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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與火同行

  在以前,大概是 20 多歲的時候,我跑了不少地方。年紀輕,總喜歡駕車驅馳,中美洲、太陽城、玻璃瓦爾都留下過我的足跡——沙漠地帶,塵土飛揚,浩劫在頭頂盤旋,當地人用敵對的眼光看著我,衝突和戰爭不斷,時不時還會陷入針對種族的屠殺!


  老人們常說,你冒險就像生病,有幾個時期,而其中最危險的時期你挺過來了,你就是條硬漢。


  我確信我已成了硬漢,不乏對待事物的堅強,那謎一樣的眼神酷似《荒野大鏢客》巔峰期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我知道我是酷的,隻是欠缺柔情,所以最近去了日本,選擇了北海道,看夏日煙火。


  七娃開的車,他一路上話兒真多,有些話說出來紮心,比北海道蜿蜒而上的山路更為崎嶇。後來就開始和我談文學了,說起一些他喜歡的日本作家,全是放屁,我有時候討厭年輕人的多愁善感。


  當他開到一個山峰的隘口時,他把車停了。七娃從前麵扭頭看我,但立馬又被我嶙峋的皺紋嚇了回去。他不敢正視滄桑,隻是沉默著一個勁兒抽煙,煙頭的火光在他嘴邊忽亮忽暗,正是心靈雞湯裏所謂的明燈。


  “我不去了,看煙火跑那麽遠沒意思!我就在這裏看。”七娃說,“三島由紀夫也是在這裏看了煙花才鼓起勇氣給了自己一刀子……也就是你們口中的自裁。”


  七娃吞雲吐霧,其間好像有思考,繼續說道:“這裏是應該是一個華麗的角度,越是華麗就越是殘忍!或許這便是日本人口中的‘菊與刀’吧!”


  我不予置評,也不戳穿“菊與刀”並非“日本人口中”而是一些傲慢的西方人提出來的。


  “我不會自殺的。”他晶瑩的眼眸中流露自殺的決心。


  “現在流行去樹海。”我笑說。


  “樹海很久之前流行過。”他說。


  “那現在流行什麽?劃道口子跳海等鯊魚來麽?”我說著。


  七娃默然地把車鑰匙交給我,然後兀自去了,形單影隻,像某種會叫的動物,不久便消失在樹叢裏。有種“鬆下問童子,不料被**”的激情和決斷!


  我順道而下,向著大海進發。車裏熟睡的妻子已經醒來,她張望著,看外麵的風景,吃昨天沒有吃完的餅幹。這條去海灘的路全是下坡,狹窄而沉悶,就是《阪道上的阿波羅》外景拍攝地。我於是打開收音機,想聽點 Jazz-Hippop,可能 Jazz-Hippop 更能令人快活。


  到海灘那邊,風呼呼的響,海浪把鹹腥卷了上來,幾個可憐的寄居蟹爬到沙子上,以為自己是銅牆鐵壁。


  妻子說:“你來追我呀!”


  她在沙灘上跑遠了,我就去追她,浪花打在我們的腳上、腿上、身上,更遠的地方有堆火種,整個畫麵的對比度堪稱撕裂。


  我追上了她,想和她說一些難以啟齒的背叛,但我不知道她準備好沒有,這讓我混亂而焦灼。


  望穿海的盡頭,遠方城市燈火斑斕,襯托了北海道的暗無天日。在蒼藍色的烏漆嘛黑中,我看不見妻子的臉,但是能感受家庭帶給她的幸福,於是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我怕我自己選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時機說了一些不好的話,更害怕現實會讓她變得脆弱和幻滅。


  此刻,煙火來了。噴噴噴地往上衝,爆炸,然後綻放。時而發散時而又匯聚,色彩多端,比星光更多樣,比霓虹更短暫。該地有不少煙火師傅專門從事這項古老的行業,代代相傳。 90 年代末,黑道來錢更快,也有不少年輕人一本正經地上了道,沒能繼承祖輩們的基業,煞是可惜!

  偶然在光影中徘徊,亡妻的側影是若影若現,她安靜地坐在沙灘上,蜷縮著身子,興奮地顫抖,處於極其大的快樂之中。這種快樂我相信渡邊信一郎也曾在短篇動畫《 Baby blue 》裏描述過,但是根其淵源,卻是連歌接句裏對美好事物的詠歎。


  一直呆到很晚,煙火爆炸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久不停息,而月光如水傾瀉,曾經貝多芬為盲女獻出《月光曲》然後回去寫譜的騙局正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上演的。遠方餘燼未熄我便不忍離開,必須讓喧嘩歸於寂靜!

  漲潮了,海上如此壯闊,灑下另外一種深沉。我獨自一人穿過黑色的沙丘,如同走在月球的表麵,是“我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的豪邁走法。蟲子在草叢裏鳴叫,與海濤的之聲順理成章。我想如果有一個畫家能畫下我蹣跚、黯淡的背影,我一定會給那副畫取個名字叫《夜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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