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解謎才沒有畫漫畫一樣簡單
「你在磨磨蹭蹭什麽?快點出發啦。」
「等我一下,我的領帶打不好……」
徹平在地下鐵車站的月台上照著鏡子,對自己的衣著做最後確認。今天是穗高原畫展的開幕日,在畫展的會場舉辦了開幕派對。
之前徹平沒有多想,一直碎念著說很想參加一次這種活動,穗高就心血來潮決定帶他一起去了。
「我問你,我有沒有哪裏看起來不對勁?」
「沒有不對勁,你隻是太興奮了。」
「咦?有嗎?」
聽到穗高的意見,徹平又從頭到腳開始打量著自己。
為了今天,徹平特地回老家找出以前參加親戚婚禮穿過的西裝。因為平時沒有穿得那麽正式,所以總感覺自己無法駕馭這套西裝。
「我知道你很高興能夠見到城城崎小姐,可是你太誇張的話會把人家嚇跑的。」
「才、才不是那樣!」
「不必掩飾了。」
「我隻是想說這是公司大人物都會出席的派對,必須要正式一點。」
「雖說是派對,但也隻有輕食和一點酒飲而已。我不是說了,穿你平常的衣服就好?」
「說是那麽說,你自己不也是很認真準備嗎?穗高,你或許很習慣這種場合,但我可是第一次啊!」
能夠見到茉莉花固然開心,不過徹平最期待的還是穗高的原畫。明天起對一般民眾開放的門票他早就買好了,不過能夠提早一天看到原畫,他還是興奮得不得了。
既然穗高是以個人特邀貴賓的身分帶徹平去,徹平想好好打扮一番,不能丟了穗高的臉。
「然後呢?你的領帶什麽時候才會打完?」
「對不起,我不是很會打……」
平常穿製服的時候,隻要對著鏡子就能輕鬆打好,但今天或許是因為緊張,徹平的領帶怎麽打都打不順利。
「我來。」
看著徹平又重新打了好幾次,大概是看不下去了,穗高伸出細白的手指快速解開他的領帶,又重新俐落地打好。他打的結很漂亮,讓人想不到這跟剛才是同一條領帶。
「這樣就好了。」
「你好會打領帶喔。」
「習慣了。」
聞言,徹平這才想起穗高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從小一定經常出席這種人多的重要場合。
穗高穿著普通T恤和牛仔褲也像模特兒一般有模有樣,想必一定也很適合穿西裝吧。
「既然這樣,你也應該穿西裝來啊。身為今天的主角卻穿得那麽隨性,這樣好嗎?」
「我不喜歡被領帶勒著。再說我的衣服也有領子,並不隨便啊。」
與西裝打扮的徹平完全相反,穗高隻在平常穿的V領針織衫裏加上了襯衫。
「不過,我聞到了一個很好聞的味道。」
清爽乾淨的香氣中帶著些許甜味,是讓人很想一聞再聞的味道。
「你幹嘛聞我身上的味道?我隻是噴了一點香水而已。」
「香水!你好成熟啊……」
「那是祖父給我的,所以我偶爾會用。好了,動作快,城城崎小姐還在驗票口前麵等我們。」
在穗高的催促下,兩人快步跑上樓梯。驗票口外穿著黑色套裝與荷葉邊襯衫的茉莉花正在等著。平常放下來的頭發現在清清爽爽地紮起,瞬間展現出一股成熟的韻味。
(啊啊,她今天也很可愛……)
徹平一不小心就看得心神蕩漾,旋即想起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場合,連忙斂起表情。
「穗高老師,有勞您了。」
茉莉花注意到穗高穿過驗票口,就立刻跑了過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沒有沒有,剛剛好準時呢。謝謝您今天過來,我來帶路吧。」
「沒關係,我知道路。」
穗高說完,就大步走向原畫展會場的美術館,較晚出來的徹平和茉莉花則是並肩走著。
(他該不會是故意為我製造機會吧?)
