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舞台後的女孩

  我——上野原彩乃，一個人穿過漆黑的隧道，像是自嘲一樣歎了口氣。


  從小時候起，我就是個聰明的孩子。


  理解速度很快，做什麽事情都能迅速掌握，也就是常說的很機智的類型。


  所以大部分事情都能做到，但相反的也沒有什麽特別擅長的事情。


  父母總是和我說「去尋找隻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我自身就不擅長這一類的。


  所以我並沒有能夠自豪地說出“隻有這一點”的事物。也沒有什麽想要貫徹自我之類的事情。


  聰明的我早早就理解了這一點，將其作為現實而接受了。


  畢竟現實就是現實。除了接受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吧。


  那家夥說著「絕不認同這種令人討厭的現實」貫徹自我的身姿，對於我來說十分新鮮。


  從那個“告白事件”之後，我就被那個笨蛋牽扯了進去。


  看到那封寫滿了酸臭到隻能說是詩一樣台詞的情書，再見識到那個沉浸在就算當今的少女漫畫都不會這麽算計的場景當中的樣子，開始好奇「能做蠢事做到這個程度一定是有什麽理由的吧」的時候就算好運到頭了吧。


  結果刨根問底一問才發現是遠超乎我想象的笨蛋，因為言行舉止實在是太沒有常識而讓我陷入了思考停止的地步，結果就是落得了“共犯者”這一地位。


  說到底，當時就不應該沒有立即拒絕，還想著稍微陪他一下看看。


  像我這麽聰明的人，是不可能打心底變成笨蛋的。


  所以，因為這份半吊子的心態，導致了失敗。


  但即便是這樣。


  也全部反轉了過來。


  真的，這個大笨蛋。


  ——真了不起啊。


  但是，強行把“傲嬌”什麽的莫名其妙的設定推給我，是真的火大。什麽事情都往奇怪的方向進行解釋，都不能好好行動了。


  而且媽媽也絕對不能原諒。真的，一把年紀的老太婆，還因為有趣就做出些沒常識的事情。別隨隨便便把女兒的過去告訴別人。也別擅自把照片給別人。回去就給你把冰箱裏的桔O信玄布丁全吃了。


  有各種不滿意的事情。倒不如說全是不滿意的事情。


  嘛，不過——


  如果那家夥創作而出的“青梅竹馬”和“共犯者”真的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的話。


  那麽姑且……也能說是隻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吧。


  隻要順著他的話，就算是我也能。


  也說不定能夠看到看到另一個現實。


  那就稍微再……陪笨蛋一段時間吧。


  什麽的，現在是這麽想的。


  那麽。


  居然接受了自己作為他的計劃共犯者這一身份。


  就要盡全力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我才。


  像這樣，來到了櫻花樹下。


  「——把我叫來這種地方。有什麽事情嗎，彩乃？」


  從一開始的，我們之間的偶遇。


  要向創造出這個契機的——“女主角”，確認她的真意。


  ◆


  「原來彩乃也知道這裏啊。還以為是什麽秘密地點呢」


  這麽說著，誇張地向天空伸出雙手。


  八重櫻的櫻花樹中的一大半已經凋謝了。隨著風吹起，就會有些許花瓣飄散而起，隨後不知消失在何方。


  四周沒有一個行人。夕陽也已經落下，再過不久就會徹底陷入黑暗吧。老舊的路燈散發出的光芒是唯一的光源。


  「稍微知道點。想和芽衣推心置腹地聊一下」


  我一邊保持以往的語調，提出了話題。


  「噢，是Girl"s Talk吧？」


  稍微歪了腦袋看向這邊的動作，簡直就像一副畫一樣。


  那個漂亮的黑發，以及細膩的肌膚應該是純天然的。幾乎不化妝就有這樣的狀態，隻能說是與生俱來的了吧。


  我再次確認了下四周沒有其他人，也確認自己現在已經足夠冷靜，向她走進了一步。


  然後，向她詢問那件我個人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為什麽要把耕平的情書轉投到我的鞋櫃裏？」


  ——“告白事件”的時候。


  那家夥覺得是自己搞錯了放信件的鞋櫃……但實際並不是這樣。


  是這個女主角，將放到自己鞋櫃裏的信件放到了別人的鞋櫃裏。


  「……什麽意思？情書？」


  像是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麽一樣輕輕撓了撓臉頰歪了下腦袋。


  ……雖然我也說不了別人，但真的是厚臉皮啊。


  「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鞋櫃邊上就是那家夥的朋友……不，是他青梅竹馬的鞋櫃吧？」


