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眾號:Juweishu,閱讀更多章節。新浪微博關註:居唯恕。
就像李樂永說得那樣,早上10點不到他就趕回公司了。十點半,我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接起來是Alice刻板的聲音:「Anne,請你到小會議室來一趟。」
印象中,這樣地被審問已經是第二次了。上次,李樂永幫我查清了事情真相,但是這一次我不能再靠他了。
我沒有立刻起身到樓下去,而是走進了李樂永的辦公室。幾天沒見,他似乎瘦了一點,下頜的線條更明顯了一些。
他正要起身出去卻見我進來,腳步不由地停下了。
「你沒接到Alice的電話嗎?我們得下去了。」他說。見我臉上嚴肅的表情,他又補充了一句:「這事兒是有點棘手,但是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們把你怎麼樣的。我相信你不會出賣公司給海威。」
我冷靜地開了口:「不行,這次你不但不能偏袒我,要和他們一起斥責我。」
看見他吃驚地看著我,我加重了語氣:「前一段時間,公司里就到處在傳你我之間有曖昧。我聽了你的話,不去辯解,裝作若無其事。過了一段時間,謠言似乎淡了。但是競聘考試結果出來之後,謠言立刻就又起來了,而且來勢兇猛。如果這個時候你跳出來維護我,公司的人會怎麼說你,怎麼說我?到時候恐怕你不但保護不了我,連你自己都惹一身臊。」
李樂永的眼睛睜圓了,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說:「你變了。你說的這些我不是沒想過,可是……」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截斷了他的話。李樂永按捺住話頭對門口大聲說:「請進。」
門開了,Vivian探身進來,掃視著我們倆的臉:「李總,Alice問您和Anne怎麼還沒下去?」
李樂永沉聲說:「我們還有一點事情,麻煩她再等一會兒。」Vivian輕輕回答:「好的」,然後把頭縮了回去,把門輕輕帶上。
我急忙站起身:「我們得馬上下去了。不然Alice他們該起疑心了。」
李樂永說:「我知道。可是我如果對你不管,那些事情你如果說不清楚,怎麼辦?難道我真的看著他們把你趕出公司?」
我看著他:「不會的,我自有辦法。」
他臉色一凜,看著我沒再說話。
走進小會議室,我才發現這個陣仗比我想象得要大。HR的人坐在桌子後面,一字排開,Alice坐在正中間。
人雖然不少,卻鴉雀無聲,各人臉上面沉似水,毫無表情,空氣猶如凝滯了一樣。
我一進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雖然我已經有了準備,卻仍控制不住有輕微地抖動。雖然這樣的審問已經不止一次了。
見到李樂永進來,Alice的眼睛迅速在我們兩人的臉上掃了掃,嘴角漾開笑容:「李總,您回來啦?出差還順利嗎?」
李樂永擺了一下手說:「挺好的。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回來就看到你審我們部門的人啊?」
Alice笑了笑:「這事兒我們也沒有辦法。既然有這樣的謠言,而且前一段時間H省高院的標也輸得蹊蹺,萬先生交待我們查一下。如果查了沒有事情,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大家都高興;如果查了確實有這樣的事情,恐怕連John都會驚動。所以我們還得好好地調查,萬先生還等著聽信兒呢。」
這話說得軟中帶硬,搬出萬先生當擋箭牌。李樂永臉色沉沉,看了我一眼:「那好吧,你們開始吧。」
