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為什麽!
第140章 為什麽!
不提她那意味不明的“嗬”是在嗬什麽,繞出書市,葉鳳泠想把銀子還給蘇牧野,可他按住她的手,笑道:“不如阿泠請我吃晚食吧。”
吃……吃晚食啊?
會不會要花很多錢?
勤儉的葉鳳泠心頭瑟瑟發抖,蘇牧野的奢靡紈絝,她不是沒見過,心頭微虛,她又想拒絕。
蘇牧野目中了然,他拂去葉鳳泠頭頂的一片落葉,俯下身,盯著她濛濛泠眸,柔聲,“放心,吃不了你多少錢,就尋個麵攤,請我吃碗麵就行。”
一碗麵?
行麽?
葉鳳泠才不信蘇世子會這麽好說話,對上蘇牧野了然含笑的目光,她忐忐忑忑又支支吾吾,瞟他一眼又一眼:“真的?你會這樣好說話?”
蘇牧野蹙眉,心情複雜:他很不好說話麽?他怎麽不記得了。
怕蘇牧野再改主意,葉鳳泠趕緊點點頭答應。蘇牧野便領著葉鳳泠穿街走巷,帶她走到一個不起眼的麵攤前。
這個麵攤坐落在角落裏,可憐兮兮隻支著兩張桌椅,就算現在正是吃晚食的時間,這裏也冷清的一個人都沒有。
晚霞旖旎,人間天上起清風。
領葉鳳泠坐下,蘇牧野朝煮麵老嫗道:“兩碗素麵,一碟醬牛肉。”
葉鳳泠憂心忡忡,她低聲問:“這裏能好吃麽?都沒有人……”
蘇牧野卻成竹在胸,他咧嘴笑,“等會吃了就知道了,這家素麵攤開了有三十多年,還是我祖父帶我來吃的。”
聽到這話,葉鳳泠才放心,她環顧四周,最終把目光停留在對麵的蘇牧野身上。
蘇世子一身錦衣,同這簡陋小麵攤,實在不搭配,但他自己卻不以為意,熟門熟路地倒水涮竹筷、倒茶涮茶碗,最後把涮好的竹筷放到葉鳳泠麵前的碗上,又給她倒了杯茶。
這樣違和而詭異的畫麵,讓葉鳳泠不由恍惚,仿佛今日吃麵隻是蘇牧野日日吃麵之中普普通通的一頓……
“你常來這裏吃麵?”她忍不住問。
“以前常來,近一年來得少了。這茶是普通的茶葉沫子沏的,你可能喝不慣,不用勉強。”蘇牧野道。
“還以為你不會來這種麵攤吃麵?”葉鳳泠低聲。
葉鳳泠的話讓蘇牧野掀眉撩望一眼,“我怎麽不能來這種麵攤吃麵?隻要麵做得好,就值得被尊重、被善待。”
話是沒錯,但是莫名覺得有些耳熟。
等兩碗素麵上桌,蘇牧野又親手給葉鳳泠淋上幾滴麻油。對於蘇世子的細心,葉鳳泠早在蘇牧妤那裏有體會,她也不客氣,拿起竹筷就下筷子。
一口下去,唔,好吃!
湯頭醇香、素麵入味又煮的軟硬適中,配上香味濃鬱的麻油,讓人欲罷不能。
葉鳳泠見蘇牧野又加了桌上的辣子和醋,也跟著要放。
剛伸手就又被拉住,“這家的辣子是西北的做法,你先放一點點,嚐嚐看再說。”
葉鳳泠聞言,丟開蘇牧野的手,挑起一小匙辣子,放到麵碗裏。
唔,好好吃!
吃著吃著,葉鳳泠就忘記了身邊還有別人,埋頭同一碗素麵和一碟醬牛肉苦戰。
等她終於稱心如意的取得“麵戰”勝利,放下竹筷後,耳畔又響起聲音,“不嚐嚐湯麽?”
葉鳳泠覷一眼身邊之人,探頭看,蘇牧野麵前的碗讓她瞠目結舌,裏麵空空如也,不僅麵沒有了,湯都沒有了。
唔,她抿唇有些猶豫,從小到大,盡管也曾為了含香館在外麵行走,和商賈打些交道,但在街邊吃麵已經是突破了,吃完麵還端著碗喝湯,葉鳳泠內心壓力好大……
對麵的蘇牧野一直笑眯眯盯著她看,好整以暇地看她內心在維持世家小姐體麵和要美味不要麵子之間苦苦掙紮。
最終,葉鳳泠到底抵擋不住鼻尖飄過的一陣又一陣香味,端起碗,輕輕抿了一小口。
果然好好喝!