上次大家一起找簽名板時,因為有共同的目標,所以徹平能夠與茉莉花自然交談,但一遇到現在這樣能夠單獨說話的機會,徹平就突然緊張了起來。
「鈴川先生,也謝謝你來。」
「不、不客氣,我才要說謝謝。我跟著來,真的不要緊嗎?」
「你是今天主角邀請的客人,可以大方一點的。」
「與其說是受邀前來,我更像是他順便帶來的。」
「穗高老師平常不愛出席這種活動,這次卻爽快答應了,我想大概是因為鈴川先生的緣故吧。」
「什麽意思?」
「好像是上個禮拜初……我們還沒向老師報告今天的派對細節之前,就先收到老師的聯絡,說開幕派對想要多帶一個人。那個人應該就是鈴川先生吧?」
「……」
徹平因為茉莉花私下透漏的事實而有些欣喜,胸口不禁陣陣發熱。與穗高本人相處時,他的嘴巴總是說不出好話,不過那家夥還是非常溫柔體貼的。
美術館入口處有身穿商務西裝的男子們正在等待著,看起來似乎是出版社的高層。
「恭候您的蒞臨,穗高老師。」他們朝穗高鄭重鞠躬。
「這次的活動很感謝各位的協助。」
「應該道謝的是我們!門票銷售情況比預期中還要好,能夠十二萬分感覺到讀者們的期待。」
「那真是值得高興。」
「雖然我們很希望看到這部作品的後續,不過另辟新係列也不錯,您覺得如何?您在大學那邊還有課的話……即使不是連載,隻是不定期的短篇,我想讀者也會很高興的。」
徹平知道穗高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嘴角的笑意卻稍微收斂了。那些高層說的話,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他繼續畫下去。礙於對方不是他能夠隨便得罪的人,所以穗高無法斷然地拒絕。
(他真的就是穗高老師呢……)
徹平隻是跟著來的,沒有立場開口幫穗高說話。而主角穗高本人也是一臉不悅的樣子。
「站在這裏說話實在太不像話了,我們進去吧,我來幫各位帶路。城城崎,你幫老師拿東西。真抱歉,她實在不夠機靈。」
高層要茉莉花幫忙拿東西,但穗高的隨身物品也隻有肩膀上的單車包,沒有什麽需要別人幫忙拿的。
「沒關係,我自己拿就好。」
「不好意思,派對開始之前需要進行最後確認,可以麻煩老師過來一下嗎?」茉莉花似乎是察覺到穗高的不耐煩,連忙插嘴。
「喔喔,這樣嗎?霸占老師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先回休息室,如果有事就喊我們一聲。失陪了,老師,待會見。」
終於在美術館入口擺脫那群西裝男了。穗高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竭的樣子,茉莉花充滿歉意地道歉:「對不起,這些上司老愛施壓……」
「不是你的問題,反而你的打岔適時地拯救了我。」
茉莉花說的最後確認,似乎是為了打岔而編的藉口。
「剛剛那位是總編嗎?」
「不是,他是更上麵的高層。總編還沒到,他搭的計程車好像卡在車陣裏了。」
「哇,塞在市中心就麻煩了。看樣子我們選擇搭電車是正確的選擇!」
「不是因為搭電車你才不會暈車嗎?」
「你別拆穿我!」
若是自己開車還好,但搭別人開的車坐在後座時,徹平就會暈車,所以他要求穗高別考慮搭計程車。他也想過租車載穗高過去,但又怕有什麽萬一,所以還是選擇搭電車前往了。
雖說暈車也不是他願意,不過徹平不希望被茉莉花知道。
「而且電車也不用擔心時間。」
「對對!就是那樣!」
茉莉花幫忙說話的體貼,讓徹平十分感動。
「話說,今天的派對在哪裏舉行?」
「那個入口進去就是展覽廳,輕食和飲料會在那邊供應,其他展廳則禁止飲食。」
「原來如此。也是啦,展示品出事可就慘了。」
