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絕王赴宴
禦花園。
一排排如花似玉笑容滿麵的宮女，手提宮燈，蓮步輕移，三三兩兩，結成一隊，娉婷的身影向禦花園的方向挪去，身後跟著手裏端滿了美味佳肴的太監。
在去禦花園的小路邊兒上，一個手拿絹帕在前麵掌事的年紀稍大的宮女不停地吆喝著，姿態有幾分半老徐娘的風味兒，可見年輕時候似乎也是個長相頗佳的人，隻見她一甩手中帕子說道：“今個兒天雖冷，可也是大喜的日子，皇上下令在禦花園接見齊國五皇子，滿朝文武百官可都是要來的，你們做事都得給我小心囉，絕不允許出什麽漏子，要真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就是掉腦袋的事情了，美人們做事情都要細心些~”
掌燈的一群宮女剛好經過老宮女身邊，紛紛屈膝行了個禮，輕咬著貝齒說道：“是~”
說完嬉笑著晃著身影往邊兒上的小路挪了去，從老宮女身邊飄過。
今天確實是個大好的日子。在這種盛大的宴會上，有嘉賓，有貴客，更有官職甚高的人前來赴宴，與此同時，也往往需要比較漂亮的人作為陪襯，這種時候，宮中長相稍好做事又更謹慎的宮女都會被選出來伺候嘉賓。被選上的宮女相對都會比較欣喜，因為這不僅僅意味著隻是一個宴會，更意味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這種大型宴會上，會有很多王公貴族的人前來赴宴，要是哪個宮女一不小心被哪家貴公子看上了，稟告與皇上，那就意味著那宮女頃刻之間麻雀變鳳凰，以後便不再是一個宮女，而是變成哪家王公貴族的夫人了，即使成不了王公貴族的夫人，也可以做小妾，做一個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的小妾對很多人來說是件不錯的事情了，畢竟，在這個講究門當戶對的年代能嫁個好人家就已經不錯了。
再者，有些出生平民的宮女覺得能嫁個謀了個小官的人也是件不錯的事情，身為一個沒有什麽家世的人，這也算是攀高枝了。換一種說法，要是哪天這個小官得到那位大官員的青睞，被舉薦給皇上，受到了重用，而那一直陪著小官度過難關的糟糠之妻，瞬間身價就提高了百倍，到時候別人還看不起你隻是個出生平民的人？
這個年代的人重視相貌，但更重視道德。一個女子雖能靠自己出眾的相貌從而麻雀變鳳凰，更有傾國傾城的美人能把一個強盛的國家推向衰落邊緣魔力。女人，可以征服男人，從而征服世界。盡管許多男人會在外麵拈花惹草，盡管很多男人會納很多小妾，盡管再男人麵前女人都得卑躬屈膝，但一個能陪自己丈夫渡過艱苦歲月的女人，往往是丈夫最看重的人，這樣的女子往往在家族比其他年輕貌美的小妾說話更有說服力，這也是眾多美女看上對眼的人就心甘情願與其共度一生的原因。無論什麽時候，女人都需要對自己的男人一心一意。
天下之大，無一人能觸及這片廣袤無垠的天地邊緣，在這美女如雲土地上，也會有很多與眾不同的人。列如有的人就喜歡用自己的青春年華，換取一生一世的富貴。宮中也有不少這樣的人，有的宮女就專找這樣的又老又有錢又有勢又好色的官員伺候，正所謂：一個男人年近暮年，而風華正茂的女子定不會嫁給這樣一個老男人，可為了名利的女子也正抓中這個機會，倘若被看上眼，這便能改變自己的一生，這就是為什麽很多有錢有勢的老男人身邊也呆著很多美女的原因之一。這樣的女子，大多都是比較有野心的人。
陪襯在天子身邊的下人，都是要經過篩選的，因此能呆在宮中的宮女要不就是長相頗佳，要不就是有家世，要不就是有手段，所以能呆在宮中宮女也都一般不是省油的燈。今天皇上在禦花園設宴，瞧這宴席上的宮女，哪一個不是花枝招展的？看得人眼花繚亂，正如《詩經·衛風·碩人》中所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慕國的官員們深知這樣的宴會並不多見，在慕國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事，更何況來者是齊國的人。所以，官員們也都早早就來到了禦花園，現在亦是賓客盡滿。朝廷中的許多大官已經到了，趁宴還沒有開始，官員們也抓緊機會與其他人套近乎。
