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千鈞一發
隻見小六除去胸腹關鍵部位,雙臂雙腿幾乎滿是血洞:“老、老大……”
剛才那兩個小鬼子似乎有意要讓小六活的時間長一點,所以並沒有當場將他殺死,可對小六而言,與其被人用刀子捅來捅去,還不如直接死掉來的痛快。
見到雷耀,小六微微呲牙一笑,繼而腦袋一歪,徹底陷入昏迷,雷耀氣到渾身顫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正常,雷耀認清方向,抱著小六開始朝著平濟利路的巡捕房駐紮處跑去。
雷耀剛離開不到五分鍾,小鬼子的支援已然趕到,看到地上兩具屍首分離的屍體,小鬼子的領隊怒罵了一聲,立即讓人加快速度搜捕。
當雷耀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平濟利路時,那些巡捕房警員下意識地掏出手槍對準他,在警員們開槍之前,一道嗬斥聲從背後傳來。
眾警員們急忙回頭,隻見貝當巡捕房的探長正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們:“把槍都給我收起來,都忘了你們的任務是什麽了嗎?”
隨便訓了兩句,老黃急忙上前,壓低聲音問道:“什麽情況?”
此時的雷耀和小六,兩人渾身全都是鮮血,老黃當了那麽久的監獄長,也是頭一次看到這幅慘樣。
回頭看了一眼,雷耀長話短說:“孩子受傷了,背後有小鬼子的追兵。”
在司署局方麵的暗示下,保護雷耀幾乎是不成文的規定,反正出了事有上麵的人頂著,老黃沒多想,立即喊來一個親信,讓他帶著雷耀和小六下去包紮傷口。
跟三子眼神交流了一下,三子點頭回應,雷耀抱著小六一頭紮進巡捕房駐地,剩下幾個孩子對視了一眼,齊齊站在三子身後。
待到雷耀三人進了門,三子一招手,幾個孩子立即推著他朝西門街方向衝去,老黃嘴角稍稍上揚,等到三子他們跑出一段距離後,當場揮手下令:“把前麵那幾個偷了東西的家夥給我抓起來,記住,要活的!”
說罷,老黃便第一個追了上去,原本站在老黃身邊的那些警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臉茫然,剛才那幾個孩子不還嚷嚷著和黃探長是朋友嗎?怎麽一轉頭又變成偷東西的小賊了?
想歸想,既然長官開了口,他們這些做手下的,當然得照做。
五六十號警員當即咋咋呼呼地追了上去,嘴裏喊著“抓住前麵那幾個小偷”“小赤佬,居然敢偷我們巡捕房的東西”諸如此類的話。
這次被安排在平濟利路上的警員,都是各個巡捕房裏的中國人,別的不說,對上小鬼子,那都是一樣的態度,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說是一逃一追,但三子和老黃他們都有意控製速度,所以還沒等他們跑到西門街和平濟利路交叉口,一出巷子口便衝出一支至少有百人的日本兵。
三子反應極快,看到日本兵後,調轉車輪,一轉身領著幾個孩子便衝進正對那條巷子的胡同裏,七拐八拐很快便沒了蹤影。
老黃稍稍抬手,警員們立即停下步子,這百十多人的日本兵也停下了前進的勢頭。
不等老黃開口,這支百人小隊的領頭便率先開口:“有一支敵軍殺害了我方三十名帝國勇士,我需要把他們找出來!”
說完,那領頭日本人便指著法租界方向說道:“他們現在就在這裏麵,而且對方可能受傷,不會跑太遠。”
若是放在平時,被這麽個日本兵長官指著鼻子,老黃可能還真有點心底犯怵,但現在,有司署局正式的命令,老黃底氣十足:“這麽說起來,剛才還有幾個小偷進入了西門街範圍,希望貴方能夠把他們交出來。”
聽著老黃這話,跟在後麵的這些個警員們終於明白剛才是怎麽回事了。
合著這位黃探長跟剛才那幾個毛頭孩子合夥兒演了一場戲呀!
不過,警員們關注的重點不在這裏,眼前這個日本人說死了三十人,可他們剛才看到的就隻有三個人,難不成一個大人和兩個小孩就殺了三十多個小鬼子?
“八嘎!我們並沒有看到任何偷盜者進入西門街!”領隊的日本人氣得哇哇大叫,咬牙切齒地指著老黃,“你在故意找借口!”
“你可別冤枉我,剛才大家都看到有小偷進西門街了,”老黃滿臉無奈地攤手,然後又衝後大聲問道,“你們說,對吧?”
站在老黃身後的那些警員們立即應聲附和:“對!”
短暫的暴怒過後,日本兵領隊便緩緩冷靜下來:“好,我可以同意幫助你們抓捕小偷,但是現在,我必須要找到殺害我們大日本帝國武士的凶手。”
眯了眯眼,日本兵領隊上前兩步,半隻腳踏上平濟利路:“希望你們能夠給予幫助!”