重要的原畫弄髒的話,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老師,我剛才在上司麵前說的最後確認雖然隻是藉口,不過也真的有需要您過去看看的地方,是否能跟我一起去呢?」
「當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那我可以過去那邊逛逛嗎?」
明天對一般民眾開放參觀之後,會場一定會擠得水泄不通。能夠像現在這樣一個人慢慢欣賞,徹平怎麽樣也不想放過。
「請務必趁現在好好欣賞。啊,這是展覽手冊。」
「謝謝!」
「你可別跑進奇怪的地方。」
「才不會呢!」
徹平不否認自己的確不怎麽懂人情世故,不過他也不想被年紀比自己小的家夥當成小孩子一般叮嚀。
他偷偷觀察展覽廳的情況,發現那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所以轉而逆著指示的方向走。
可購買原畫展原創商品的販賣部似乎還在準備中,有人把商品一一拿出紙箱,整齊地陳列在架上。
徹平前幾天幫忙處理的簽名書已經堆放在收銀台附近。那些肯定一眨眼就會被搶光。
「唔哦!真的是親筆畫的原稿,超棒的……」
修辭能力缺乏的徹平無法用言語完整表達出自己心中的感動。
現在有很多漫畫家都改用數位工具畫圖,不過穗高仍是以傳統的紙筆創作。徹平忍不住沉醉在那些比雜誌和漫畫單行本上還要細致漂亮的線條之中。
「這裏有什麽啊……」
走到走廊深處,有個玻璃牆劃分出來的小房間。金屬牌子上寫著「特別展示室」。
圓形空間的正中央設置著展示台,這一定是用來展示特殊作品的區域。
大致看得出來這一區的保全做得很完善,不隻有防盜監視器,還有類似紅外線感應器的東西。
「這裏也可以參觀嗎?」
徹平把手搭在門把上,門居然輕易就被推開了。或許是因為今天是展覽的前一天,所以保全裝置尚未啟動。
「打擾了。」
徹平緊張地進入房間。
「這個該不會是!」
一幅為了這場原畫展而畫的新稿展示在裏麵。以實質意義上來說,這是穗高最後一次畫的原稿吧。這張作品似乎還會搭配入場手冊印製發給來賓。
「哇!」
親眼目睹戲劇化的色調繪製的封麵彩稿,以及細致筆觸交織而成的黑白內頁原稿,讓徹平湧上難以言喻的感想。
(他不再畫漫畫真的太浪費了……)
穗高說過自己會接漫畫之外的工作,但徹平認為他在組織故事上也相當有才華。雖然本人有點囂張又令人生氣,不過真的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漫畫家。
「果然厲害……」
優美的原稿就不用說了,能夠利用簡短的篇幅一口氣畫出引人入勝的故事,穗高在這方麵的實力確實相當出色。深深著迷其中而忘了時間的徹平,因為察覺門被打開而回過神來。
他回頭一看,正好看到清潔人員推著推車進來。對方穿著工作服,帽子深深遮住眼睛,不過看得出來是一名年輕的男子。
(在這種時間來打掃嗎?)
展覽廳的另一邊正在舉辦派對,這邊卻在打掃,難道不會揚起灰塵嗎?
「嗯?」
突然,徹平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卻沒有立刻想起那是什麽味道。他正不解時,態度焦慮的清潔人員開口說話了。
「不好意思,是否能請你離開?」
「啊,抱歉。」
徹平很想再多看一會兒,但也不好影響別人工作,隻好作罷準備離開。最後,他又再次依依不舍地回頭看向特別展示室。
「咦?」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剛才沒亮的紅燈亮了,這種型號難道是時間一到就會啟動嗎?
