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同凡響的淚遁
第67章 不同凡響的淚遁
被人倒扛的葉鳳泠,頭朝下,又一次被口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蘇牧野對她要下來自己走的話置若罔聞,氣得葉鳳泠張口要咬下去。
這時,頭頂幽幽飄來一句:“你若敢咬我,我就把你扒光了丟出蘇府。”
葉鳳泠一下閉上了嘴,她知道,“蘇美人”絕對是幹得出來這種缺德事的人。
等到終於被放下來後,她先瞪“蘇美人”一眼,又趁對方不備跳上去狠狠踩對方一腳。
蘇牧野:……
葉鳳泠打量四周,這應該是書房一類的地方。“蘇美人”把她扛來書房幹嘛?
她此刻已經完全清醒,剛剛一定是被水泡傻了,她才會覺得這麽一位陰險狡猾,對人粗野的世子,會傾慕自己。
見葉鳳泠鬼祟亂瞟,蘇牧野嫌棄地遞過來一套衣裙:“你確定要發呆?”
葉鳳泠不解。
蘇牧野淡定悠然:“你現在邋遢地像是一隻流浪髒貓,還濕漉漉的,我都怕你把我書房的地弄髒了。”
葉鳳泠脫口而出:“說得你很幹淨似的……”
見蘇牧野危險地眯起了眼睛,葉鳳泠忙接過衣裙。
她發現這間書房設計的巧妙又舒適,繞過外間書案後是一架屏風,屏風後麵則是一張巨大床榻,第一次看到有人會把書房和床榻擺在一間屋子裏。
外麵傳來聲音:“換好了就趕緊出來。”
葉鳳泠從屏風後麵走出去,“蘇美人”已經換上淡藍色葛麻直綴,倚在塌上,旁邊還站著杏眼碧衣的俏丫鬟。
“卷碧,你去廚房端一碗薑湯來。”
隨著蘇牧野話音落,俏丫鬟稀奇地瞧了葉鳳泠好幾眼後才戀戀不舍離去。
蘇牧野也沒讓葉鳳泠坐下,就讓她立在他麵前,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麵如月、目似星,唇極豔、膚極嫩,鬢發淩亂、夏衫微皺,相貌卻依舊如仙似妖,泠泠美眸裏盈滿整條春水。麵頰因吹風而通紅,但整個人從裏到外都透出美豔絕倫的動人。
蘇牧野的沉默讓葉鳳泠不安,她動動腳,又動動手,見對方臉上神色變幻莫測,葉鳳泠心裏也打起了鼓。同時,她還感到自己臉上燒的慌。
撐著漿糊一般的腦袋,葉鳳泠迷糊地看著“蘇美人”:“世子,我…是不是能回去了?牧妤還在等我去做南地的吃食呢。”
做吃食?蘇牧野目光幽深地看著這個一臉無措的人,心中冷笑連連。
已經兩次了,目睹對方恃美行凶,這位外來的閨秀,滿腦子就剩下怎麽勾搭男人了吧……偏偏勾搭的還都是和他關係匪淺的人,既然讓他知道了,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兄弟被這種女人勾上。
蘇牧野唇彎,淡淡開口:“泠表妹,你還記得上次林中我跟你說的話麽?”
葉鳳泠指尖動了動,她瞪直眼看對方。
“你當時口口聲聲說我不問情由往你頭上亂扣“水性楊花”的帽子,對我牙白口青好一頓說。但今日你先是對我自作多情,再對二皇子魅色相誘,怎麽,如此等不及地要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了?”