Alice剛要張口,小會議室的門卻被推開了。一個高高的身影走進來,淡藍色的襯衫襯托出寬闊的肩膀,是秦冠。
看見他進來,李樂永的眼睛迅速縮成凝黑的一小點,眼睛里迸發刺人的精光。但是瞬間就消失了,他臉上現出一絲笑容來,說:「哦,Quentin,怎麼有空來這裡?」
秦冠表情嚴肅,並沒有跟李樂永打哈哈的意思:「萬先生囑咐我來看看。這些事情比較重大,今天必須得查出個所以然來。」他說著就轉向了Alice:「Alice,可以開始了嗎?」
Alice點點頭,沖我說了一句:「請坐。」
我坐在小會議室中間的位置上,看著面前烏壓壓一群人逼視著我。
Alice的聲音就如同她的樣子一樣乾枯:「Anne,你不用太緊張,我們今天就是問一問。在深圳展會期間,有人看到你和海威公司的章經理好像很熟悉很親密。這本來是你個人的事情,公司不過問。但是因為到前段時間H省高院的項目很奇怪地輸給了海威公司,所以我們必須查一查。相信你也不會有意見吧?」
我點點頭。Alice略停頓了一下,突然凌厲地開了口:「H省法院的標,我們申請了兩個價格,裝在兩個信封里,你告訴當時的銷售經理Billy白信封裝著較高的價格,牛皮信封裝著較低的價格,可是現場拆開來卻是相反的。你有沒有故意弄錯?」
我按捺住心跳,堅定地搖頭:「沒有。」
Alice說:「你和海威的章經理是不是交往頻繁?」
我還是搖頭:「沒有。我和那位章經理完全沒有接觸。」
Alice頓了頓:「那好,7月18日,也就是你出差到深圳去布展的第一天,有人看見你和章經理晚上在酒店的酒吧間聊天,談了一個多小時才回房間,有沒有這回事?」
我剛要張口回答,Alice又補充了一句:「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我往旁邊看一看,李樂永的目光緊緊釘在我的臉上,眉頭輕微地跳動著,等待我的回答。我又看看秦冠。他面無表情地盯住我看,彷彿要把我看出血來。
我把心一橫,坐穩了朗聲回答:「沒有。我和章經理的接觸非常有限。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北方機場的演示會上。第二次見到是在北方機場項目的投標會上。第三次見到她是在深圳的展會開幕當天。聽George說,這個人為人驕傲,輕易不跟人交往。我和她最多就是點頭打招呼的交情,更從來沒有談過話,更沒有可能去酒吧間坐著聊天。」
這話一說出來,大家都吃驚了。Alice震驚地看著我,她猜到我會辯解,或者會含含糊糊地回答,沒想到我會推得一乾二淨。
會議室里起了一陣騷動,好幾個人交頭接耳。Alice被噎住了。大概我的回答超出她的意料,她之前設想的逼問方式都不能再用了。
她頓了一下才開口說:「有同事明確說看到你和章經理在酒吧里坐在一起。如果你完全否認的話,介不介意我們把那位同事叫來和你當面對質一下?」
我看見李樂永沖我輕輕地搖頭,但是我決心已下,痛快地回答:「可以。」
見我這樣,Alice跟旁邊的Amanda耳語幾句。Amanda聞言起身出去了。
她出去以後,審問告了一個小段落,現在是中場時間。小會議室的氣氛暫時鬆懈下來。秦冠笑著問李樂永:「剛出差回來就趕到公司來了?」
李樂永「嗯」了一聲,無心搭話。秦冠仍然關切地問:「不知道沂元機場的項目有什麼進展了?」李樂永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他的問話:「有一點進展了,幾位機場老總大致同意把國際標改成技術標。」秦冠讚許地點頭:「好啊,這樣終於看到一點希望了。」
李樂永不再說話,緊張地望著門口。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並且越來越近。我的心砰砰跳起來,她會按我說的去做嗎?我能拿得住她嗎?
