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截胡
第160章 截胡
葉鳳泠回到宜秀居的時候,已夜半子時,她偷偷從後門溜進葉府,月麟扮作她躺在床榻上,無人來看她,也就沒有被拆穿。
“小姐,怎麽樣?”一見葉鳳泠進來,月麟忙從床榻上下來,顧不上穿鞋,開口問道。
葉鳳泠點頭,向師傅他們有救了。
“是蘇世子……”月麟的話被葉鳳泠揮手打斷。
“韓公子說幫我去問問,讓我回來等消息。”葉鳳泠輕聲道。
月麟還想再問,葉鳳泠卻說自己累了,要睡覺。
這一夜,葉鳳泠始終無法安眠,時時驚醒,總覺得好像有人站在她床榻邊,可睜開眼卻一個人都沒有。
一時又是夢到向師傅、褚亮、季陽他們被判流放、判砍頭,又夢到有雙桃花眼厭嫌地瞧著她……
“不要!”葉鳳泠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
“小姐。”月麟打了個地鋪就睡在葉鳳泠腳邊,見她突然驚呼坐起,趕緊上前扶住她。
葉鳳泠懵懂地四處張望,四周一片黑洞,似猛獸吞沒了所有。
她無力地躺回去,“我沒事,你快睡吧。”
月麟輕聲道:“要不我給小姐點根兒蠟燭,看看能不能睡得安穩些。”
葉鳳泠搖了搖頭,“不用,我沒事。你去給我浸個帕子來。”
月麟轉身出去。
等她回來時,就看到帳子裏葉鳳泠的剪影又瘦又單薄,鼻頭直泛酸。
葉鳳泠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茫然而無措。
第二天早晨,月麟原本以為葉鳳泠肯定起不來床,因為昨夜她根本就沒怎麽睡。哪知葉鳳泠卻仿佛恢複了精神一般,沐浴之後穿戴整齊,用胭脂掩藏了蒼白的臉色,雖然身上沒有什麽力氣,但她讓月麟給她焚上幾片“伽葉”。
聞了“迦葉”濃鬱的香氣後,葉鳳泠感覺身體的氣血漸漸恢複一些,總算能夠支撐她等韓齊光回信。
韓齊光說幫忙打聽,不過一夜,就有了回信兒。那釘死走私的“確鑿證據”,乃是一本賬簿,裏麵詳細記載了含香館半年來同番波斯國商人之間的香料往來賬目,時間、金額,色色俱全。還蓋有葉鳳泠化名“柳葉”的私章。
如果想翻案,非常困難,好在朝廷對走私一類案件,還有因人而異的懲治辦法。如果走私金額特別巨大,決計要判斬立決,若是金額在一般數額之間,基本就是流放,如果金額較小且有拿的出足夠罰銀,沒收商鋪也是可行的。
換言之,隻要有銀子,就好辦事。
葉鳳泠聽完,二話不說就把所有銀票和銀子都翻了出來。
算來算去,也僅僅有七百五十兩銀子,還得算上很多碎角銀子。
想了想,葉鳳泠讓月麟去把所有的頭麵、首飾和香粉都拿出來,她分類包好,讓魯媽媽送去當鋪,作死當,換出銀子。
魯媽媽臨出門前,葉鳳泠叫住她,又從自己手上擼下來崖柏手串,放到魯媽媽手上,月麟在一旁看的,直擰帕子。
所有東西裏,葉鳳泠隻留下了兩樣,一個是蘇牧野送來的烏木發簪,一個是蘇牧野送給她的“雪中春信”香粉。這兩樣東西,她決定找個時間還給對方。
最終,湊到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她抱著自己的全部身家,趕去四方緣書齋。
“葉姑娘,你這是?”
眼前的一摞銀票和一匣子碎角銀子,讓韓齊光沉默,他靜靜望額角生汗的美麗女子,欲言又止。
“韓公子,我知道走關係這些銀子肯定不夠,但是目前我隻能拿出這麽多了,你放心,我已經給我外祖父去信了,過不了幾日,他就會給我送來銀子的。還望你為含香館的事多多費心。”葉鳳泠朝韓齊光鄭重行禮。
在這件事之前,韓齊光並不知在江南一帶小有名氣的含香館同葉鳳泠有關係。
他昨夜聽完葉鳳泠講完前因後果,連夜去找魏麟,又去求太子。太子已經承諾,會從中協調,隻要花些銀兩,把人撈出來就完了。
不過,含香館,肯定保不住了。
“韓公子,我已經不在意含香館能不能繼續開了,隻要能把向師傅、褚亮和季陽三人全須全尾撈出來,我就千恩萬謝。與人相比,鋪子和銀子都不重要。”葉鳳泠很識時務,能活動到眼前的境地,已經是她運氣爆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足和感恩。
隻是,她也知道,經此一事,她對韓齊光,隻怕欠的更多了。
要用什麽還呢?她還有什麽?