正當官員們打得一片火熱的時候，一個身穿華服的美男子突然在不遠處結冰湖上長廊出現了，身邊跟著兩個國色天香的窈窕淑女，三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禦花園的方向走來。隻見男子把頭轉向左邊，低頭對上女子的眼，開口說了什麽，之後幫女子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女子似乎感到十分羞澀，低著頭彎起嘴角，般般入畫。右邊的女子看著左邊兒女子的嬌俏可人樣兒，便對她動了動嘴巴，左邊女子似乎惱羞成怒，嗔怒地看著右邊兒的女子，眼波流轉之後，又偷偷看了眼絕王，臉似更紅的模樣。
“呼——那不是絕王嗎？”
一個宮女望見不遠處的人，小聲對身邊的宮女驚呼道。
另一個宮女聞聲，把頭轉向來人的方向，果真是絕王，還是跟以前一般風采逼人，不過，他身邊怎麽跟著兩個女子？
“確實是絕王，可他身邊怎麽會跟著兩個女子？”
隻見先前開口的宮女用嫉妒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兩個女子，隨後目光繼續落在了絕王身上，說道：“嗬，這你都不知道，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兩人可都是以美女著稱俗稱‘美人穀’的安國名角兒呀，左邊一個眉間點紅痣樣貌可人的是安國的郡主尹安惠，就是不久前跟絕王定了婚事的人；右邊一個是安國的公主安柔柔，別看這女子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那也隻是她的外表而已，憑女人的知覺，就能知道這個人不簡單。”
宮女聽了同伴的說辭，眼中流露出隱忍，不禁感慨道：“想不到如此風流倜儻的絕王，也早已經心有所屬了。”
“唉——憑我們的身份，怎麽配得上絕王？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家世，人家可是安國的郡主，你是什麽？你拿什麽跟人家比，我看哪，這天下能配的上絕王的人，扒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這安國的尹安惠，勉強算還可以，一看就知道是個沒什麽心機的人。
不過，在我看來，開國元勳上官元青撿來的孫女與之相比更甚呀，不久前太皇太後召見洛心之時，我湊巧見過那女子一麵，那模樣絕對是比安國的郡主更加水靈誘人呐，無論相貌人品還是能力，都比這安國的郡主強多了，別看那安國美女眾多，但我們慕國更是有百年難遇的美人呀，就是不知道絕王是怎麽想的，放著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不要，硬是個安國的郡主訂了婚，你說這其間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聽到同伴這麽一說，那宮女如恍然大悟一般，壓低聲音湊近其他一人說道：“據你這麽說來，還真是有些道理呀。洛心館的館主雖是被開國元勳撿來的，但在世家大族之中，族人對公子小姐的教育也是極為重視的，且我聽別人說過開國元勳對洛心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孫女一般疼愛，那洛心姑娘也算得上是個名門的大家閨秀了。之前絕王不但把這門婚事給退了，反而與安國郡主相好，難道真是另有原因？”
宮女輕蔑地看了一眼另一人說道：“嗬嗬，這種事情怎會是我們這樣身份的人能知道的？”
“確實是你們這種身份的人不能知道的，那你們就敢在這裏談論了？”
一個冷冽的聲音從背後響了起來，霎時嚇得兩人滿頭大汗。兩個宮女在心中哀嚎，這隻顧著看美男子了，卻沒有想到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正好被人撞見了，這可怎麽辦？
兩人聽到背後響起的聲音，還沒來得急看說話的人是誰，第一反應就是立即跪下來，馬上請罪道：“大人饒命！絕王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奴婢這麽說，也都是出於對絕王的敬佩與仰視，請大人恕罪，饒了奴婢……”
另一個宮女也被嚇得滿頭大汗，慌慌張張地說道：“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請大人饒命，請大人饒命！”
兩個宮女脊背發涼，心裏七上八下，進宮多年，應是對宮中的規矩了如指掌，沒想到今天卻犯了宮中規矩的大忌，兩人都低低地伏在地上，不敢出聲，眼中隻能看到大人的鞋子，等待著大人的發話。