門被推開了,穿著西裝短褲的Amanda邁著纖細伶俐的雙腿走進來,後面跟著穿著白襯衣、直筒褲的Helen。
Amnada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對Alice點一點頭,Alice沖Helen做了一個手勢,讓她坐下。
Helen在我旁邊坐下,她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把臉轉了過去。
Alice威嚴地開了口:「Helen,今天把你叫來想問你一件事情。」
Helen看看我,輕輕地點點頭。
Alice接著說:「深圳展會的布展期間,只有你和Anne在一起。7月18日的晚上,你有沒有看見或聽說Anne和海威公司的章經理一起坐在酒吧間聊天?」
Helen沉默了。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地等著她回答。
過了好一陣,她終於開了口,聲音沒有了往日的飛揚,疲倦之中帶著低沉:「啊?我不太記得了,應該沒有吧?那天白天,Anne和我一直在展會現場布展。晚上,布展公司的人請我們吃飯。吃飯的時候我喝了不少酒,有點醉,Anne把我送回了房間。其他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她的回答讓在場的人都很吃驚,本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卻越來越模糊。
Alice扶了扶眼鏡,說:「你不要說得這麼含糊。這樣讓我們很難判定。你能不能努力回憶一下,那天晚上Anne到底出去了沒有?」
Helen不由自主地側頭看我一眼,眼神中有恐懼、乞求還有怨恨。她最後下了決心似地說:「我想起來了,Anne一整晚都沒有出去。後來我因為酒醉到衛生間去嘔吐,是她扶著我去的。所以,她沒有出去。」
「所以,你肯定她整晚都沒有出去?」Alice還是問。
Helen點點頭。
「那之前說看到Anne和Serena在酒吧間喝酒的流言是不是你傳的?」
Helen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說:「不是。我沒有。」
Alice說:「那這就奇怪了。那兩天只有你和Anne在深圳,她有沒有去酒吧間和Serena喝酒也只有你能說。既然你沒有說,那這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呢?」
「我不知道。」Helen再次肯定地說,「我只是說我喝醉了。至於其他的我並沒有說過。但是有可能其他同事以訛傳訛,把謠言造起來了。」
審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明了了。Alice看了一眼秦冠和李樂永,目光中含著詢問。秦冠玩弄著手中的筆,並不接茬,彷彿沒有感受到Alice的目光一般。他偶一抬頭看見Alice在看他,他連忙側過頭看著李樂永。李樂永反問Alice:「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你還有什麼其他要問的嗎?」
Alice搖搖頭:「沒有了。我會把今天調查的結果寫一份報告給萬先生。」
李樂永點頭:「好。」然後看看旁邊秦冠:「你看這樣可以嗎?」
秦冠說:「挺好。事情基本搞明白了,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他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Helen,你前兩天跟我說的和今天說的可不一樣啊。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不方便說實話……」
他的話很凌厲,然而Helen的話截斷了他的話鋒:「秦總,您肯定搞錯了,我說的就是實話,Anne沒有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本來已經放鬆的人們又緊張起來。Helen的嘴角向下耷拉著,臉上一粒粒小雀斑似乎更明顯了。
秦冠還想說什麼,看看Helen的臉色。他閉嘴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好吧,這裡面可能有一些誤會。」
秦冠的臉色難看。Alice看了他一眼,低聲詢問道:「那就這樣?」秦冠微微地點點頭。
