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墨盞求助
第306章 墨盞求助
書房裏,陳楚翹首以盼。
見蘇牧野袖隨風擺,忙走上前附耳,寥寥幾語,蘇牧野麵色驟變。
他沉吟一二,告訴洗硯盯緊小院那邊,轉身帶著陳楚如風連袂離去。
洗硯暗中思量,番波斯國走私一案涉案要犯這幾日陸續離洛赴京,那些收繳贓銀贓款也秘密上路。這個時候,能讓自家公子聞之色變的,恐怕隻有一件事了。若說真的準備趁新正年節前後動手,也說得通。他雙手合十,向天上佛祖請求:這次可千萬別再被葉三小姐攪合了啊,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可憐可憐我們芷園的人吧,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邊洗硯不倫不類禱告上天,那邊葉鳳泠迎來了一位萬萬想不到的客人——墨盞。
月麟領著小丫鬟,自廚房提晚食回來,在院門口遇到裹足不前的黑衣墨盞。
屆時,落日西垂,金輝灑地,邙山斜映夕陽、天接碧水,園裏搖落蒼翠、杉鬆竹梅,風煙塵火薰暖人眼。墨盞,背負青劍,垂首立在門外,猶如山野迷途胡狼,茫然無神,自成一片孤寂。
在葉鳳泠心裏,蘇牧野身邊的兩個貼身小廝,十分不同,又十分相似。他們的不同在於,一個看似話多世故,實則滴水不漏、精明強幹,應對各類事件遊刃有餘;一個沉默無言,卻果毅驍勇,耿直純爽,身披江湖俠義丹心昭天。他們的相同,乃殊途同歸,均對蘇牧野的命令貫徹始終,鐵血忠心,金錢、權勢,威逼、利誘,皆如浮雲過眼。
對於洗硯,葉鳳泠接觸多、防備多,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要思量半晌,生怕跌進他的圈圈套裏。而墨盞,她幾乎沒有接觸,大多通過月麟的隻言片語和幾次短暫相遇觀察揣測。
是以,當墨盞進來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時,葉鳳泠的大腦炸了……徹底懵住。
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墨盞不同於洗硯,小嘴巴巴說個不停,他從懷裏拿出一張紙片遞給月麟。
紙片不是新近被寫好的,紙張邊緣蜷縮卷起,明顯早先寫了字,被人摩挲很久,才拿出來。
上麵寫著幾個大字:請葉三小姐救救柔兆。
看清紙片上的字,黑葡萄似的瞳仁閃動水清色澤:“柔兆是誰?我能救她?”
墨盞拿出紙筆,寫下寥寥數語:柔兆奉命假扮和羅,保護葉三小姐不力,今夜要押解回京。
葉鳳泠蹭地自椅子上跳起來,手指微微抖顫:“你細細說來。”
錦屏山采香時,半夜葉鳳泠離奇失蹤,和羅,也就是柔兆聽聞後,情緒激動,孤身去尋。路上遇到幾波江湖人,都有驚無險,直到狹路相逢千毒千佛手王琪。王琪一眼認出她,也知道她一路都在葉鳳泠眼皮子底下喬裝扮豬。聯想到五花芯茅屋突變,王琪狐疑地追問柔兆是否是蘇離那賊人的內應,串通一氣。
柔兆急著尋葉鳳泠,理都不理王琪。兩人皆是話少人狠、一言不合直接上的性子,糾纏不過,大打出手。最終柔兆不敵王琪手中毒粉,中毒潰敗逃跑,昏迷於錦屏山冰河旁,被搜捕葉鳳泠和蘇牧野的譚繹手下捉個正著,帶到了洛陽城向府。
向府會客廳一役後,蘇牧野讓季陽給她解了毒,轉眼就把她丟到了洛陽府牢獄。這幾日,正要安排神機影衛押她回京都受誡,再派去邊疆戰俘營。
墨盞求蘇牧野無果,夜闖洛陽府牢獄失敗,受了鞭刑才剛能爬起來,就來尋葉鳳泠了,求她看在柔兆護衛多日的情分上為她求情。一旦入了戰俘營,不死也要脫層皮,尤其女人,形如煉獄。
葉鳳泠皺著眉頭,眉間林木蔥蘢,如同葳蕤青山、連綿疊翠,鬱鬱不得其形、難解中意。
和羅,她想到過很多種可能,是不是被歹人捉住了、會不會被嚇得躲藏於某處,最慘的是被人賣了、淩辱、甚至被殺。唯獨沒有想到,和羅早已經不在,甚至在重逢之前,就不在了……
心裏一片虛空,一陣揪然,她要如何向魯媽媽和魯管事交代,要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和羅香魂交代。她言之鑿鑿地告訴他們,自己會好好照顧和羅,把她全須全尾帶回京都的啊!
