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對話真凶
第188章 對話真凶
葉鳳泠走到死去多時的達拉跟前。
屍體已經開始出現屍僵,肩寬腰窄、胸口肌肉隆起,除了脖子上有一圈紫黑勒痕,全身再無傷口。看得出來,達拉生前身體素質很好,加上他身材高大,石頭一個半大小子,能把他舉著吊去香樟樹上,匪夷所思。
良久,葉鳳泠終於開口:“請問看到石頭出現在村頭是什麽時間?”
“辰時一刻。”
“現在是酉時三刻,我雖然不太懂這些,但也聽說過,人在死後一個時辰左右開始出現屍僵,六個時辰後屍僵遍及全身。達拉現在才將將變硬、僵直,可見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時辰。石頭從巳時開始一直在張大哥家幫著劈柴、修葺房屋,全是人看著,怎麽可能是殺人凶手?”
“是啊,今日我也沒去狩獵,花桃兒、石頭他們都跟著我在家裏幹活,連午覺我們都沒歇。”張大哥幾步上前為石頭澄清作證。
巧月幾個小孩也吵吵嚷嚷說他們一下午都在張大哥家,看著石頭幹活的。
村長身邊的青年張了張嘴,說不出話,看著葉鳳泠瞪大眼睛等他回答,臉紅成關公。
葉鳳泠朝一直沉吟不語的村長福了福道,“村長,我們雖才來不久,但也是正正經經的實心眼兒好人,從沒想過為非作歹。不要說我們連達拉是誰都不清楚,殺達拉對我們能有什麽好處?還望村長和眾位鄉親,還石頭一個清白。”
衣裙下擺繡了幾朵雲紋,層層如波浪,透著一股優雅、矜然和迫人的氣勢。
村長略作沉思,似在思索和估量葉鳳泠的話,半晌終於開口:“達拉雖然入了香樟村,幾年來一直沒有安定下來,村裏狩獵,從來拖拖拉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見其心不在此。這次之事,石頭有人證若幹,不是凶手。達拉是自盡而亡。”
人群裏有幾個人麵有不平,還想繼續爭執,村長揮手,“知道你們擔心達拉婆娘,以後咱們的食物照常分給她家,直到阿山長大成人。”
聽得村長如此說,那幾人才不再開口。
達拉之死被蓋棺定論,村長轉過身,沉聲道,“柳姑娘,你們來也有幾日了,關於日後去從,還望盡快給老夫個答複。”
葉鳳泠領著石頭回到張大哥家,她問石頭,早晨為何要去村頭。
石頭說,他聽花桃兒說墓地的事,好奇地偷偷去看,怕光天白日去紮眼惹麻煩,才挑的早晨。
“你去的時候,香樟樹那邊有人麽?”葉鳳泠輕聲問。
石頭忙搖頭,不要說人了,連狗都沒有。
葉鳳泠一雙眼泛著冷光,不再說什麽,揮手讓石頭跟著張大嫂去準備晚食,她自己叫著巧月溜溜達達去村頭繞了一圈。
吃過晚食,葉鳳泠打發走巧月幾個孩子,拽著花桃兒遛彎消食。
遠山朦朧,花草靜默,西方天幕的晚霞斑斕生姿,五光十色染滿整個天空。
兩人漫步於村裏通向後山的一條蜿蜒小路,落日餘暉灑滿頭滿臉,若虛若幻,仿如一幅淡墨白描山水畫。
晚風徐來,花桃兒悠然笑起:“想問我什麽?”
葉鳳泠環視四周,無端想起了日前山林中的一幕,花桃兒這個人瞧著心無城府,細細想來,從頭到尾也沒顯露關於他的任何信息。采花賊花桃兒、易容改麵,就是她了解的全部了。
“為何要殺達拉?”葉鳳泠似是有些冷,整個人都縮了縮。
花桃兒瞥她一眼,轉身向回走。
“掌櫃的,不要看我人好,就胡亂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花桃兒不忿。
“我問過阿山和他娘,他們看到是村裏人早晨叫達拉出門的。可再去問是誰叫的人,大家就都說不清了,最奇怪的是,村裏的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所以呢?”
“所以,隻有一個可能,有人裝成村裏人去叫達拉。不是你是誰?”葉鳳泠聽到花桃兒冷哼,也不動怒,隻軟了口氣,“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去殺達拉,但我希望你知道,咱們三個人現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做什麽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
頭頂遲遲沒有傳來聲音,葉鳳泠疑惑抬頭,撞入一片幽冥藍色海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葉鳳泠點頭,“咱們坐在一條船上,你出事,我和石頭誰都跑不了,對你也是同樣如此。”
花桃兒目光一凜,“竟不好奇為何動手?”