  實際上當時我們甚至都沒有見過麵。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雖然不清楚那個是信件還是什麽的，但真的是寄給我的嗎？」


  「問過本人了，毫無疑問是的」


  「那麽應該是長阪君自己搞錯了吧。你看，長阪君不有時候也挺冒冒失失的嘛」


  難道說，我在內心否定了這個想法。


  如果有預料外的情況的話還不好說，但是那個準備狂笨蛋是不會犯這種級別的錯誤的。


  所以信件肯定是放到了芽衣的鞋櫃裏的。這點毫無疑問。


  我調整了下呼吸，開始按照順序進行追問。


  「……我一瞬也這麽想過。但是，就算耕平再怎麽笨蛋，也不會把情書誤放到青梅竹馬的鞋櫃裏的」


  雖然青梅竹馬相關的都不過是強行加上去的理由，但實際上感到了違和感的原因在別的事情上。而且讓芽衣產生動搖的話更能套出有效地情報出來吧。難得安上的設定，就讓我好好利用了吧。


  「而且，在拿到情書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一個違和感」


  耕平的情書是用純白的紙張再用心型貼紙封上的，是很常見的款式。當中的信件寫著詩和寄信人，本身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但是在一邊仔細觀察信件一邊思考違和感是什麽的時候——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信件，有被誰打開來看過的痕跡」


  沒錯，在貼紙的部分，還留有曾被撕開來的痕跡。


  「所以，應該是原本的收件人看過裏麵的內容之後，又重新封起來放到了我的鞋櫃裏……我是這麽想的」


  「但就算是這樣也不一定就是我吧？也可能是別人做得惡作劇吧？」


  芽衣依舊保持的天使般的笑容，說出了準確的反論。


  「也沒有就是我做的證據吧？」


  難不成信上還有我的指紋？簡直就像推理小說當中的犯人一樣的口吻呢。


  ……看來是不會輕易承認的嗎。


  我哼了一聲，提出一個證據。


  「……櫻花的香味」


  「嗯？」


  「芽衣的護手霜有一股櫻花的味道。而這個味道也留在了信件上」


  「……嗬？」


  沒錯……在我打開信件的時候。


  輕微的聞到了櫻花的香味。


  「找耕平打聽了一下……芽衣似乎習慣在社團活動結束後擦護手霜吧。說是為了防止手變粗糙吧」


  這個是寫在朋友筆記上的情報。


  但一開始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實際上注意到這個是在實地研修的時候——在為了行動觀察而坐在芽衣後座的時候，聞到了相同的氣味，就是在那個時候才注意到了這個可能性。


  「因為這個氣味一樣……所以我才確信是芽衣將信件轉投到了我的鞋櫃裏」


  但是……。


  「但是不知道這個舉動的理由。聊天聊下來，感覺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從耕平的情報庫中所能看到的“女主角”的人物像是，充滿了善意的像是天使般的存在。實在難以相信這樣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所以，我才會像這樣直接向芽衣確認這件事」


  就連憑借那家夥的超常規的調查能力都沒能看出真相……那就隻能用那家夥做不到的方法來打探出來。


  這麽判斷後，我選擇了登上表舞台。


  「所以為了知道在得知自己轉投的信件的收件人是寄信人的朋友的時候，會有什麽反應，才在事前指導的時候跑了過來」


  那個時候，我並不是因為一時興起才亂入到登場人物當中的。像是和大家構建關係、推後計劃什麽的理由都不過是次要的。


  是為了讓芽衣產生動搖露出真麵目——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雖然隻要一瞬間，但聽到我的名字的時候還是動搖了一下吧？雖然在之後提到鞋櫃的話題的時候已經調整過來了」


  雖然真的隻是一瞬間，但她當時確實反應慢了一拍。


  所以之後才像是為了讀取我的行動的意圖一樣，不斷提問試圖打聽出我們之間的關係。


  「然後，在這之後……和耕平來到這裏，來尋求對我的看法。就是為了確認我有沒有就轉投那件事情對耕平說些什麽吧？」


  因為對突然冒出來的我而產生了警戒，為了知道我的行動原因，而向耕平打探情報了吧。這應該就是那一天的迷之行動的理由吧。


  沒有告訴耕平我的行動真是太好了。如果和他說了的話，說不定當時就敗露了。


  「在這之後，突然開始接近一些至今為止都沒有交流過的團體，還一起出去玩了。明明至今為止都不和任何人過分親近，實在是太突然了」


  關於芽衣和各個團體是怎麽接觸的，在和各個團體的成員打聽了之後，知道了她和各個團體交往的程度和邀請的內容都很平均，並沒有對特定的團體太親近。


  知道了這一點後——我從芽衣至今為止的行動的共通點當中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說到這裏，稍微調整了下呼吸。


