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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我愛蒲公英

  打小隻知道蒲公英是叫作刺薊的,大概因了蒲公英滿身是刺的緣故吧。四月初上正是刺薊生長的旺季,初長成的刺薊,猶如孩童般稚嫩的麵,青翠欲滴,於翠綠的葉上輕輕拿捏,必定滿手染成綠色。刺薊大多生長在田野,屬野生植物,麥地裏的極多,且極好,如閨中少出門的姑娘,葉定是嫩的,水靈靈的,容易叫人喜愛,做出來的麵也比較圓潤,是我們采挖的對象。不像野地裏的刺薊,太多的暴露於外,沒有小麥的遮擋,又長時間的經曆風吹日曬,看起來也便粗糙的多,刺長且更硬,太多的滄桑,我們便零落了。采了這稚嫩的刺薊的幼苗,自然是為了用而采的,不隻是為了好采而采的。


  清明節上墳,大概隻要是國人便都知曉的,而我們家鄉的清明節上墳更顯著了地方上的風俗習慣。清明節上墳家家戶戶必是要帶上刺薊做成的麵,相當於現在麵館裏熱賣的菠菜麵。這習俗的由來,從來不知,也無人講過,更沒想過要問個明白,因覺著本來就應是如此,從一知事大人們便都是這樣做的。


  采刺薊大多屬於孩子們的事,相當於三月裏采薺薺菜。線索大都是麥地,雪亮的眼睛沿著慣常的線路,我們必定是滿載而歸的。采這些東西常常是我們孩童的絕技,大人們從來不用操心我們會沒有收獲。刺薊是野生的草本,不需要什麽種子,自然的繁殖力相當的強,你不用擔心她會突然消失,每年的清明,她必定會與你相會,而且從來都不失約。我們把采來的滿筐的刺薊奉給母親,接下來便就垂涎的等著,等著母親用巧手把那翠綠的刺薊變成香噴噴的綠色的麵條。


  刺薊不比菠菜,是要煮的很爛的。輕輕的濾過多餘的水,把煮好的刺薊綠泥直接的放於麵粉裏,一般是不需要再放置水的,這活計我到現在都掌握不了。成年後離開母親,因讒那香噴噴的綠麵,也學著母親的樣子做過幾回,都不大成功,也就罷手不再弄了。


  活好的麵是相當硬的,母親使出訣竅把麵擀成一提子綠,撲好麵薄,又一層一層疊成方塊,方才用刀一屢一屢把麵犁成細細的麵條。這種麵是要做成特別精細的那種,這樣吃起來才別有滋味。


  清明這天,全村的人家都要做好多的綠麵。由家裏的男子用盤端了,去到祖先的墳地,敬獻祖先,這儀式名曰清明節祭祖掃墓。在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吃刺薊做成的綠麵,我隻知道清明節祭祖的事,至於與蒲公英又是什麽關係,為什麽用蒲公英做成的麵來祭拜祖先我便不得而知了。不過,那麵確實好吃。吃過的人是不會忘的,單就要過那紮嗓子的關,有些人便不適了。


  用快子輕輕的挑一口麵,放進嘴來,微微的紮著嗓子。吃的就是這種紮的感覺,這才叫做香。還小的時候,不能適應,也曾一邊喊著紮,一邊又一口一口把那紮送進嘴裏,仿佛征服了紮人便長大了似的。香噴噴的拌著紅辣子的翠綠的叫人垂涎的刺薊麵。至今不能忘懷,想起來都覺得讒。


  過了清明,刺薊便更快的生長了,刺更長了,也更紮手了。有讒嘴的竟自去挖了來,貪婪的做成麵,調料的香噴噴,又饞涎欲滴的張大了嘴。這時候的麵必定更是紮著喉眼的,又紮又香又刺激,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據說這刺薊可以涼血,止血,還能降血壓。


  過了春天,夏收便一下子來了。這時候,再遇刺薊,竟與原先的不是一樣的東西了。刺薊已然長成老樣,葉發了黃,刺長長的,硬硬的,最是紮手,不敢及的。刺薊的杆已經長的很高,有幾十公分,頂端生著頭樣的花序,開著黃色的小花,成熟的果實如白色的絨球向天聳立,毛絨絨隨風飛散。夏收裏,我們孩子的任務是檢麥子。大人收割完麥子,掉在地裏的零碎由我們來完成。那時候還在生產隊,這活計自然是一群孩子一塊幹的。這活雖然比不得大人的辛苦,也不是輕而易舉,夏收裏誰都不能閑著,搶收搶種在農業社是關鍵的時刻。


  由於刻苦,我們經常會被麥杆或者麥芒割破了手。每遇這時,刺薊便是我們要找尋的營救的良藥。在麥地裏找刺薊是極其容易的。割掉了麥子的田裏,刺薊是最顯眼的野草了。輕輕的拔掉刺薊果實上的絨毛,按在傷口的流血處,不一會工夫,血便止住了,還真靈。據說這刺薊除了有止血作用,還能消毒。野地裏玩大的孩童本就不十分的嬌氣,一捏的絨毛樣的小花,光榮負傷的事便煙消雲散了。那時候,我很崇拜刺薊,除了每年要吃刺薊麵,夏收裏更是經常的念起刺薊。


  初中那會,學了魯迅的短文,文中有描寫蒲公英的葉,蒲公英的身影。因為愛了先生的文,便也愛了這美麗的蒲公英,更愛了蒲公英這自然的浪漫的名字。小時侯的學識是相當局限的,隻不知道,那美麗的蒲公英便是我平日裏尤其喜愛的刺薊。


  中藥裏有詳細描寫蒲公英的,聽老師的講述,才真正的知道了蒲公英。蒲公英原就是我熟識了多年的刺薊。刺薊中藥裏稱為小薊,與大薊同屬中藥。學名蒲公英,又名黃花地丁,菊科草本野生植物。全株含有白色**,葉叢生,頂端生頭狀花序,開黃色舌狀花,果實成熟時似一白色絨球,有毛的果實可隨風飛散。性寒,味甘苦,能清熱解毒。生長於山野村地,蒲公英全身都有藥理作用,小到葉,大到花。


  工作以後,蒲公英的名字漸漸的遠離了我的生活。每每清明節,我便會想起蒲公英,想起母親手下蒲公英變成的麵,我始終叫她刺薊麵。這刺薊裏有我童年的影子,而美麗的蒲公英顯然與這全無幹係,隻是一個美麗的代稱罷了。


  又是一年清明節,母親打來電話:和你爸去南邊的空地裏挖了好多刺薊,你們過來吃麵吧。要是沒有時間,讓你爸給你送去。趕緊回答:我明天回來,給我留上。母親果然留了許多給我,怕時間趕不及,趁著有空,母親把麵已然擀好凍在冰箱,隻等我們到了,立即便可以成就香噴噴的麵。


  妹妹已經打包帶了麵回去與妹夫外甥同享。久違了的香噴噴的熱騰騰的綠麵瞬間端了上來,狼吞虎咽的顧不上細嚼慢咽,一碗傾注了母愛的綠色麵條頓時灌進腹裏。舒適極心,這樣的感覺也隻有在了母親處才能有的。


  兒子儼然新時代的寵兒,蒲公英就是蒲公英,蒲公英與飯是永遠扯不上關係的。紮嗓子眼的麵他更不青睞。蒲公英與他隻是個浪漫的詞。他所關注的不是這帶著些鄉村野味的浪漫的蒲公英,而是刷新著新朝的動感名詞的肯德雞,網絡,MP3與周傑倫。而我獨愛蒲公英。


  20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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