葉鳳泠眼珠兒轉了轉,“有點兒好奇,但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你這麽做一定有逼不得已的理由,這就足夠說服我了。”
花桃兒停頓半晌,眼神兒明明暗暗閃爍不停,燦若煙火,“我答應你,以後會提前通知你。這次石頭被牽扯進來,我不是故意的。”
當時,眾人扭綁石頭,把花桃兒也嚇了一跳。他不由地暗暗懊惱,有些後悔動手的時間挑的不太好。好在後來葉鳳泠三言兩語化解危機,他就順理成章地繼續作壁上觀。
就在他心情大好、準備大步往回走時,身後之人再次出聲,“你會放過阿山的,對不對?”
花桃兒腳下一滯,聲音淡然自若,神情冷冽似冰,“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達拉入村再未走出去過,你們隻能是之前相識。不論是何深仇大恨,稚子何其無辜,況且,阿山本來也什麽都不知道。”
“你怎麽確定他什麽都不知道?”花桃兒背對葉鳳泠,麵向夕陽西下。
晚霞旖旎、雪山青樹一片瀲灩,雲霧雪雲嫋嫋飄散,雲夢山風景如畫,葉鳳泠看著花桃兒肩膀寬闊,挺拔如鬆,如同遠處那些連綿山影一樣巍峨高大,心下有些吃驚,麵上不動聲色。
印象中一直覺得花桃兒輕功無雙,能夠幻影無形,身材瘦削單薄,沒想到此刻仔細看去,鋼筋鐵骨、魁梧奇偉。
“如果他知道什麽,今日看到達拉死去,就不會是現在這樣茫然無措。如果他知道什麽,就不會這麽痛快地接受自己父親自盡而亡的結論。”夕陽的光照到身上,殘存著一絲白日溫暖,讓葉鳳泠有些舒服地眯起了眼。
人往往就是奇怪的動物,葉鳳泠越不問緣由隻談結果,花桃兒越覺得別扭和不自在,她絲毫不在意他的過往麽?心裏那股雪水似的憤懣仿似漸漸化解,差不多就要滿口噴瀉,說出心裏的感受。
“你有空關心那個阿山死活,都不問問我為何要殺人?”花桃兒如鯁在喉。
葉鳳泠一直不著痕跡地觀察花桃兒的動作,聽到此話,垂頭笑了起來,“對我而言,你就是你,你殺人有理由,如果能告訴我,早就說了。不說隻能說明你是為了我好,我幹嘛要自找麻煩。知道的越多,危險就越多。”
感受著風向,花桃兒移至葉鳳泠身旁,替她遮擋著獵獵寒風。
“掌櫃的,你真是……”他咬了咬牙,恨恨說道:“攤上你這樣的人,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是麽?彼此彼此。”葉鳳泠一笑,好脾氣地接著他的話往下說,“能讓你不惜在此也要動手,隻能是滅口。退一萬步講,就算阿山知道什麽,反正他也出不去,放過他也算行善積德了。”
花桃兒剜了她一眼,爾後低首,麵容上帶著一層迷離之光,看似在細細思忖。
他並不知道,葉鳳泠其實在晚食前專門套過阿山的話。據阿山所言,達拉沉默寡言,性情暴戾,一言不合就會動手打他和娘親。當初達拉和村裏人成親,實情乃他被灌醉後“強”了阿山娘親,被逼無奈之下,不得已成親生子。
阿山還提到,達拉一直念念有詞,要尋什麽族人聖物,還強迫阿山去背他根本聽不懂不知道意思的東西。
葉鳳泠至此斷定,達拉身上一定帶有很重要的秘密,或者說,他本身就是秘密。而唯一有時間、有能力行凶的花桃兒,既然知曉秘密,就一定牽涉其中。殺了達拉,還沒對阿山下手,無非是時機不成熟。
花桃兒小心翼翼瞧著她,目光裏帶著一探究竟的決心:“你猜到什麽了?”
這個問題問得很直接,沒想到葉鳳泠也不含糊,回答得更直接:“什麽都沒猜到。”
花桃兒快要跳了起來,大叫:“怎麽可能!”
什麽都沒猜到,會在這裏跟他談阿山的命?
葉鳳泠見花桃兒跳腳,口中極快道,“我是有一些疑惑,但隻要我不去揭開那層紙,我就什麽都不知道。”
花桃兒愕然,“這是你心裏話麽?”
他並不算太了解葉鳳泠,隻是憑著直覺脫口而出這句話。
葉鳳泠看著花桃兒有些低落的麵容,老老實實回答,“你以為我是很愛管閑事的人麽?實不相瞞,閑事不來找我,我一般很少主動趟渾水。除了銀子,一般鮮少有事讓我動腦筋。”
葉鳳泠趁機向花桃兒吐露心中所想,她有種猜測,花桃兒身上的秘密不會簡單。自己身上已經一團亂麻了,決計不能再加冗餘。借著這個機會,希望能夠消除花桃兒的窺探之意。
說完,她如同順了口氣,心底有些豁然開朗、石頭落地的感覺。
談話的最終,花桃兒答應不再取阿山性命,他臉上欲言又止的神色被葉鳳泠刻意忽略過去。
望著葉鳳泠步履翩躚又輕快地向回走,花桃兒麵容恍惚,有些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