  「……在這一切的行動之上，我做出了猜想」


  芽衣至今為止的行動。


  其真正的意圖。


  就是——。


  「——不管是和誰，不管是在什麽事情上，都想要維持在不會過遠也不會過近的距離上。想要對一切都平等對待，沒有一點差異。這應該就是芽衣至今為止的行動原理吧？」


  ——櫻花樹下的世界安靜了下來。


  「雖然變得有點像是在指責你一樣了。但我並不打算就此指責你。隻是想要知道芽衣你是怎麽想的，以及想要做些什麽」


  四周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看不清芽衣的表情。


  一直保持沉默的芽衣——。


  「……啊哈哈。真是個名偵探呢」


  像是受不了一樣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然後將隨風飄起的黑發撩向右耳後。


  「——但是，全部都說對了。


  既然你這麽想知道的話，那我就告訴你什麽是清裏芽衣的真實吧」


  ——天使般的“女主角”露出了從未展現出來的


  黑暗而又蘊含了強烈意誌的瞳孔下，浮現了平靜但又充斥著怒氣的表情。


  ◆


  「果然問題出在彩乃這裏啊。真是的，就不該做些魯莽的事情啊……」


  芽衣眯起眼睛瞪著我。


  以往的笑容已經不複存在了。


  「還果然……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我可疑的？」


  「從一開始啦。從收到信的第二天就開始覺得，長阪君背後應該還有個什麽人」


  我吸了一口氣。


  芽衣歎了口氣，就像是放棄了一樣開始說道。


  「……一開始的信，隻是打算拖延下時間。長阪君的行動在我的預料之外，所以想要些時間來思考對策。也不想隨便拒絕了後引發什麽騷亂，姑且想讓事情當做沒有發生」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讓一切都沒有發生，她有些後悔的輕聲說道。


  「做好了在第二天他不管怎麽說都能應對的準備。但是，當事人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淡然。一般的話要麽會抱怨一下，要麽就會準備再進行一次告白，但他毫無這方麵的打算。讓人覺得實在是太不自然了」


  芽衣接著說下去。


  「一開始還以為他是放棄了，結果接下來居然利用抽簽來試圖接近我。而且抽出來的全是他想要搞好關係的幾個人」


  ……這樣啊。就連抽簽這件事都注意到了啊。


  「一開始還是覺得隻是行為比以前的做法更加迂回了而已，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但因為長阪君自身則是沒發生什麽變化，所以覺得應該是得到了誰的建議」


  「所以想說這個人是指我嗎？」


  「畢竟也沒有其他什麽理由。也聽說長阪君並沒有其他親近的朋友，所以唯一有可能性的應該就隻有那個收到了信的人……也就是彩乃」


  芽衣喘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


  「嘛，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是青梅竹馬啊。不過究竟是不是青梅竹馬這點就不清楚了」