派對差不多要開始了,徹平決定看看情況晚點再過來繼續參觀。他想好之後,再次回到了大廳。
展出的原畫全都欣賞完畢,徹平正在前往派對會場的展覽廳,卻看到茉莉花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心急如焚。
「怎麽了?」他朝著臉上充滿不安的茉莉花問道。
茉莉花一看到徹平,表情便稍微放鬆。
「老師不見了。剛才上司把我叫去說話,我暫時離開了一下,一回來老師就不見了。鈴川先生,你知道老師去哪裏了嗎?」
「呃,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我剛剛一直在看展覽,也沒看到他。」
而且是逆向參觀,所以一路上都沒遇到任何人。
「是嗎……」
「會不會是去了洗手間?」
「我已經請上司進去確認過了,裏麵沒人。」
「也不可能是回家……」
話還沒說完,館內突然響起尖銳的警報聲。
「怎、怎麽了?」
該不會在這種時候失火了吧?那必須在原畫遭到破壞之前滅火才行!
徹平一邊想著,一邊朝著最吵鬧的方向走去。
特別展示室前麵聚集了一大群人。因為人牆擋著,徹平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不好意思,這裏怎麽了?」徹平詢問著人群最後麵倉皇失措的女性。
「老、老師他……」
「老師?」
今天應該沒有其他人會被稱為「老師」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徹平心中浮現,他立刻撥開人群往前方走去。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真的很抱歉!」
好不容易來到最前麵,一看到特別展示室裏的情況,他忍不住呼吸一窒。
剛才遇到的清潔人員正站在展示室中,而更令人震驚的,是暈過去的穗高就倒在那個人前麵。
「穗高──」
「別過來!」
徹平反射地要跑向展示室的瞬間,裏頭傳出了劇烈的怒吼。
「如果不希望這家夥受傷,就別再過來了!」
隻差一步就能夠碰到門了,但這一步的距離似乎難以逾越。
徹平觀察著展示室內部,隻見穗高旁邊倒置著清潔人員──也就是占據展示室的犯人──稍早推的推車。
(該不會穗高當時就在推車上?)
徹平想起來了,原來當時覺得熟悉的香氣,正是穗高身上香水的味道!如果自己當下立刻想起來的話,就能夠打穗高的手機確認了──徹平對於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悔不已。
「鈴川先生,這到底是……穗高老師!」撥開人群趕過來的茉莉花在看見現場情況後也驚呼了一聲。
「鈴川先生,怎麽辦,老師在那邊!」
「我知道。總之這種時候,先不能刺激到犯人。」
穗高的安全最重要。眼前的騷動如果不想辦法解決,隻會讓犯人更加亢奮。這種時候避免刺激犯人才是最好的做法。
「那邊那位,請立刻從裏麵出來!你的要求是什麽?要錢嗎?」這時,一個壯年男子突然大聲開口。
「喂……」
這種挑釁根本就是最嚴重的刺激,徹平瞬間覺得眼前一黑。
「吵死了!大叔你給我閉嘴!」
「大……你以為你是誰?怎麽可以對我那樣說話!」
「那、那個……先生,請冷靜下來。這裏能否交給我處裏呢?」
徹平不希望壯年男子繼續火上加油。他以對小學生說話的口吻,對怒不可遏的男子說道。
「我怎麽可能把情況交給你這個看起來不可靠的家夥處理!」
「我雖然看起來不可靠,但我畢竟是警察。」
「你是警察?」
聽到他的身分後,對方看著徹平的眼神也跟著變了。反正這種情況下,沒必要特別強調自己是內勤員警,而不是外勤警察。
「不好意思,請大家聽我說。我是警察,在轄區員警抵達之前,請交給我處理。」徹平告訴大家自己是警察,並自告奮勇上前交涉。
「你真的可以嗎?」
「我會優先確保人質的安全,所以請大家先去其他地方等著。」
圍觀的群眾越多,犯人隻會越興奮。尤其有出版社高層在場,根本無法進行交涉。
這時,保全終於氣喘籲籲地趕來了。
「抱歉來晚了!我是今天晚上的保全,聽說這裏有警察?」
「我就是。雖然我不是這個轄區的,不過請讓我幫忙。」
「我才希望你能多幫幫忙。敝公司已經報警了,後援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這個警報聲是?」
「這是特別展示室的警鈴。今晚還有準備工作要進行,所以係統原本應該還沒有啟動才對。」
每次要懸掛或拿掉展示品都要擔心觸動保全警鈴的話,那事情就忙不完了。所以沒有啟動保全係統雖然有點大意,不過也是為了確保展場布置流程順利。
而且應該也不會有人料想到,犯人不是要偷展示品,而是要占領特別展示室。
「警報一旦啟動,門就會自動鎖上。即使警報聲停止,也隻有知道特殊密碼的人才能夠解除門鎖。」
「你說什麽?那知道密碼的人有誰?」
「敝公司的保全組長及美術館館長。他們現在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不過最快也要三十分鍾。」
也就是說,在這期間沒有人能夠進去裏麵。
「嗯?誰把原本沒有開啟的保全係統打開了?」
「我也不清楚,原本是準備在派對結束之後才開啟的……」
難道是犯人為了占領特別展示室才特意啟動保全係統?
