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花前月下
第105章 花前月下
牛毛般的細雨密密斜斜如鋪織,到處茫茫煙水,空濛繚繞。
葉鳳泠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裏給月麟畫花樣子。下雨的天氣,她無法練劍,也沒辦法調香,潮濕的空氣影響香料品質。
“小姐,向師傅是哪日到啊?”同樣困在屋裏無聊的紫蘇好奇地問。
兩日前,葉鳳泠同時收到了外祖父和向師傅的回信。外祖父在信中稱全力支持葉鳳泠的想法,並坦言已為向師傅備妥上京的車馬盤纏,讓她不用擔心雲雲。
向師傅的回信則簡單的多,隻寫了“月餘赴京,落腳含香館,屆時再敘”幾個字,對於葉鳳泠絞盡腦汁寫得那些話一字不提。
天知道,看著向師傅言簡意賅的幾個字,她的腦袋又大了,她不知道麵對向師傅時,要如何解釋蘇牧野及對方脅迫她的事,或者先等向師傅開口?
紫蘇的話讓她又想起來這個難題,眉毛不自覺就蹙成一團,月麟看了奇怪。她了解葉鳳泠和向師傅亦師亦友的關係,不解為何一提到向師傅回京,小姐就一副懊惱、羞愧、愁苦的複雜表情。
“算著時間,估計還得有十幾日才能到京吧?”月麟道。
掐指算,葉鳳泠點頭:“差不多,兩日前我才收到向師傅的信,按照她信上說的,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那是不是能趕上宮裏為小姐作畫編冊啊?”紫蘇興致勃勃地問。
獲得“洛神”稱號,將由宮裏派當世書畫大家為葉鳳泠作畫作詩,並編撰成冊,賜名“洛神冊”。千秋宴已經結束十幾日了,作畫一事還沒有音信,紫蘇總擔心宮裏把這事忘了。
葉鳳泠倒是不擔心被忘了,她擔心的是含香館的生意。從褚亮傳進來的消息看,除了陸陸續續有幾家上門問“逐月流光”香粉的外,開張後隻在千秋宴前接過幾單生意。千秋宴結束,生意蕭索、門可羅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正當主仆三人閑話時,魯媽媽從外麵掀簾進來,她走到葉鳳泠跟前輕聲道:“三小姐,剛剛有人把這個放到我家窗台上。”
葉鳳泠接過,是一個疊成方勝樣的紙團。光是用手摸,都能感到紙張細膩柔軟,還有淡淡的竹香。
展開,隻見上麵寫著:戌時三刻,梧桐樹旁,花前月下,不見不散。
這字是葉鳳泠沒有見過的字跡,看著是出自男子之手,時間、地點,都寫的清清楚楚,這是要同她私會?
各種可能快速在葉鳳泠腦裏閃過……繼而她長大了嘴……
難道這是蘇牧野那個混蛋送過來的?
是了,也隻有他手下的墨盞有這個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紙送到魯媽媽家。
她剛鬆開不久的眉頭又擰緊……
在葉府裏,隻有院子裏靠近後門的一處有棵高大梧桐樹。相傳,這棵梧桐樹還是前朝住在這座宅院裏的一位顯貴所種,因枝繁葉茂,翻新時葉老太爺也沒有讓人拔去,反而多加修繕,繼續種著。
戌時兩刻,葉鳳泠就悄悄摸去院子。因為可能涉及蘇牧野,葉鳳泠不想把紫蘇和月麟牽扯進來,她隻對兩個丫鬟說要去院子裏轉轉,就一個人出了門。
傍晚時,雨已停,路上坑坑窪窪滿是積水,葉鳳泠隻得提著裙角,踮起腳走。饒是如此,等她走到梧桐樹下時,裙子自膝蓋往下,還是全被積水濺濕了。
月落星疏、樹蔭渺渺,秋季雨後的風吹到身上,是難挨的涼。被濺濕的裙子緊緊貼在小腿肚上,風一吹,葉鳳泠凍得開始打哆嗦,她後悔沒有披上披風來。好在她打定主意,見到蘇牧野後,速戰速決,三言兩語說完趕緊回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除了遠處幾盞若隱若現的昏黃燈籠在隨風輕蕩、偶爾傳來牆外行人的腳步聲外,四周空無一人,寂靜無音。
蘇牧野從牆上跳下來的時候,一眼就望到了穿長袖襦裙的瘦弱女子身影,在冷風落葉裏,瑟瑟發抖……
他頓了頓才提步走到葉鳳泠身後。
可女子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靠近,她低著頭,抱著胳膊,嘴裏嘀嘀咕咕的。
蘇牧野仔細分辨,大概判斷出都是罵他的話,禁不住咧嘴樂。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向後一擁,葉鳳泠剛要尖叫,蘇牧野探頭在她耳邊輕道:“噓,小心引來別人。”
說完,不理葉鳳泠的怔愣,提氣抱起她就跳到牆外。
葉鳳泠都不知道這種視葉府院牆如無物的行為是好還是不好了。
外麵卻是一匹高頭大馬等著,葉鳳泠認得,是南平王府莊子上狩獵時蘇牧野的坐騎,好像叫“逐日”。
蘇牧野把葉鳳泠放上馬,自己又翻身上馬,一提韁繩,馬就撒開蹄子向前跑。
葉鳳泠抓緊馬鬃,生怕被摔下去,耳邊是呼呼風聲,還有馬蹄踏出來的劈裏啪啦水聲。
“你不要抓逐日的毛,等會兒它把你甩下去,我可不管。”她的頭頂響起來蘇牧野的笑聲。葉鳳泠隻得鬆開手裏的馬鬃。
“你要帶我去哪裏?”葉鳳泠氣急敗壞、又顫顫抖抖地問,她又氣又冷。
“別著急,等會兒你就知道了。”蘇牧野話帶笑意,卻讓葉鳳泠的心七上八下。
等到站在熟悉的翠雲樓門口時,葉鳳泠瞪蘇牧野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她指著流光溢彩的翠雲樓牌匾,抖著嗓子問:“世子,這是什麽意思?”