指尖似乎還殘存著當初輕拍和羅發頂的柔軟觸感,眼角一行清淚緩緩流下,猶如雨燕銜泥,朦朧起一層霧氣。
“你起來吧,要怎麽救和……柔兆,你告訴我。”
墨盞起身,遞過來紙片:“柔兆被關押在洛陽府牢獄,今晚亥時上路,我是實在沒有辦法,才來麻煩葉三小姐。”
葉鳳泠靜默瞅著他,判斷了他的決意後,頷首:“你等一下。”
約莫片刻,她從內室走出來,身上繁複的衣裙被利索的夜行衣替代,身後的月麟六神無主:“可以麽?就你們兩個人,要去闖洛陽府牢獄?小姐,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啊,你才大病初愈。”
說著,她控訴地看去墨盞,轉念一想,也知不救柔兆、也就是和羅說不過去。天人交戰,月麟臉皺出一團包子褶。
墨盞來找葉鳳泠,想法很簡單,憑著葉鳳泠這張臉,神機影衛們都要退避三尺,到時,他再暗中出手,救柔兆出來。至於葉鳳泠,他確信,公子不會怎麽樣的。
但在出門前,墨盞望著眉目愁鎖、黑發拂散的葉三小姐,跪倒在地,鄭重其事要磕頭。
看了眼篤定如鐵、眸光透著毋庸置疑堅定的墨盞,葉鳳泠揮手攔住,沉聲:“不用著急磕頭,今夜你得聽我調遣,救柔兆、怎麽救、救完如何,都得我說了算。你答應的話就磕這個頭,不然大可不用。”
墨盞望著凜冽破冰的葉鳳泠,穩穩彎腰磕下這紮紮實實的一頭。
是夜,星光黯淡,轉眼已至戌時。往常這個時候,正是牢獄發放晚食的時候,青天白日的喧囂光亮和靜謐清幽的黑夜正在交鋒,最終被稠濃淵藪盡數吞噬。
柔兆所在牢房和番波斯國走私一案要犯不在一處,處於整座監牢最狹小的所在,孤零零地像是濃鬱樹木灌頂上的一片青葉,挑了樹梢的那點隔離生疏。這間牢房不由洛陽府衙役看管,據說被神秘的黑衣人所懾。
洛陽府衙役們也偶有議論,從來看不見有人探視和看管,可那一夜有人來劫獄,生生突然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來了七七八八的黑衣人,一舉捉下劫獄之人。後來又是蘇世子親自過來把人領走的。真是奇怪!
夜風拂過,牢房之外多了兩條人影,衣衫翻卷,兩張蒼白慘碧的臉在夜色裏顯得毛骨悚然。
墨盞慘白,是因身上鞭刑之傷還未痊愈,葉鳳泠,則是大病初愈,一路騎馬顛簸,讓她有些吃不消。
墨盞擔憂的目光飄過,很是難堪,他心知葉鳳泠幾次病情反複,再一想到即將而來的公子暴怒,腿腳不禁有些發軟,可眼前又一晃柔兆的臉,軟下去的腿便又頑強挺直。
葉鳳泠人空衣飄飄,幽靈似的瞥一眼墨盞,有點兒奇怪他那似愧疚似不安又似溫情脈脈的目光。轉念一想,約莫了解了墨盞同柔兆的關係。
距離被押解上路就還有一個時辰,柔兆對著高高的那一小扇氣窗,望著隱約灑落的月色星光,目色迷離起來。她想到了幼年、想到了很多往事。
她不過是京都城裏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卻不知為何,身子總也長不高、臉蛋也不會變化,自小受盡街坊鄰裏的指指點點。爹娘日日發愁,有親戚跑來說她是邪祟附身,讓爹娘趕緊把她賣了,不然要防人敗家的。
她還記得,一個漆黑夜晚,自己終究被爹爹抱起來,以百文銅板的價格賣去了翠雲樓。在那裏,她遇到人生中第一位貴人,一個貌美如花、心地純良的舞女。舞女見她個頭和臉蛋,以為她年齡甚幼,要了她去做小丫鬟。
後來這名舞女被一世家豪門官員逼迫,不堪受辱,自盡於室。官府衙役到來前,她正捧著飯菜送去舞女房間。入目便是一地血紅和死不瞑目的舞女。舞女屍體旁邊,立著一位黑衣墨發少年,滿眼不敢置信。
樓下衙役吵鬧聲漸漸逼近,柔兆情急之下,把黑衣少年推出窗子,自己轉身迎上闖進門內的衙役……
後來,柔兆又被派去給別人做丫鬟,總之在青樓裏渾渾噩噩過了一整年。直到這個黑衣少年又來找自己,問她願意不願意加入一個組織,一個加入之後除非死亡才能讓自己逃離的組織。
柔兆當時並不知道神機營是什麽,但她知道,隻要能離開青樓,便是死都不懼。
這麽多年,為了練武她吃了不知多少苦,從未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她想,舞女是自己第一個貴人,黑衣少年便是自己第二個貴人,救自己出泥潭的貴人。
肩膀傳來刺痛,她低著頭看了看被洞穿的肩胛,又望了眼氣窗附近浮動翩飛的塵埃,無聲苦笑。戰俘營她沒有去過,隻聽同僚們提及,說男人還好,若是女子,去了真不如直接一頭碰死。
忽然,她耳朵動了動,有細微可察的聲音,自牆的另一側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