兩人看到鞋子上前挪了一步，拉近與兩人的距離，兩人聽到聲音又從空氣上方傳來：“你們明知道今天的宴會非同一般，是皇上特地為齊國五皇子舉辦的，你們卻不但不守規矩，還在絕王背後嚼舌頭，你們這是想丟慕國的臉，讓齊國人看笑話麽？”
兩人聽到大人說的話，神色更為慌張了，在這宮中，即使是身居高位的人隻要看你不順眼，也能無事生事輕易把你的命拿走，而因為說錯一句話就被處死的奴婢下人，就更數不勝數了。做了事情說了話語，不管你對不對，隻要官高一級的人說你錯了，為了活命，你就須得承認錯誤，這可是入宮多年以來的經驗，更何況兩人都是在宮中沒什麽靠山的兩個小小宮女？
找準了機會，宮女拚命磕頭道：“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請大人恕罪……”
另一人也立即對著眼前的“鞋子”磕起了頭來。
看著兩個拚命磕頭的下人，良久，那大人才緩緩嚴聲嗬斥道：“今天是皇上為齊人而下令設的宴，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就饒了你們，不過，下次再讓我遇上這樣的事，你們就留著命去見閻王吧！”
兩人聽見頭上傳來的聲音，心中一陣狂跳，留著命去見閻王？那不就等於沒命了嘛！
可大人確確實實是饒了她們兩人了，慌忙謝罪道：“謝過大人、謝過大人！”
說完兩人又磕起了頭。不磕頭能幹什麽？她們可是剛從鬼門關溜達了一圈回來的人！
“鞋子”見兩人還算誠意，脾氣也消了一大半。在這種兩國交好的宴會上，即使出什麽事，也要讓其成為不出事，冷眼瞥了眼兩人，從兩人的視線中離開了。
宮女感覺到“鞋子”已經遠去，這時才敢抬頭看那鞋子的主人——
原來是上官元帥。
兩人噓出一口氣，同時看到上官浩天的背影時也被嚇得腿軟。
上官浩天在慕國可是出了名的將帥之才，訓練士兵的時候也是出了名的嚴厲，他養兵也十分有一套，因此慕國軍隊中沒有一個士兵是不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兩人在上官浩天的眼皮底下犯了錯還能安然無恙，還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了。揉了揉生痛的額頭，幸虧是大雪天氣，兩人也正好站在堆滿積雪的梅花樹下，不然以剛才的力度，兩人的額頭定是被磕破流血了。得到了教訓，兩人會意地看了一眼，不敢再多說什麽，匆匆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原本在跟安國郡主與公主說話的絕王，身邊也多起了前來打招呼的世家大族的人，現在早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剛想上前與之說話的上官浩天見到慕絕剛來不久就被人團團圍住，便不再挪動步子，遠遠站在一旁，不時也有人前來搭訕，不過遠遠比不過圍在慕絕身邊的人。
剛開始絕王還有意回他人的話，人越來越多之後，眉間便就擰了起來。安國的兩個身份尊貴的姑娘被夾在其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安國公主從小就被安國君主嚴厲地以大家閨秀的規矩管範，見被這麽多人圍著，雖然心中很不舒服，但還是勉強微笑著應付各個官員的搭訕。
但我們的小郡主就不同了，被這麽多人圍著，看著到處都是圍著絕王從別人口中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和一張張阿諛奉承的笑臉，心中不免有些發怒。可又礙於自己不是慕國的人，而是安國的郡主，今天來此宴會，也是受絕王之邀，皇上每天都要處理許多事情，一忙起來壓根就沒有想起還在絕王府上的兩個安國姑娘，雖說是受絕王之邀請，但其實是小郡主呆在絕王府上實在無趣，便纏著絕王說兩人也要來。
絕王向來不喜歡參加什麽宴會，無論是多重要的宴會，隻要說出不去兩個字就一定不會去，皇上也拿這個弟弟沒轍，誰讓有能力的人架子都不是一般大呢？因此世家大族的仆人也最怕到絕王府上送邀請函，每次去完之後都是吃閉門羹，不免被主人罵一頓，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喜歡做？
本來無心赴宴的絕王，他聽到小丫頭說要來，便也跟著來了。
絕王來赴宴，這可是千年難逢呐。
所以，官員們瞅準了這個天機，想盡力討好慕絕。
可惜，官員們似乎還沒有弄清楚情況——絕王看到苦著一張臉的尹安惠，心中也開始升起了火苗。