一場轟動全公司的審問就這樣雷聲大、雨點小地過去了。我走回自己的座位,身子癱軟地坐下,過了一會兒才感覺身上冰涼,原來冷汗已經浸透了衣服。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但是我知道我和Helen的關係也再難修復了。
我拿起杯子準備去接一點熱水給自己喝,剛站起身,內線電話卻響了,李樂永叫我去他的辦公室。
走進李樂永的辦公室,他面色沉沉地坐在大班台後面,見我進來,做了個手勢要我關門坐下。
我剛剛在沙發上坐下,李樂永便開了口:「你是怎麼拿住Helen的?」
「什麼?」
「你跟我還有必要隱瞞嗎?你到底是怎麼讓Helen幫你做偽證的?」
雖然料到有此一問,但是聽到「偽證」兩個字時,我心裡還是一哆嗦。
我深吸一口氣,從容地開口回答:「是的。我告訴Helen,如果她把那天的事情說出來我就把她從布展公司那裡拿回扣,從禮品公司那裡拿回扣,在布展期間虛報顯示屏和傢具的價格從而中飽私囊的事情抖落出來。」
李樂永震驚地坐著,半天都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如果你不知道具體細節的話根本拿不住Helen。」
李樂永說得不錯。如果沒有具體數字,Helen只會矢口否認。確切地說,她昨天在樓梯間里暴跳如雷,說我血口噴人。可是,當我把謝經理髮來的信息放到她的眼前時,她先是不相信似地看著我,愣了半晌之後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一般。她想不明白,我是怎樣打破了她和謝經理之間牢固的利益鏈條;她不明白,謝經理為什麼要背叛她。
我的聲音很平和卻字字句句砸在她的心上:「你和謝經理之間有什麼交易我以前管不著,以後也管不著。說實話,我只是一個小助理,還輪不到我操那麼大的心。但是如果你要砸我的飯碗,那就別怪我砸你的飯碗了。我只是個助理,我到哪兒不能找個助理的活繼續干。你就不同了。我相信你也是費了很多周折才當上這個經理的。要是都被辭退了,我是無所謂,而你還能不能再找個像洛克這樣規模的公司去舒舒服服地當經理,你自己掂量著辦。」
「劉西溪,我在問你話呢。」李樂永敲了敲桌子。
我回過神來沖他一笑:「哦,布展公司那邊給我提供了一些數字和細節。至於傢具電器虛報價格的事情,我本來就知道。」
我想起布展那天,被Helen迅速撕掉的電視上的價簽,和財務鄭姐說的數字。
李樂永眯起眼睛:「布展公司和Helen他們是鐵板一塊,怎麼肯把這些事情告訴你?」
我看了他幾秒鐘,在心裡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說:「因為那天晚上,我、Helen和布展公司的謝經理一起吃飯。吃完飯打車回來時,Helen喝醉了和謝經理坐在後面。謝經理有猥褻她的動作被我看見了。我用這個逼迫謝經理說出了他們和Helen的交易。我猜姓謝的也有把柄掌握在Helen手裡,他寧可背叛Helen也不能讓Helen知道他有猥褻她的舉動。至少前者他們還有和好的可能。」
李樂永駭然了,半晌才喃喃自語:「你現在居然……居然變成這個樣子?」
我的心一涼,他對我失望了嗎?
我盡量平靜地解釋說:「我初進公司的時候,灰頭土臉,處處被人看不起。我什麼也不懂,工作上的一點小事就能把我逼到衛生間里去哭。我到處看人臉色、聽人冷語,好不容易到今天嶄露頭角。每一點點進步都是我自己用努力換來的。可是公司里的人就是看我不順眼,幾次三番造謠生事。如果我自己不幫自己,我怎麼能在公司里活下來。你能保護我一次。你能永遠保護得了我嗎?你能事事都保護我嗎?而且關於我們倆的謠言四起,我也不想再拖累你。」
李樂永被我幾個問句問得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回答,我就先回答了:「就算你能保護我,我也不能依靠你。我不想在你的樹蔭下乘涼。你我終究會變成普通的同事,變成普通的上下級,我總是靠著你又算怎麼回事呢?」
李樂永喃喃自語:「是啊,我們這又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瞬間的失神過後,臉色又恢復了冷靜理智,眉間一個「川」字,陷入深深的思索。
他一邊思索一邊說:「最近的事情的確很詭異。似乎從深圳展會回來以後就沒有平靜過。一開始有謠言說你我之間有曖昧,接著又有謠言說你和Serena接觸頻繁。一波接一波的,都是在針對你而來。我覺得跟這次銷售經理競聘有脫不了的關係。」
我順著他思路也開始思考。「我怎麼感覺這兩個謠言是有順序的?」
「順序?」他輕輕問。