葉鳳泠從來就不喜歡欠人情,她知道,自己孑然一身、一窮二白。
韓齊光看著一臉祈求的葉鳳泠,溫聲道:“葉姑娘,你不用如此,能幫你,我就已經很高興了。上次,紫蘇牌位一事,還希望你能忘記。那是我一時糊塗。”
葉鳳泠心裏更加羞愧,感激、感動、內疚,真是五味陳雜,善變如她,從來講究實際利益的她,在這樣溫厚好人麵前,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聽到門邊響起了腳步聲,是小廝送茶來了。
葉鳳泠將臉扭到一邊,平靜了下情緒,等小廝走後才重新回過頭來。
“那還差多少銀子?”葉鳳泠問。
韓齊光告訴她,算上京兆府上上下下,掌管刑獄部門,還有打點、封口等等,粗略估算,少說也得三四千兩。
這個數目,葉鳳泠知道一定是韓齊光縮減之後的。在京都官場裏活動,怎麽可能這麽少。她心裏領下韓齊光的這份人情。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韓齊光提到的另一樁事吸引過去,向師傅、褚亮和季陽出獄後,隻怕還會有香料行業其他店鋪的人會注意,最好離開京都一段時間,等這波風頭完全過去,再回來也不遲。
葉鳳泠點頭應下。
她臨走時,韓齊光狀似不在意地問她,是否還拜托過其他人。
葉鳳泠疑惑。
“魏世子告訴我,太子差人去跟京兆府尹傳話時,恰好京兆府尹不在,時間過於巧合,難免不讓人生疑。”
葉鳳泠搖頭,她沒有說出向蘇牧野求助被拒。
韓齊光聞言,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送走葉鳳泠後,韓齊光就回蘇府了。
他進大門時碰到洗硯捧著兩個木匣向裏走。
那木匣子樣式精致,一看就知價值不菲,裏麵所乘之物,隻怕名貴非常。
想到蘇牧野一向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奢靡性子,韓齊光笑笑。
洗硯把兩個匣子放到蘇牧野的書房後,偷偷打量倚在塌上的自家公子。
蘇牧野懶懶地靠著枕頭,一腿曲起一腿直著,翻著一本棋譜。從幾日前,葉三小姐從書房紅著眼圈離去後開始,公子就端著一副對萬事皆不在意的樣子,悶在書房看棋譜。
看到興起之時,他還要坐到棋盤前,自己跟自己下棋玩。
這兩日,除了邀請京兆府尹賀知鳴來下盤棋外,蘇牧野再沒出過府,早朝都請了假不去。
別人不知緣故,洗硯卻門兒清。
京兆府尹賀知鳴不愛財、不愛色,唯嗜棋如命。偏他坐的位子,執掌京都大小事務,注定沒有多少人會讓他輸棋。蘇牧野名滿國朝,乃“通國之善弈者”。他的下棋邀約一出,賀知鳴忙放下諸事,過府一敘。
兩人從日出下到日落,難解難分,待賀知鳴走出蘇府時,滿臉都是心滿意足的酣然。
也許是這一場棋事,重新燃起了公子對棋局的熱情,才抱著棋譜研究不停?
洗硯邁著輕輕步伐,走到蘇牧野跟前,輕聲道:“公子,剛剛有人送來兩匣子東西。”
蘇牧野手扣一扣棋譜,淡聲,“什麽東西?”
“一個是您送去葉府給葉三小姐的烏木簪,一個是一盒香粉。”洗硯提著心肝兒道。
烏木簪是什麽,他心知肚明,此刻葉三小姐送回來,其意不言而喻。
蘇牧野叩擊的手指停下,他撩起眼皮,坐起來,讓洗硯把東西拿過來。他也不去看烏木簪,直接打開另一個木匣子,看到了裏麵的“雪中春信”。
“這兩日,葉三小姐都去哪裏了?”蘇牧野輕聲問。
深知其意的洗硯,在這話中無端聽出了暗潮湧動。
他恭聲回道:“那日從公子這裏離開後,在府門口遇到了表少爺。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今日有人看到葉三小姐去了趟四方緣。”
垂頭看著的人久久沒有出聲,洗硯不敢去看蘇牧野的臉色。
沉默久的讓洗硯幾乎以為蘇牧野睡著了,他微微側身看去,就見蘇牧野手一揚,將手裏的木匣大力地摔到了牆角。
力道之大,那木匣摔到地上發出來的聲音幾乎像是驚雷一般,洗硯嚇得往後趔趄,看著裏麵的香粉從地上濺起來飄向各個方向,滿室生香,如歸春日,氤氳幽涼。
聽到巨響,卷碧掀簾,她看到洗硯朝她瘋狂使眼色。
“公子?”卷碧不知所措。
蘇牧野冷冷掃她一眼,裏麵隱含雷霆之怒,她嚇得忙弓身退出門。
洗硯忙垂下了頭。他在蘇牧野身邊多年,隻堪堪見過幾次他如此疾言厲色,大多數時候,公子都是百無聊賴的帶著嘲諷笑容看人,生氣的時候反而會表現得比平常還溫和。然後再在背後玩陰的整得你哭爹喊娘。
像今日這樣控製不住的暴怒是第一次。
洗硯恨不得自己和身邊的門柱能融為一體。
驀地,蘇牧野笑了,隻是這笑未達眼底,讓一旁洗硯心驚肉跳。
蘇牧野掩去戾氣,重新變回到那個從容不迫的貴公子。
“把葉府的暗哨撤回來。”蘇牧野淡聲吩咐。
呃?
洗硯不敢多問,扭身就去執行命令。
待書房再無他人時,蘇牧野方露出一個充滿無奈和嘲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