見越來越多的人正推來搡去圍過來，絕王冷冽的眼神一掃周圍的人，提高聲音說道：“慕絕見過各位大人，我慕絕也算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各位大人就不必跟我客氣了。”
見絕王開始發話了，官員們也都紛紛與之稍稍拉開距離，靜了下來，這剛好能讓慕絕的聲音傳播開來。可沒等到慕絕說些順耳的話，空氣中的氣氛就開始凝聚了。
緊接著慕絕有說道：“慕絕今天來赴此宴，是有要事話對皇上說，就不跟各位大臣多敘了，各位大人請自便，恕慕絕不能奉陪了。”
說完，慕絕帶著帶著兩個姑娘，準備離開擁擠的人群。
官員們察言觀色，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從慕絕生冷的表情中便知道這是慕絕下的逐客令，就似臉上刻著“生人勿近”一般，他慕絕不喜歡跟他們這些人打交道。碰了冷丁子，官員們也很識趣地打著哈哈散開了，看來在宴會上千年難得一見的絕王，還是跟以前一般不喜跟人打交道啊。唉，絕王這個人，也真是一個妙人呀。
絕王帶著兩個人穿過眾人，入了席，像是遠離了塵世。
“小慕，你沒事兒吧？”
與慕絕第一次相遇到現在，尹安惠從沒有見過慕絕對人這般冷落，剛才慕絕的舉動，著實嚇了尹安惠一跳。
慕絕見到心儀的人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臉色有所緩和，也掛起了笑容，說道：“我沒什麽事兒，剛才嚇到你了？”
小郡主眨眨眼，怯怯開口道：“嗯，有點兒，從來沒有見過你對人這麽凶過呢……”
隻見慕絕又笑了笑，一臉溫柔地說道：“以後我不再這麽凶了。”
“嗯……”
小郡主撅著嘴巴，點點頭嗯了一聲。
慕絕從小桌上拿起一塊點心，遞到郡主麵前，小郡主笑笑，欣然接受，一掃之前的不快。
公主坐在一旁，輕輕抿了口茶，沒有說話。可心中也不免好奇，這慕絕，臉色可以瞬息萬變，在慕國是個有頭有臉也有心機的人物，不知父皇答應了郡主與他的這門婚事，是對是錯。
正當三人喝茶吃點心之時，絕王便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上官浩天。
上官浩天向慕絕眼神示意，絕王收到之後，便對身邊的兩人說道：“公主與郡主先在這裏吃點東西，我有點兒事，處理完就回來。”
“好。”安公主回道。
慕絕把臉轉向尹安惠，聽了慕絕的話，嘴裏塞滿食物的尹安惠也乖乖點點頭，慕絕寵溺地摸摸尹安惠的頭，便向上官浩天的方向走去。
兩人遠離了人群，來到一個偏僻的荒涼角落。
上官浩天警覺地左右看看，見沒有人影，這才放心地開口道：“絕王，你應該也聽說了，齊國五皇子一來拜訪慕國，就下了重金獻給皇上，看來這件事情已經是齊人早就準備了。不過，這齊浩然行事還真是奇怪，花了這麽多的錢在皇上身上，隻為一搏皇上的龍顏大悅，對慕國也沒什麽要求，隻說想去洛心館喝幾杯茶，想跟洛心館館主討教一下醫術。其中緣由，還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上官浩天臉色凝重，根本想不到這齊人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一提到齊浩然的事，慕絕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但似乎絕王的眼裏更為明亮。
“元帥，我覺得此事必有蹊蹺。你想想，眾所周知是洛心解除了慕城百姓的瘟疫，齊浩然能在我們兩人的監視下銷聲匿跡之後便又出現在慕國說要見洛心，再聯想起之前發生儲君令牌的事情，這件事情還真有許多說不出的巧合。”
聽到慕絕這麽一說，上官浩天的眉頭更是擰得緊了。
“無論齊浩然來慕國是何目的，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上官浩天說出的這句話，正中慕絕的意，慕絕說道：“上官元帥說的沒錯，小心提防著他便是。之前他消失後，使得瘟疫的事情一籌莫展，現在他主動出現在慕城，我們便有機會調差這件事情了。”
“嗯，我已經安排好了人手，絕王有什麽需求，我的手下隨時都能待命。”
“辛苦上官元帥了。”
隻見上官浩天擺擺手說道：“這可關乎慕國安危的事情，要想怠慢也不行啊。”
慕絕眼中閃現出讚許的目光，不愧是當朝的大元帥，不愧是開國元勳世家大族的後代，對慕國，終是忠心耿耿。
兩人言語不多，估摸著宴會即將開始，皇上差不多也該到席了，兩人百年一同向燈火通明的禦花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