蘇牧野卻啞聲笑,他眼眸如醉、黑衣墨發、唇紅齒白,衝葉鳳泠彎彎眉,從身旁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小廝手裏接過扇子,吱啦打開,示意葉鳳泠跟著他往裏走,一派玩世不恭、倜儻風流之氣。
他帶葉鳳泠來到一間屋子,一路上沒有碰到一個人,屋子裏裝潢精致典雅,明顯是為貴客所準備的上等房間。
原來,自千秋宴前,三皇子暗戳戳地拉著貼心鐵杆好友蘇牧野排解他無法人.道的苦悶後,周到的蘇牧野就在思忖安排一場能直擊他神魂的綺豔歌舞,讓技術嫻熟的風塵女子來試一試他,若是還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說到綺豔歌舞,蘇牧野思來想去隻能想到花朝節那晚葉鳳泠跳的番邦舞蹈,勾魂攝魄、動人神靈。在他接連看遍翠雲樓裏斐名京都的豔妓們,使出渾身解數跳出來的舞後,最終還是決定把葉鳳泠找來,教翠雲樓的豔妓跳舞!
聽完蘇牧野匪夷所思的要求後,葉鳳泠大腦一片空白,果然蘇牧野的行事從來都是這麽駭人聽聞,讓她教豔妓跳舞,傳出去,她還怎麽在京都閨秀圈混。
這不是要求,這是淩辱!
葉鳳泠眼若噴火,他把她當什麽人了?隨意摟抱,又拉拉扯扯,不光把蘇牧妤一個“問題少女”懟到她手上,還要讓她成為豔妓的歌舞老師。她就那般不堪?
葉鳳泠氣得頭頂生煙,她一言不發地往門口走,她要回葉府。
蘇牧野卻好整以暇,仿佛已經料到了葉鳳泠的反應,她輕輕吐了幾個字,就止住了葉鳳泠風風火火邁出的腳步。
他說:“含香館開張有段時間了,大家卻沒見過含香館的老板,阿泠你認識麽?聽說她也是從蘇北來的。”
葉鳳泠深吸口氣,她轉過身,高聲尖叫:“蘇牧野,你這個混蛋!又來威脅我!先是狩獵時候欺負我、再在蘇府裏教訓我、還用向師傅脅迫我、還……現在你又拿含香館來說事是不是,好啊。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去揭露我吧,你去告訴大家,我是含香館的老板,告訴大家我在翠雲樓跳過舞,告訴……”
迎頭潑來一盞茶水,葉鳳泠的頭和臉被潑個正著,水滴順著她的臉劃落……
葉鳳泠看著蘇牧野平靜無波的眼眸,漸漸停止了控訴,這一頭一臉的溫茶讓她徹底清醒冷靜了下來。咆哮撒潑,哭鬧不休,從來都不是能夠扭轉任人宰割、受製於人局麵的好方法。
“阿泠,你能不能改改你這種爆碳樣的脾氣,我不是侮辱你,也從沒想威脅你。不過,如果你非這麽想,我也沒辦法。”蘇牧野聳了聳肩。
他從旁邊的架子上扯下來錦帕,甩到葉鳳泠的手裏,又道:“這事若不是非你不可,我也不會找你。你不會露麵,也不會被人知道,就在這間屋子裏,幫我調教調教幾個番邦舞女而已,算幫了我一個忙。對你身邊的丫鬟,就說你晚上去院子裏遛彎消食。你若答應我,我就給你一個名貴香方。”
葉鳳泠一邊擦去臉上的茶水,一邊消化著蘇牧野話裏的信息,“當真隻是如此?”
“嗯,我會保證無人知曉此事。你教舞女們跳舞時,可以帶上幃帽或麵紗。每次兩刻鍾,也不會耽誤你什麽事。”蘇牧野微笑,接過葉鳳泠擦完臉的錦帕,放到桌上。
葉鳳泠垂下頭,想了半晌,才抬頭,道:“我有個要求。”
“嗯,你講。”
“等你用完這幾個舞女後,要把她們殺了,雖然她們看不見我的臉,但會記得我的聲音。”葉鳳泠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