  眯起了眼睛盯著我的芽衣。


  ……嗚哇。這完全被懷疑了啊。


  「本來不打算和任何人說這件事的，想在舞台後就將其解決掉的……既然都被彩乃看穿到這個程度了也就沒辦法了。那就趁這個機會說清楚好了」


  突然吹來的一陣風搖起了櫻花樹。


  芽衣在隨風飄散的櫻花下，露出著有些憂鬱的表情按著頭發，接著說道。


  「不要再將我——從普通的範疇中拉出」


  ——她如此說出的話語。


  我從中，感受到了與耕平幾乎相同強烈的意誌。


  「不過啊。我也不是想要攻擊誰，或者是排斥誰。因為他用沒有常識的方式來接近，還想要強行組成小團體，我隻是想要讓他放棄這個想法」


  黑暗中眼睛閃著光，芽衣繼續說下去。


  「作為朋友，在常識範圍內的話倒也不會太介意。在班級裏聊聊天，一起放學回家，偶爾一起出去玩這個程度的話，還算是可以接受。這個程度的話還算是在普通的範疇當中」


  然後又稍微眯起雙眼，悔恨地說下去。


  「但是，像是引發騷動或者是在抽簽上作弊、入學前都沒接觸過突然塞情書什麽的……這類行為就太過了」


  因為這不普通，芽衣如此強調著。


  「我不打算和任何人過分親近。可在可不在、可有可無的關係，才是唯一不會犯錯的」


  聽了她強烈的話語，我內心一寒。


  這個人，難不成——。


  「無足輕重的，在哪裏都很常見的普通才是，不會讓任何人陷入不幸的答案。


  因為，無可替代的友情也好、與朋友的愉快校園生活也好——這種事情全部，在這個現實當中都不存在」


  朝向了。


  和耕平完全相反的方向嗎？


  「……長阪君一定是過於追求理想了。所以才會落得重考生的下場。實在搞不懂他為什麽即便如此也沒受挫還要這樣行動」


  芽衣不甘地咬緊了嘴唇搖了搖頭，突然用銳利的目光看了過來。


  「彩乃也是。趁現在還沒太陷進去，少做些這種蠢事吧。不這樣的話，下次會遇到更難受的事情的」


  聽著她意味深長的話語，突然想到某種可能性，一瞬間後背爬滿了討厭的感覺。


  「稍微等下。難道說……你注意到我在四處調查了？」


  「當然了。我就是為了讓你這麽做才做出的行動，當然會知道了」


  ……騙人的吧？

  回答的過於自然，我的思考停止了。


  「長阪君是一旦有在意的事情不跑去調查就會難受的性格，這可是他自己說的。既然這樣，說不定隻要增加讓他在意的事情，就可以讓他分心」


  芽衣像是說著理所當然的道理一樣淡淡地說著。


  「隻要他要調查的事情越多，就越無法做其他事情。那麽隻要他不能行動了，背後的協力者彩乃就會出來行動。然後，如果腦袋聰明的彩乃做出行動……隻要留有一點點違和感，順著找就能找出來」


  難道——。


  通過讓別人來調查自己的行動，讓我中了陷阱嗎……？

  「難不成……勝沼同學會這麽戒備我也是因為」


  「隻是讓她注意到了彩乃的存在而已。步夢就算是那樣可也是個感情深厚的孩子。對於和自己關係好的朋友不好的人可是很嚴格的」


  「隻對自己班的男生搭話也是因為……」


  「不過是調整了下一起出去玩的對象的順序。最優先選擇了班裏喜歡女孩子還很多嘴的男生」


  「全部都是算計好，埋下了陷阱嗎……？」


  「真是遺憾啊。隻要彩乃不到處打聽，就不會有什麽事情呢。讓這一切變成陷阱的，正是彩乃那愚蠢的行動啊」


  我不禁咽了一口。


  ……這個人也。


  和耕平在不同的方向上，過於超出預料了。


  「到一半的時候還以為可以成功了呢……結果因為長阪君的反擊和那個莫名其妙的演說，一切都煙消雲散了。真是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那個人隻會惹一些突發事件出來太讓人困擾了」


  視線稍稍下移，不甘地輕聲說著，但又馬上像是貫穿我的瞳孔一般盯了過來。


  「但是，聰明的彩乃的話……這樣就可以理解了吧？我可是為此才直接說出來的哦」


  伴隨著不知包含了多少層含義的話語，她向前走出一步。


  在即將被她的氣場壓倒的的時候我再次站穩了身子，重新看向芽衣的眼睛。


  「和大家維持現在的關係就已經是極限了。隻要彩乃們能繼續保持這個距離感的話，我也不會再做什麽了。如果能保持下去的話呢」


  然後芽衣閉上了眼睛……也散去了壓迫感。


  「……我想說的悄悄話就這些。要讓長阪君不要再繼續走錯路了哦。你可是青梅竹馬吧？」


  用手梳了下頭發，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重新露出了“女主角”的笑容。


  然後穿過了我的身邊——。


  「那麽再見了哦，彩乃！以後也要繼續做普通朋友哦，拜托啦！」


  回頭看去，是她從櫻花樹下離去的身影。


  ◆


  「……哈。真的，鑽進了麻煩事裏了」


  我抓了一下後發。脖子上都出汗了，真難受。


  但是……究竟怎麽回事。從各種意義上都不覺是同齡女生。


  麵對這樣的人，耕平的勝算幾乎是零。至少，不是能通過“告白事件”這種程度的事情就能輕鬆接近的類型。


  「……但是啊，芽衣」


  我在這個毫無一人的地方，輕聲說道。


  沒錯，就算聰明如我，也看不到能夠應付那個孩子的未來——。


  「還是不要太小瞧那個家夥比較好哦？

  那個大笨蛋啊……可是能夠在現實中創造出從未存在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