「今天的保全人員隻有你嗎?」
「不是,還有另外一個人。他正在外麵巡邏,我想晚一點就會回來了。」
「麻煩你確保其他人的安全,引導他們去大廳,然後在那裏等著。」
「是。」
徹平與保全討論完畢後,就聽到特別展示室裏頭傳來怒吼。
「你們說完了?現在我要說我的要求了!」
犯人終於願意揭露他占領特別展示室的目的了。
「隻要是我們能夠辦到的都行!請務必讓他平安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徹平很希望代替穗高當人質。不過對方應該不會同意把人質換成徹平這麽高大的男人。
說起來,犯人在原畫展會場綁架作者本人,或許與他的目的有所關聯。
「你們想要我放了這家夥的話,就叫那家夥繼續畫下去!」
「嗯?你說的那家夥是指誰?」徹平沒聽懂犯人的要求,不解地偏著頭。
「當然就是穗高八重啊,這還用問嗎!」
「呃,那位就是穗高啊。」
「咦?」
「啊!」
徹平急忙遮住嘴巴,卻已經為時已晚。
(慘了。)
他犯了談判時最致命的錯誤,他不應該告訴犯人那位人質就是穗高本人的。
「……真是,多嘴什麽啊,這個廢物。」
「你原本就醒著?」
「我隻是假裝暈過去而已。」
「你、你真的就是穗高老師嗎?」
犯人得知自己綁架的人質的真正身分後,嚇得性格都變了。仔細一看,犯人的臉上還帶著稚氣,頂多就是高中生的年紀。
「我是。你根本沒有搞清楚情況,就抓我來當人質嗎?」
「我沒想到老師是男的!我還以為穗高老師是剛才那個女人……」
「她是我的責任編輯。」
聽到穗高冰冷的聲音,犯人也膽怯了。
「對、對不起,被我打到的地方還很痛嗎?」
「怎麽可能不痛。」
「真的很抱歉,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犯人突然對人質擺出正襟危坐的態度,看樣子似乎真的是穗高的粉絲。
「如果今天被綁架的不是我,你覺得做這種事就可以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犯人被穗高的氣勢鎮住了。看著兩人一來一往,徹平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結果被裏麵照理來說應該聽不見的穗高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隻是為了讓我繼續畫漫畫,就做出這種事嗎?」
「什麽隻是!那對我來說是很重大的事!」
「那種東西──」
穗高的臉上浮現出了愧疚的情緒──盡管明白犯人的動機不合理,但粉絲的期盼還是讓他的心微微觸動。
「你的漫畫拯救了我。是因為每個禮拜能讀到你的漫畫,我才能夠努力堅持下去……沒想到你卻說不當漫畫家了!」
「我懂!」徹平忍不住用力讚同。
「你、你是誰啦!」
「我也是穗高八重的大粉絲,所以非常了解你的心情。希望他能夠畫出更多作品,想要看到他的更多作品,這麽有才華的人卻不再畫漫畫未免太浪費了,對吧?」
「用浪費還不足以形容!那是全人類的損失!」
「我也是這麽認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懂我的人!」
「穗高」本人在徹平眼裏隻是年紀比自己小的朋友,不過徹平認為漫畫家「穗高八重」是值得尊敬崇拜的大人物。
徹平的話匣子一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別把我和你這種『一日粉絲』混為一談!」
「我才不是一日粉絲!我可是連他投稿《BURNING》月刊的佳作都剪下來收藏的粉絲。他當時用不一樣的筆名,你不知道吧?」
「你是說真的嗎!」