蘇牧野有好幾副麵孔,有時他狂放不羈、桀驁不馴,把紈絝浪子演繹的入木三分,有時又清貴冷傲,睥睨眾人,不愛理人,好友紅顏前,他輕浮嬉笑,逗趣狹促,陌生不屑時,他冷冽寒厲,冷酷淡漠。
此時,葉鳳泠有幸見到了他不苟言笑,嚴肅無情的麵孔。
當他寒目瞥過來時,葉鳳泠感到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迎麵襲來,壓得她腿軟口吃,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牧野繼續道:“我不管你心裏想的是什麽,韓齊光,都是你不能去利用的人。美人美矣,在骨在心,若是讓我知道你在春闈前肆意踐踏韓齊光的真心真意,休怪我不顧念葉府,扒你的皮、抽你的骨,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音若玉落錦帛,高貴典雅,卻讓聽著的葉鳳泠心尖止不住顫抖。她神智回籠,心裏急的不行,一時不察,讓“蘇美人”逮到了她的真實心意。看著對方的樣子,這次隻怕不好脫身。
葉鳳泠垂眸,也不言語,自顧自捂著胸口,潸然淚下。
蘇牧野瞠目結舌:……
見美人哭了還哭,淚珠子不要錢一樣的掉,把她腳下的地都洇濕了一大塊,蘇牧野挑眉:“怎麽,啞口無言,就決定一哭二鬧了?”
葉鳳泠充耳不聞,隻繼續掉眼淚:“我命好苦……”
蘇牧野皮笑肉不笑。
見過地遁、尿遁,還沒見過淚遁的。
淚珠如雨粒綴在腮幫上,斷斷續續地連成線往下滴。葉鳳泠借著頭上如漿糊般的燒灼感,一股腦兒把心裏的委屈全哭了出來。
前世磋磨被侮而亡的淒苦。
長在蘇北無人問津的孤苦。
回到葉府不平待遇的氣苦。
獨自籌謀未來不安的悲苦。
還有…對懸在頭頂隨時被胡亂嫁出去命運的惶恐畏懼…
美人在任何時候,哪怕哀泣,都是梨花帶雨的美,譬如此刻的葉鳳泠,睫毛上沾著晶瑩剔透的淚珠,湖水浮光一波波的蕩漾,楚楚可憐地柔弱之美呼之欲出。
葉鳳泠飛速地運轉大腦,眸似秋水般的落淚成珠,哽咽不休。
蘇牧野挑眉,心底嗤一聲,他冷冷:“美人計對我沒有用,而且你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比我好看?”
葉鳳泠:……
她深吸一口氣,淚盈於睫,見“蘇美人”目有鄙夷,仍硬著頭皮當沒看到一般開口:“蘇世子,你出身貴胄,從來是呼風喚雨、不憂未來,肯定不能體會我這種從小被丟在外麵無人問津長大的困窘。明人不說暗話,我是存了尋一門親事的心思,但這有什麽不對?對於你們男子,尚能夠借入仕改變人生,再不濟隻要付得出辛苦,總能活得下去。可是對於我這種身無寸長的弱女子,離了家族庇護,可以說真是一無所有。”
原本倚靠的蘇牧野心頭微怔,盯她半晌,他坐直了。
“想必你也有所耳聞,我在葉府是尷尬的存在,長輩們偏疼弟妹,對我隻有一兩分的愧疚,若說疼愛,可能不及你對牧妤用心的百分之一。當初花房構陷,無非是我剛回來不忿發泄,你若指責我不顧念手足之情,我無話可說。可你若說我心腸歹毒、朝秦暮楚,我是不能認的。螻蟻尚要為了活著而日夜奔波不息,為了更好的未來和生活,我努力掙紮有什麽不對。難道麵對黑暗不公和磨難屈辱,我就要忍氣吞聲、委曲求全麽。還說是,在世子這裏,逆來順受的女子才是冰清玉潔、德操清白的良家閨秀。”
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蘇牧野心生嘲諷的同時,猝然別目。
葉鳳泠依舊在落淚,這份帶著真情實感的淚水又清又白地與因發燒而通紅的頰畔濕發相貼,讓一向不屈不撓、生命力頑強的葉鳳泠陡然生出一種被人蹂躪的哀婉淩亂之美,攝人心魄、直擊心靈。
蘇牧野沒想到自己會被她的眼淚弄的煩躁起來,他不願多看,直接站起來背過身。
這時,剛剛離去的俏丫鬟端著薑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