樣摟地死緊。她趕忙鬆開,憶及夢中場景,莫名感到一絲不祥的恐懼,不自覺又貼去蘇牧野身上。
見蘇牧野的咳嗽沒有停止,且他身體微微顫抖,葉鳳泠忙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一手按去他背後,輕輕為他揉按起來,神思卻仍恍惚,有些迷蒙、有些懵懂,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力道越來越輕,位置漸漸遠離胸口……
“嗬嗬,阿泠這麽熟練,為別人揉過?”蘇牧野因咳嗽而變得有些沙啞的聲音打斷了葉鳳泠的思緒,在密閉的車廂中響起。
葉鳳泠一愣又一呆,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勢因為走神而變得極其緩慢,已經脫離了揉胸的範疇,更像曖昧的撫摸調情。
她忙收回手,卻連人帶胳膊被抱進懷裏。
“給別人揉過麽?”蘇牧野呼吸一長一短,甚不穩定。
剛葉鳳泠沉睡時,愁眉深鎖,他憐惜地凝望著她,心裏幽幽蕩過許多回憶。現在,她終於醒了,他也不再按捺忍耐,毫不猶豫地問出心裏的問題。
他的眉眼如同寒月裁雲,格外清幽,眼尾更有因咳嗽激起的紅暈,格外魅惑。
葉鳳泠不敢去看那雙眼睛,隻覺那雙桃花眼裏宛如漂浮千斛明珠,明明白白地有許多話要吞吐而出,在他毫不猶豫地低下雙唇、瀏覽她的眉間臉頰之際,唇角逸出一句極輕極淺的回答:“沒有……”
或輕或重的吻如雪片般啃噬落下,葉鳳泠揪緊他領口,顫音被吞沒。
他眸色漸漸深沉起來,急迫纏上她守護嚴實的領口,輾轉三四,朝她雪白脖頸徐徐進軍……
碧紗車窗映透明明光亮,嬌聲軟軟、糯糯鶯啼。
蘇牧野撈起她,意亂情迷地埋首下去,隻覺讀過的所有話本禁書都難以描摹出眼前的溫香軟玉。
細潤如雨、微軟似泥,她所有豔色被他盡數掌握。蘇牧野眼神暗晦,直視她橫波瞳海,低頭吻住她雙唇,間或含混道:“乖。”
臉上飄過深深抑製欲念的氤氳幻影,手掌和唇並未放鬆,纏綿如山火爆發、似烈日膨脹,衝破往日藩籬,肆意奔騰著。
有異樣感覺席卷葉鳳泠全身,那張執著俊美的臉如此接近,自己四周充滿了他的味道,她十指勉力推住蘇牧野,顫抖說道:“不……這裏不行。”
“嗯。”他極不情願地暗啞應聲。
葉鳳泠扯住他手腕,氣喘籲籲:“我們……我們無媒無憑……”
蘇牧野全身攜著風雲戰栗,抬起充滿著情欲的雙眸看了她一眼,咬住她的尾音:“怪誰!”
葉鳳泠眸色一緊,訕笑。
時光在指尖流過,情人間柔和熾熱的吻,如似錦繁花,在車廂中朵朵盛開。
葉鳳泠羞破了臉,心跳劇急,雙麵緋紅低聲嘶喊:“真的…我……我害怕,你別……”
不同於前幾次的親近纏綿,今日的恐懼不光刺激了葉鳳泠,更讓一直嬉笑倜儻的蘇牧野變得極其強勢和不容反駁。
……千鈞一發之際,葉鳳泠竭力掙紮,眼眸中出現驚慌錯亂,更有深深的恐懼流瀉奔騰,眼珠成線湧出眼眶,前世的記憶又閃現眼前,她驚叫一聲,卒然昏厥過去,頭部緩緩朝裏側落,再無動靜。
蘇牧野神情冷峻,滿目陰鷙,支起雙掌凝視身下人布滿淚痕的臉龐,眸中暗啞幽黑遲遲不能消減。
他忍不住伸出白皙柔韌指腹,淌過她鼻尖、唇瓣,最後停留於肩頭。葉鳳泠的身軀依然不動,仿佛冬眠昏睡的麋鹿。
蘇牧野陰沉沉地望著她,繼續撫過她腰間、長腿,好似慢慢鑒賞一品光滑玉潔的瓷器。
日前還無事,此刻怎地反應如此激烈?
瞳仁幽冷似海,宛如青天白雲下的山間湖泊,清澈中帶了涼晶。蘇牧野冷漠地倚去車廂壁上一動不動,曲著腿等待葉鳳泠醒來。
兩人再次走出車廂,外麵休息的眾人還在睡著,葉鳳泠鬆了口氣。
她睜開眼時,對上蘇牧野涼薄如九天寒月的臉,有些尷尬地低聲道:“我……我覺得…”她停頓一下,想了個詞語表述下去,“有些太快了……”
蘇牧野冷漠一笑,並不言語。
葉鳳泠見他沒有反應,想了想,坐到他麵前,正對他的眼眸:“我不排斥與你親近,但……確實還無法接受這些,再說……再說咱們無媒無憑……”
國朝風氣,男女大防並不嚴苛,婚前男女若情投意合,暗通曲款不算少見,尤其在貴族上流世家。然論及婚姻,仍尊文理儒道——婚前無妨,婚後必守。
蘇牧野沉著臉,剛剛葉鳳泠的反應絕不是簡單地無法接受,她一定還有別的事瞞著他!