看到犯人上鉤,徹平用鼻子發出哼哼冷笑。
「那篇作品正好刊登在我買來打發時間的雜誌上,我覺得很有趣所以就剪下來收藏。那部作品後來就開始在周刊上連載了。對了,改天拿給你看看吧?」
「可以嗎?」
「我們等一下交換聯絡方式──」
「那種東西給我丟掉!我從剛才聽你們說話到現在,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說什麽鬼啊?」
徹平與犯人聊得正起勁,就被穗高潑了一盆冷水。
「我怎麽可能丟掉!即使作者是你,但我也有剪下來收藏的權利!」
「我會趁你不在家的時候替你燒掉。」
「你那是濫用職權!」
看來,用其他筆名投稿一事對於穗高來說是黑曆史。
徹平突然注意到穗高的腳在微幅抖動。如果他抖腳是為了冷靜下來,那拍打的節奏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城城崎小姐,你看得懂那是在做什麽嗎?」
「會不會是摩斯密碼?」
「摩斯密碼?」
以前當童子軍的時候學過,不過徹平完全不記得了。
「城城崎小姐,你知道穗高在說什麽嗎?」
「等我一下。呃,他好像是說『關燈』。」
「燈?穗高是不是有什麽主意?」
「把燈關掉的話,老師豈不是更危險……犯人也有可能驚慌失措吧?我想最好還是等警察來再說。」
一旦關燈,徹平他們就會更加難以攻入。徹平也懷疑是否應該等警察來,但穗高應該是有什麽計策吧。
就在徹平他們還在討論時,穗高仍然以焦慮的態度反覆踏著拍子;此刻如果拒絕穗高的要求,他事後大概會不太好過。
「總、總之,我們就按照穗高說的去做吧。」
「我明白了。」
徹平偷偷拜托茉莉花,讓她三分鍾之後把樓層照明全部關掉,也請茉莉花同樣用摩斯密碼把這些話傳給穗高。
「你為什麽不再畫漫畫?想看的人也不是隻有我,老師的作品拯救了很多人,是我們活下去的動力!」
對於熱誠請求的犯人,穗高回應道:「真的很抱歉,但我想畫的東西已經畫完了,我也不想拿出品質拙劣的作品讓你們失望。」
「粉絲不會在意!」
「但我會在意。」
穗高重重歎息之後,語氣沉重地解釋:「我原本並沒有打算成為漫畫家。我想走繪畫之路,但我的父親十分反對,還說如果我堅持要讀藝術大學,他不會幫我出學費。雖然後來祖父幫我出了,但我無論如何都想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所以才決定畫漫畫贏得比賽獎金。」
聽到穗高的坦白,徹平和犯人都陷入沉默。穗高從國中起就與祖父母一起生活,根本的原因,或許就是與父親不合。
「那部作品充滿了我想讓父親刮目相看的念頭,以及我想畫畫的心情、自卑、痛苦等等情緒,我不認為我今後還能夠畫出有同樣溫度的作品。我既不想以不成熟的心情去畫漫畫,也不想讓喜歡我作品的人看到我用半吊子的心情畫出來的作品。」
「我、我不懂啦……我隻想要繼續看你畫的漫畫……」
就在犯人還在呻吟時,照明被一口氣全部關上。黑暗中傳出了碰撞的聲音,等到燈光再度打開時,穗高已經壓製住了犯人。
「痛痛痛痛!」
犯人的關節被完全固定住,無法掙紮。
「真的很抱歉。我現在還無法產生想畫的念頭。不過,今後是否一輩子都不會再畫了,這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有想畫的東西,或許會再提筆畫漫畫的。到時候你還願意看我的作品的話,我會很高興。」
聽到穗高的話,犯人終於安靜了下來。徹平看到他低垂的腦袋微幅動了動。
「……好。」