可她眼中猶豫更甚,狠狠心,使勁把湯碗砸到桌上。
然後扭頭看別處,再不看湯碗一眼。
蘇牧野忍笑,他叫來老嫗結賬。
老嫗顫巍巍走過來笑道,“公子好久沒來,我還說是不是又出遠門了,這是公子的娘子麽?生的好俊,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一聽這話,葉鳳泠臉迅速漲得通紅,她忙擺手道:“不是,我不是……”
餘光看到葉鳳泠的大紅臉,蘇牧野神色不變,隻朝老嫗含笑道:“她不是我娘子,今日第一次帶她來吃。”
兩人付過麵錢,才慢慢往回走著。
太陽漸漸往下落,街上行人匆匆趕路,小販們收拾攤位,市井煙火氣在眼前彌漫。
身邊公子低眉斂目,氣度自華,如美玉般琳琅生輝,偶爾遇到朝他媚眼橫飛的秋波,公子唇角噙笑,笑笑致意。
“今日去翠雲樓做什麽?”蘇牧野垂首瞥一眼看街景看得目不暇接的葉鳳泠。
葉鳳泠楞了一下,她正在暗暗記路,為了下次能自己來吃麵,她一定要把路記好,回去就畫下來。
聽到蘇牧野的問話,她就知道對方早在翠雲樓就看出來是她了,但她又不明白自己都帶了幃帽,怎麽還能看出來。
“你怎麽知道是我?我都帶了幃帽。”葉鳳泠嘟囔。
“嗬嗬,你身上的香味同別人不一樣,走過一聞便知。你還沒回答我,你去翠雲樓做什麽?”蘇牧野跳過葉鳳泠的轉移話題,目標明確。
心裏翻了個大大白眼,葉鳳泠隻得道:“去見香玲瓏的佟掌櫃,她要盤下我的含香館,被我拒絕了。”
“為何拒絕,佟掌櫃一向大方,出的價應是不低,賣了賠錢的含香館,重新開家鋪子不好麽?”蘇牧野問道。
這個方法,她不是沒有想過,而且確實是最有利於現在葉鳳泠的一條路,但她隻要一想到含香館的牌匾要被交到別人手上,心頭就湧上無窮無盡的難受。重活一世,含香館承載了她太多的希望和心力,在活過來的最初幾年,含香館就是她活下去的信念。但這些不能對人言。
“錢財對我很重要,但還有些東西比錢財更重要。含香館是我和向師傅的心血,我不會把它交給別人的。”葉鳳泠堅定地回答。
“哪怕它讓你賠盡身財?陷入數不清的麻煩?”
“嗯!”葉鳳泠點頭,她停下腳步,仰頭對上蘇牧野的目光,“就算沒有含香館,也會有別的麻煩會發生,人活著,不就是走過一個又一個坎兒、趟過一條又一條小溝麽?如果因為怕麻煩就不要它了,那和因噎廢食有什麽區別。再說,就算我運道兒不好,最後賠光了,那我也賺到了經驗和閱曆,可不是一無所獲。”
坊門上燈籠已高高掛起,燭火點點,蘇牧野眸中星星點點的光亮一下襲過來,葉鳳泠隻覺心頭微動。
她定定神,身邊之人又問她,“那照你這樣說來,你便是那種一往無前、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了。”
似水目光如影隨形。
葉鳳泠怔愣一下,“也……不是,隻是含香館這事上……我有點兒死心眼兒。”
“噢,所以別的事上你不會死心眼。譬如韓表哥那裏,阿泠拿得起放得下,刀切斧砍一般,絲毫不理會韓表哥的一往情深麽?”清越男音響起。
葉鳳泠全身的血液都跳躍起來,胸口凝滯,她驚疑不定地看蘇牧野。
對方回她一個慵懶又華貴的微笑,“不用擔心,我沒別的意思,隻是好奇,韓表哥溫厚清朗,家世、才學、品行皆百裏挑一,如你上次所言,你此時正是缺個夫君危急之際,為何會突然對韓表哥態度冷淡下去,這不符合你一貫趨利避害的本性。”
葉鳳泠肩膀微微發抖,隻一次探病,短短幾句話,敏銳如蘇牧野,就覺察她對韓齊光心意的變化。
“你上次說,要尋一心一意的夫君,我雖不知韓表哥未來會如何,但依我對他的了解,三心二意於他,很難。這樣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夫君人選,你為何要放棄?”蘇牧野直直盯著葉鳳泠問。
葉鳳泠臉僵住。
蘇牧野也不著急,又一次放慢了腳步,大有不說這場回程就會永不到盡頭的意思
這個男人……好討厭!
每次都問她她最不想回答的問題。
葉鳳泠想做戲,將手一甩,就想加快腳步往前跑,可誰料對方早有準備,一把抓住她,前麵抓她都是隔著衣袖,這次蘇牧野卻是直接抓住她的手。
肌膚相觸,兩人皆是心頭一顫,頓時過電般,葉鳳泠隻覺手被包裹進一團火熱,灼得她頰畔生紅。
“我要知道!”蘇牧野沉聲道,烏睫下眼若深海,盯著葉鳳泠。
風吹葉落,日落月出,他俯眼望她,看到睫毛輕顫,看到她怔怔然,臉頰一點點變紅。
等了良久,才聽到她低聲輕道,“我不會找一位會因妥協和讓步而置我於尷尬境地的夫君。現在是讓我為了權貴之意而舍棄紫蘇牌位,以後可能就是為了其他而犧牲我自己。這樣的妥協,我無法容忍。”
“再說,既知日後無法接受,何苦還要任其發展,及時掐滅沒有希望的感情才是對這段感情最仁慈的做法,畢竟這樣就不會反目成仇、互相憎恨。”
頭頂目光在她身上流連許久,才緩緩移開。
葉鳳泠瞬間丟開覆於她手上的手,趔趄後退,退出三五步,才看清蘇牧野那長睫似蛾翅,眼神晦暗看不清。
兩人皆沉默半晌,蘇牧野忽然抬起手,伸過來。
葉鳳泠身子一繃:“……”
她下意識裏,蘇牧野雖然外表風流,實際上確實似乎沒有害過她,他便是要作什麽,應該也不會傷害她。
是以她僅怔愣,沒法反應。
蘇牧野的手落在了她鬢間的那支雕玉蘭花玉簪上。
他因常年握筆而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觸碰上那歪了的玉蘭花玉簪,然後幫她扶正,扶正之後,便撤回了。
他的動作很快,快到讓葉鳳泠來不及阻止,也來不及說什麽。
“自愛臨風皎皎,笑溱洧、芍藥紛遺。
藐姑射,肌膚凝雪,煙雨畫樓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