片刻後,他遽然微動,麵上又浮現出淡如纖羽的飄渺之笑。
兩人叫醒眾人,快速吃了些幹糧,便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葉鳳泠抬頭望了眼天空,想要確定時辰,卻發現不過是徒勞。
巨石陣中,似乎沒有黑夜,隻有混沌白日。
這次,葉鳳泠跟著蘇牧野,沒有上馬車,而是走在焦黑沙土之上。衙役們還是騎馬,紈娘和柔兆仍然在馬車上,由褚亮和石頭駕車。
許是知曉了焦黑沙土裏那些白色光點代表著什麽,被看到和發現的屍骨越來越多,經常走著走著就會踩到。
這些白骨有的匍匐於地,有的背倚巨石,或一人獨臥,或兩人、三人、四人糾纏,有些手上還有兵器,有些身上鎧甲腐鏽。
風一吹,竟會讓人恍惚覺得這裏曾是修羅場,似乎能聽到哐當哐當的兵戎撞擊聲。
葉鳳泠緊緊抓著蘇牧野的手,心中寒氣直冒。
“為何會有這麽多白骨?”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蘇牧野。
蘇牧野無聲地走在她身側,目光冷靜地看著一些,沒有應聲。
隨著前行的路上的阻擋物增多,腳下變得越來越不好走,葉鳳泠不得不邊走邊小心翼翼繞過一些已鏽壞的兵器盾牌。至於白骨,開始她還有耐性地恭恭敬敬繞左繞右。後來因為擋在路上的白骨越來越多,繞都繞不開了,隻能用腳比較溫和地將其推到一邊。
雖然仍然困於“鳥翔陣”,但他們所走的路已經不是第一次走的路了。葉鳳泠不知道蘇牧野是故意而為,還是有意嚐試。傾於地被風吹得撲撲擺動的破旗,以及滿地的斷刀殘戟不光提醒著眾人這是一條新路,更讓蘇牧野的唇角越來越沉。
葉鳳泠越走越不安,總覺得掠過發絲的風聲中仿佛夾雜了金戈交擊人馬廝殺的聲音。直到第三次經過插著一杆破旗的地方時,她終於意識到出問題了——他們又在原地繞圈!順著新路走來走回!
蘇牧野垂頭朝她勾了下唇:“往回走。”
當她們再次回到這杆破旗處時,葉鳳泠以及身後所有人隻覺疲乏又不甘。他們大家於是選了另一條沒走過的岔路。毫無意外的,兩刻鍾後,又回到了原地。
所有人走的精疲力竭,滿心絕望。
蘇牧野垂著眼皮,道:“就地休息。”
大家依言從白骨中清理出一塊空地,鋪上鬆樹枝和樹葉,或坐或躺停頓休整。
蘇牧野沒有回到車上,他帶上鹿皮手套,撿起一些鏽敗的兵器,細細察看琢磨。
走近一杆破旗,用手抻平旗麵。布帛已經被風蝕地破敗不堪,大洞小洞幾乎分解了旗麵。可蘇牧野還是在上麵找到了他要的信息——一隻張牙舞爪的白虎。
葉鳳泠不太明白,更看不出這旗代表的意思,還未開口詢問,蘇牧野已經笑出聲。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會親眼見到。”
“什麽?”葉鳳泠忍不住問。
蘇牧野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滾動暗光:“前朝國號為睦,紀念開國黃帝在睦州發動兵變。睦朝的圖騰便是驍勇善戰的白虎。”
“白虎……”葉鳳泠不由訝異,她知道睦朝國號,但不知道圖騰為白虎。
蘇牧野卻沒理會她,轉身又從土裏的兩具白骨之間揪出另一片旗麵。這旗麵比前一個破損的還厲害,幾乎隻剩下一塊邊角,葉鳳泠猜測,若不是恰好飄落兩具白骨懷裏,隻怕觸土便化為灰燼了。
這塊邊角雖小,但上麵卻有一個圖案。
蘇牧野隻瞥了一眼,就神色悚動。
上麵是一個變形書寫的“禦”字,乃王室親兵才能攜帶揮舞的幡旗。
陸續又找到幾塊旗角,皆有同樣標記。
灰蒙蒙的光線下,他們還在一些兵器上找到了刻字——減去頭頂一點的“卒”字。雖然鏽跡頒布,卻仍能清晰辨別出來。
蘇牧野額角輕顫,凝神望著滿地白骨,手指有些顫抖。
葉鳳泠極為驚訝地在蘇牧野臉上看到了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神情——尊敬仰慕。他定定看著這些白骨許久,才長長籲出口氣。再次垂下眼瞼,沒有說話,陷入沉思。
葉鳳泠沒有打擾他,隻牽著他走到眾人坐著休息的地方,讓他坐下。
她自己抱著膝蓋,默默疑惑,按蘇牧野所言,這裏的白骨應是睦朝軍隊,可他們翻遍附近旗子,都隻看到一種圖騰和文字。行軍打仗,難道不是應該至少有兩方隊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