犯人小聲回應著,彷佛附在身上的那股執念衝動已經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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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揍的地方沒問題嗎?」
「隻是有點腫,過幾天就好了。」
結果,最後派對還是取消了。不過明天正式開始的原畫展依然照常舉行,這讓徹平鬆了一口氣。
「你真的不去醫院嗎?」
「我明天會去家庭醫生那邊看看,沒關係。」
「為了謹慎起見,你最好還是照一下腦部CT,頭部受傷有時候會過幾天才發作。」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警方想要知道一連串狀況的詳情,所以穗高必須去警局做筆錄。但畢竟穗高受了傷,徹平請警方讓他今天先回家了。
「你製伏犯人那招真厲害。」
固定住關節,將對手完全壓製住。沒想到穗高這個曾經抱怨慢跑的文藝青年也有意想不到的一麵。
「我從小就學了防身術。雖然沒什麽力氣,不過隻要掌握訣竅,就能夠製住對方的行動,也幸好對方不懂武術。」
「你本來是被綁著吧?是怎麽解開的?」
「我聽說便宜的束線帶隻要一用力扯就能夠扯斷,所以就嚐試了一下。」
「原來如此!改天我也來試試好了!」
萬一遇上什麽情況,這招或許就能夠派上用場。
「那個犯人知道你就是穗高八重本人時,差點嚇死耶。」
徹平不能原諒犯人對穗高施暴的行為,但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徹平隻能希望對方願意反省,好好改邪歸正。
「還不都是你,害我身分徹底曝光。」
「對不起。不過也多虧如此,他對你的態度才變得恭敬謹慎不是嗎?」
「對方也有可能不顧一切豁出去啊。」
「是我錯了……」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居然懂摩斯密碼。你當過童子軍吧?」
「我應該學過,不過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幸好茉莉花有相關知識。
「──幸好人質是我。」
「為什麽這麽說?」
「原本可能會有不相幹的人因我而受傷啊。萬一事情真的變成那樣,我就無力彌補了。」
「早知道我就應該陪著你,那樣也不會讓你遇到那種事。」
「你不必自責。」
「不,從今天起我要當你的貼身保鏢。身為你的朋友,我不能放著你不管。」
「你也太誇張了吧。」
徹平原本還以為穗高會說「誰跟你是朋友」這種話,沒想到他隻是夾雜著歎息這樣回應著。
「老師,計程車來了。」茉莉花走過來通知徹平他們。
「馬上過去。」
考慮到穗高的身體狀況,他們決定搭計程車回家。徹平不想勉強傷患。
「你真的可以搭計程車嗎?」
「小小的犧牲不算什麽。與其讓傷患搭電車回家,隻是暈車而已沒關係的。」
「你可以自己搭電車回去。」
「又說那種話……出了這種事,我怎麽可能讓你獨自一人行動!好了,快點上車啦。」
徹平把穗高推入後座,自己也坐到他身旁。
在出版社高層排成一列、氣勢洶洶的目送下,計程車出發了。直到看不見高層們的身影,徹平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問你,你最後說的那些是真心話嗎?」
計程車開上首都高速公路時,徹平幾分猶豫後仍然開了口。
「我不會對自己的粉絲說謊。」
「是什麽原因讓你改變了想法?」
他明明說過再也不畫漫畫了,可是他對犯人說的那番話裏,卻有態度鬆動的跡象。
「沒什麽原因。我累了,想睡一下。」
穗高說完,便把頭靠上徹平的肩膀上,最後發出平穩的呼吸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