在日本人把西門街列為軍事禁地開始,和西門街相對的平濟利路幾乎緊隨其後便成了法租界巡捕房的駐地,此時這個日本兵領隊的行為,完全可以看成是挑釁。
偏偏老黃對此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可以耍手段找借口攔下對方,但是當日本人強硬闖入時,他卻什麽都做不了,歸根結底,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巡捕房探長,而對方,是真正的軍人。
見老黃臉色陰沉不吭聲,日本兵領隊冷哼了一聲,另一隻腳再度向前,此時此刻,他,已經是整個人都站在了平濟利路上。
不隻老黃,那些個警員們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他們駐紮在這裏,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日本人闖入法租界,如今對方已經兩隻腳都踏上了平濟利路,而他們卻無計可施。
就在日本兵領隊準備強行突入時,一聲槍響打破寧靜,日本兵領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在他剛才站定的地方,地麵上多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正在冒著青煙。
“忘了你們的任務是什麽了嗎?”隨著一道淡淡的聲音,老黃以及眾警員驚喜回頭,隻見程大貴麵無表情地將手槍塞回槍套,“你們站的地方是法租界的地盤,被對方侵入,你們一點反應都沒有,公董局養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程大貴一句話便將眼下的情形定了性,老黃勉強笑了笑,主動側開身子給程大貴讓了一條道,胡士來站在程大貴的身後,雖然也是麵無表情的冷硬模樣,但幹瘦的身子怎麽看怎麽讓人嚴肅不起來。
日本兵領隊臉色極為難看,眼神死死盯著程大貴,看起來簡直想要將程大貴生吞活剝了一般。
“程先生!”程大貴作為法租界內頭一號華人探長,即便是這群日本人,對程大貴的大名也有所耳聞,“第一次見麵,你好……”
麵對日本兵領隊的示好,程大貴半分麵子都不給,冷著臉哼了一聲,當即打斷道:“這位長官,請稱呼我為程探長!”
咬了咬牙,日本兵領隊的臉色愈發陰沉,程大貴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也就擺明了來意不善。
“那好,程探長,我方認為有一群抗日分子潛入了法租界內,希望你們能將他們交出來。”已經退回到西門街範圍內的日本兵領隊冷聲道,“否則,我們將會采取必要的措施!”
“你們不是已經采取了嗎?”程大貴故意看了眼正對著平濟利路的牌子,上麵寫著“軍事禁地禁止出入”的字樣,“而且這個借口,你們已經不止一次的提過,不過在公董局方麵做出合適的解決方案前,我們不會提供任何幫助。”
聽到程大貴這番話,日本兵領隊肺都快氣炸了。
之前拿這個當借口,是為了派兵進入法租界,但現在,是的的確確有三十多名帝國勇士慘遭殺害,自己的手下遭到屠殺,他作為隊長,必須要給隊員們一個解釋。
咬牙盯著程大貴看了好一會兒,日本兵領隊再次咬牙道:“我方已經出現人員損失,這是事實!”
“那你的意思是,之前說的法租界有抗日分子,是借口?”程大貴一手按在槍套上,聲音拔高兩度,“你們再三聲稱法租界內有抗日分子,又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麽我想問一句,貴方如何認定敵人就在法租界,而不是在公共租界?”
比起耍嘴皮子,這個隻懂打仗殺人的日本兵領隊,又怎麽比得過在上海灘混了幾十年的程大貴。
至於拚槍杆子鬥狠,刀槍血雨一路闖過來的程大貴又怎麽會怕他們!而且此時程大貴是以巡捕房總探長的身份出現,代表著整個法租界的臉麵,隻要對方敢動手,程大貴有一萬種辦法讓對方吃不了兜著走。
更何況,在日本本土沒有下達準確指令前,這群日本兵根本不敢以武力衝擊,否則就是挑釁法國政府,這麽大的幹係,以一個小小的日本兵領隊而言,他還不敢承擔。
雙方僵持了足足十分鍾過後,日本兵領隊這才重重揮手:“撤退!”
百十號日本兵開始緩緩退向西門街的軍事禁地,老黃微微鬆了口氣,朝程大貴彎腰道謝:“如果不是您及時趕到,我就徹底沒轍了。”
當老黃抬起頭時,程大貴已經離開,遠遠地撂下一句話:“把街上的血跡都收拾幹淨。”
被程大貴這麽一提,老黃這才注意到,剛才雷耀一路跑來,地上滿是血腳印,看到這些,老黃又是一陣心悸,幸虧剛才那群小鬼子沒有注意到或者沒死咬住這點,否則這事兒就真沒法解決了。
胡士來跟著程大貴一路離開,臨走之前跟老黃打了個手勢,老黃苦笑兩聲,點頭應下。
真搞不明白,程大貴不求財不求權的,怎麽就攤上胡士來這麽個見錢眼開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