「你想,造謠說咱們倆有曖昧,只是一點男女緋聞而已,既傷不了你也傷不了我。只要我們不搭理這事,謠言就會慢慢消失。然後又是謠言四起,說我出賣公司給海威,這個謠言就更加擊中要害了。不理會是不行的。公司肯定要就此展開調查,而這個時候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出手維護我。」
李樂永皺著眉頭接著說:「所以這兩個謠言的造謠者應該是同一個人。他先造了第一個謠言,把你從我這邊分離出來,再造第二個謠言給你以致命的打擊,而我又不能幫你。」
「所以,造謠的人最終目的就是千方百計地要把我擠走,或者把我搞臭。這個人是Billy嗎?」
「不太可能。」李樂永輕輕搖搖頭,「據我所知,以前Billy之所以處處為難你,一是因為他一直想介紹一個朋友來公司做銷售助理。且不管他這麼做是為了情誼還是有其他的私利。另外,你那時候什麼事也做不好,Billy也確實看你不順眼。」
我臉上紅了一紅,連忙鎮定下來說:「現在Billy自己都離開了銷售部,所以他不再有對我趕盡殺絕的心了?」
「至少目前看來,他現在的重心已經不在你身上了。」李樂永揉著太陽穴說,「那麼想趕走你或搞臭你的人一定是怕你在競聘中太出風頭的人。」
「報名競聘的人很多啊,行政部、HR、市場部都有人報名。」我說。
「不,那些人其實都不會對你有什麼威脅。這次考試就能看出來,他們的實力和業務知識比你差得遠著呢。之所以公開競聘,就是為了公平起見,為了讓大家對新的銷售經理心服口服,所以才允許各部門的人都參加,就是為了讓考核刷掉他們而不是人為地刷掉他們。所以,真正忌憚你的人只有一個……」
李樂永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我緊緊地盯著他。那個名字就在嘴裡,馬上就呼之欲出了,而他卻不說了。我只好替他說了出來:「Vivian。」
我們兩個人互相看著,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Vivian的笑臉就在眼前晃著,那麼真誠、那麼溫柔。儘管我在心裡提醒過自己千百遍要小心她,可是還是會被她迷惑。我原以為她不至於這樣,我以為她再壞也是有格調的,沒想到……
我想起在深圳時,Vivian和Helen同住一個房間,每天同進同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原來,從那時她就已經開始套Helen的話,開始給我布局。
從深圳回來,她借著送特產給各個部門的人,在公司里到處轉悠。大家吃她的東西,與她親近。然後,她就趁機散布謠言。
我把自己手上的關節捏得咯咯直響。恨不得立刻捏碎她,把她柔白的臉蛋,她嫵媚的笑容,她嬌俏的聲音通通捏碎。
「你打算怎麼辦?」我目光灼灼逼視著李樂永。
他臉上明顯流露出心痛的神色,這神色像是一把尖刀戳在我的心上。我別開臉去。
半晌,李樂永嘆了一口氣說:「算了,這事到此為止吧。你先好好工作,後面的事情交給我,我來處理。」
「你打算怎麼處理?」我回過頭來盯著他。
李樂永恢復了他的總監派頭,平靜地說:「怎麼處理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會處理就是了。我只有一條要求:希望你不要報復Vivian。現在沂元機場的形勢很不好,咱們內部必須要團結,一致對外。如果內部互相傾軋,冤冤相報那就沒完沒了了。你能答應我嗎?」
他言辭懇切,卻像一記耳光扇在臉上,把我打傻了。我愣愣地看著他。窗外陽光亮得刺眼,逆光中的李樂永面目有些模糊。
他變了,變得陌生了,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Vivian四處造謠生事,他卻要我默默忍受?雖然在健身房裡時,他對Vivian的提攜鼓勵已經刺痛過我一次。可是那是只在Vivian面前。而如今到了二選一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Vivian。
我曾以為李樂永對我的處處照顧圍護是因為對我還有一絲留戀,如今看來我想太多了,他不過是出於道義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罷了。
許多過往的片段突然在頭腦里匯成一片:在北方機場的演示會上,她在他的鼓勵下走上台去,亭亭玉立,笑語盈盈,朗聲介紹著、回答著,態度從容大方。
在準備標書的那些晚上,她坐在他身邊吃飯,故意把菜夾給他。一向沉穩的他竟然在剎那間有些窘迫。
慶功宴后,Vivian去了他家,讚歎綠植的茂盛和沁人的米蘭花香。他們就是在那個時候,身心合為一體的嗎?
