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遠方

  從很小開始我就好奇，好奇太陽從哪升起，好奇月亮從哪落下，好奇雲兒從哪聚集，好奇雨兒從哪飄散……我希望能了解一切一切，了解生靈，了解萬物，了解蒼天，了解大地……


  我一直有個夢想。去遠方。


  ……


  車遲國實在太小，小到讓人痛苦。


  在我的記憶中，“甘霖”兩個字是最美好的詞匯。對於生我養我的地方，雨是可愛的。也是稀有的。每一年的春天開始父母們便期待著雨露的到來，但結果往往讓人失望。饑餓是我永遠的朋友。


  我想去遠方，但生活拉住了我。


  生而為人，我們過得很難。


  ……


  應該是成年的那天吧。


  清早起床，迎接我的仍舊是讓人厭惡的陽光，心裏咒罵著渡過一上午，蹲在牆腳等待炎熱的到來。“哢啦！”忽然，一個美妙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沒錯，是從遠方傳來，從我最希望去的地方傳來。“轟隆隆……”雷鳴，電閃，風起雲湧，在我們種下的莊稼最需要它的時候，大雨傾盆。


  “哦哦哦！”那天，我的生日，我很高興，像個小孩子一樣。


  ……


  自從三位仙人到來，車遲國變得生機勃勃。三日一風，五日一雨，風不折斷林木，雨不打傷禾苗，眼看這我們要迎來一個從未有過的豐收年景。而事實上，我們確實豐收了！


  記得秋收完成的那天晚上，我們一家幾口第一次吃飽飯。原來飯竟然是可以吃飽的！餐後大家圍坐在火爐旁，開開心心說著笑話，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但在某一刻，大家突然安靜，所有人都不再說話，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然後，“哇……”我哭了。父親哭了。母親哭了。兩個弟弟也哭了。我們哭的好慘好慘，好慘好慘……


  我不知道當時我為什麽會哭，但我哭了。


  父親大概是因為想起了餓死的爺爺和奶奶；母親可能是想起了餓死的妹妹；弟弟們應該是因為想起了餓死的小夥伴。


  我呢？我不知道，可我真的哭了。


  一年又一年，日子越來越好，我心裏的某個地方也越來越躁動。終於，兩個弟弟成年了！我知道，我終於可以放心離開，去尋找我的夢。


  遠方。


  ……


  然而，命運太執拗，似乎還是不允許我去找她。


  三位仙人被殺。


  ……


  徭役，重稅，饑荒，戰亂……


  我還沒有到遠方卻已經看到好多見過和沒見過的東西。


  一年前，父親去了。


  半年前，母親也去了。


  再之後，剛剛各自娶回新媳婦的二弟和三弟也去了。


  現在，我無牽無掛，生活再不能束縛我，我可以離開了吧？

  “但我不！！！”這次，我要回頭找它！

  我逃跑，我躲避，我反抗，我聚集兵士，我殺死那些養尊處優的和尚，殺死混亂的罪魁禍首，我要為父親報仇，為母親報仇，為弟弟報仇！！！

  ……


  躺在龜裂的河床上，靜靜地“聆聽”戰友們的哀嚎，鄉親們的哭泣……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可惜我一生也未能離開車遲國，一生也沒去過“遠方”。


  “滴答，滴答……”


  是雨嗎？大概不是，已經半年沒有下雨，一定是我的幻想。


  我要死了，要死了。父親以前說人死前會看到最美好的東西，我曾經是不信，但現在信了。


  甘霖降下，就像真的一樣。


  一隻烏鴉站在河邊枯樹上。


  “你是要帶我走嗎？”


  烏鴉沒有回話，隻是看著我。它一定也是我的幻想。


  “遠方，到底是什麽樣子？”我自己問自己。


  “很美麗，很精彩，很糟糕，很可怕，很使人神往，很讓人恐懼……”


  隱約中，我好像聽到烏鴉回答我。


  “遠方在哪裏？”


  “在山峰的頂端，在河流的盡頭，在遙遠的天邊，在你的心能夠達到的所有地方。”


  “那遠方的遠方呢？遠方的遠方在哪裏？”


  “遠方的遠方？遠方的遠方，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