健身房裡,他們一同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
我回想著,幾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來。
展會上,Vivian與他配合默契,偶爾眼神接觸,一向世故而老到的Vivian竟然羞澀一笑。
……
我坐在李樂永的面前,身體硬得肌肉都快僵死了。我不敢動,深怕自己一動,盈滿眼眶的淚就會滾落下來。我也不敢說話,害怕自己一出聲就會情緒崩潰。
他不是心心念念的都是謝靜雯嗎? Vivian比我更像謝靜雯嗎?還是他已經不再需要謝靜雯了呢?
我用最大的毅力把眼淚忍了回去,站起來,說:「好。」然後走到門邊,打開門要出去。門口站著一個人舉起手作勢正要敲門,正是Vivian。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我,然後輕輕一笑,向我身後說道:「李總,我有件事要找您。」
星期五,銷售部門照舊召開例會。李樂永談起了他的這次出差,其實毫無收穫。祝總和隋總接待了他,該吃飯吃飯,該喝酒喝酒,但是稍微掏心一點的話一句都不說,關於標書的情況更無從打聽,也不用說把我們的技術標準寫到他們的標書里。
沂元機場的項目和我們之間似乎隔了重重霧障,看得見卻摸不著,模模糊糊能看見輪廓卻看不清細節。連一直沉穩的李樂永也有點慌張了。
但是這個死局裡面到底隱藏了些什麼,該如何打開,誰也不知道。
人事部門通知,競聘考試的英語考試下周三進行,請報名參加的人積極準備。
我摩拳擦掌地準備下一場考試。我就不信,Vivian還能翻出什麼新花樣來。
雖然滿身鬥志,但是我在公司卻仍然孤立了。上次的審問之後,我和Helen的關係已沒有緩和的可能。雖然手中握有她的把柄,她不會再說什麼。
有時在茶水間、衛生間或者餐廳排隊時碰到,她的目光毫無知覺似地從我身上,彷彿不認識我。只有趁我不經意間,她那回眸的一瞥,眼神中流露出的怨恨暴露無遺。
Amanda等人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雖然審問並沒有問出什麼結果,但是她們圍在她身邊,算是一種對她無聲的聲援。接二連三的謠言,我不是臭的也是臭的了。
至於芭比,早就不怎麼理我了。雖然有時她的目光也偷偷停留在我身上,但是一看到我轉過去看著她的眼睛,她立刻就把目光轉開。
「Vivian,你進來一下。」李樂永經過Vivian身邊時對她說。
Vivian聞言一笑,彈簧似地站起來跟在李樂永的後邊。李樂永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非常紳士地在門邊等著,為Vivian拉著門。
Vivian愣了一下,然後浮起羞澀的笑容。她走了進去。李樂永說了一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然後把門關上。
George看著這一切,又看看我,才把眼睛轉回電腦上。我看見那扇門就這樣輕輕關上。
自從那場風波過後,李樂永不但沒有懲罰造謠生事的Vivian,反而對她越加親密了,有時候甚至是溫柔。
他們有時候一起出去,兩個人秘密切切地談著話從樓上走到樓下,直至上了電梯。
我咬著嘴唇看著他們倆。這就是他對她的懲罰嗎?
不,他不會動她一根手指頭。看著Vivian越加溫柔的眼神,有時嘴邊掛著莫名的微笑。如果不是他給她什麼暗示或明示的話,她能這麼情網深墜嗎?
那個曾經暗地裡保護我回家的人,那個全公司都不相信我只有他信我的人,終究是沒有了。現在他的眼裡只有Vivian。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我真傻居然把報仇的心愿寄托在李樂永身上。還不長記性:什麼事情都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穩妥的。可是……
中午,一個人坐著孤零零地吃飯時,看著周遭的桌子上人人說說笑笑,突然有那麼一瞬間感到極度的灰心喪氣。我在這裡撐著、熬著,又是為了什麼呢?除了為了那點兒工資,我還能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