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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老屋

  想念老屋已經很久了。


  最後一次回老屋已是十幾年前的事情。那年,祖父、祖母相繼去世,隨後,又相繼過三年。農村是講究過三年的,祖父祖母又是族裏村裏的高壽老人,又在同一年去世,也就挪在同一個日子過了三年。事情搞的非常紅火,熱鬧,老人去世在農村那是紅白喜事。


  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回過生我養我兒時生活過的老屋。


  工作繁忙也算是不回去的理由,其實,真正的原因還是沒有了牽掛在心的祖父祖母了。漸漸地也就淡忘了。對老屋的感覺也慢慢的淺淡了。曾經有幾度想回老屋看看,看看那養育了我十幾年的老房子,看看那兒時的夥伴,看看村裏的老人,看看村子那棵老槐樹,看看村子的變化。幾多收拾心情又幾多放棄,父母都住在身邊,就總也沒能如願以償回老屋看看。時日愈久,回去的心情也就慢慢的少了,以至於後來幾次下定決心,又幾次放棄,再也沒能有決心回去老屋。事情慢慢地也就擱置下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到後來慢慢的忘了回去的事情。


  去年春節,父親和我們說起老屋,言說想賣掉那棟老房子。我們姐弟幾個商量之後,也同意父親的想法。可是心裏卻生起一股莫名言狀的失落。


  老屋,那是我出生的地方,那裏有我童年的夢想,有我兒時的歡樂,有我童年的記憶,有我生活過的足跡。賣掉老屋,猶如賣掉的不是房子,而是我的童年,我的夢想,我的歸宿,我唯一剩卻的對故鄉的思念。


  事情的結果是由於價錢等等的原因沒有賣成。也許父親對老屋有更深的情愫,從父親的臉上,我看到了釋然,我也同時看到了母親的由心而生的放心。弟妹的臉上露出的是滿心的笑容。想必他們也如我般割舍不下那份對老屋的思念,對老屋的深厚的感情。


  就讓老屋在她的老朽裏沉默吧,最起碼她是屬於我們的,屬於我們的記憶,屬於我們的心靈的歸宿。


  老屋不是祖上留下的那所房子,那所房子分給父親的大哥居住。在父親結婚那年母親和祖父祖母搬了出來,在村西頭新蓋了房子。房子蓋好的第二年,便誕生了我。老屋應是大我一歲的。


  我的老屋也和關中大部分的房子一樣。俗語說陝西人蓋房子是一怪,房子一邊蓋,我的老屋也不例外,是典型的那種一邊蓋的房子。房子的莊基大概三四分地,寬十米。兩邊各蓋三間灑房,緊挨灑房後麵是三間火房。


  灑房的中間留有一米寬的天窗,我們叫院庭。我想大概是用來采光的。房子一般都是朝向南北的,左邊是祖父祖母的臥房,右邊是母親的臥房,房子的窗戶正對著天窗。每當寧靜的夜晚,青灰色的月光從院庭的天窗斜射進窗內,映照在我們的窗前,映照在我童年的心裏,那迷人的月色會帶我走進夢鄉,走進童年的夢想。


  寒冷的冬日,一夜睡醒,庭院裏落了厚厚的一層雪,比現在的雪厚上幾倍。我們會欣喜若狂於這一夜的變化,興高采烈的出門,在白雪皚皚的雪地裏留下一串串快樂的腳印,把童年的自己置身在銀裝素裹裏,踏著雪地,踩出沙沙的響聲,我們會快樂的走向學校。


  每當秋雨連綿陰冷的日子,我們姐弟幾個就會坐在炕上圍攏在母親的身邊,臨著窗戶聆聽雨的滴答滴答的悅耳動聽的聲音,打鬧嬉戲,感受母親的溫暖,享受母愛的溫馨。


  母親是位少言的典型的賢良女人,我們身上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出自母親的巧手。由於父親長年在外,母親終日裏裏裏外外忙碌,操勞著一家人的飲食起居。也隻有這下雨天,也隻有這陰雨的日子,母親才能閑暇下來,我們也才能圍攏在母親的身邊。


  祖母在五十歲的時候大病了一場,據說很重,連老衣都做好了。祖母生的一臉福相,硬是熬過了難關,健康的活到八十多歲。隻是從那以後就很少家務了,飯也是等母親下地回來親手操作。外沒有父親的相幫,內沒有了祖母的協助,母親比別家女人辛苦了許多。我也由此懂事不少,很小的時候就幫母親家務。畢竟年少,總是找機會偷偷溜去玩耍。


  祖母是個慈善的老人。雖然不甚幫忙料理家務,可祖母天生的母性溫柔是超群的,她一輩子生養了八個孩子。我的童年就是因為了有了祖母才顯得異常的幸福。當別的孩子坐在門口等待母親下地歸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祖母的身邊享受天倫之樂,無限的溫存。當別的孩子因為沒有鑰匙進不了家門的時候,而我直到上學走的時候也沒有感受過家門上鎖下閉門羹的失落。


  從祖母那裏我聽到了少有的歌謠。或夏日黃昏坐在廳堂乘涼,或冬日寒冷圍攏在炕上取暖,或燦燦陽光照耀的正午,祖母會不厭其煩的給我們講流傳的歌謠,講經典的故事。關於王寶川,關於高文舉,關於苦命的出嫁的女人探望死去的親娘的情形,關於苦命女出嫁去了丈夫的故事。許多許多。那時侯,文化比較落後,又沒有多少書可讀,許多流傳的知識和遺傳的歌謠都是從祖母那裏得來的。


  緊挨屋子後麵的三間火房裏,母親用她的辛苦和雙手,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為我們姐弟變換著花樣做著各種各樣直到現在都難以忘懷的美味可口的菜肴。


  廳堂是屋子裏最大的地方,是用來過大事的。比如結婚擺酒席,老人去世停放靈堂。祖父祖母去世的時候都是停放在廳堂的,這是關中農村蓋房必須留有的地方,人們就講究這個。棺木停放在廳堂,吹鼓手,孝子,擠滿了廳堂,靈堂前擺放著各種各樣祭奠品和花圈門簾,那是老人一世的風光在死後的餘留。


  老屋有前後兩大院子,後院朝向南麵。每當寒冷的冬日,怕冷的人們在太陽出來的正午坐在南牆根下曬太陽,俗稱曬暖暖。太陽當頭照曬下來,祖父祖母端著熱氣騰騰的黃澄澄的玉米榛,我們便圍攏在祖父祖母的身旁,一家人熱熱火火享受天倫之樂,享受親情的快樂。


  炎炎夏日,我們會坐在前院乘涼。放眼遠望,村子裏的孩子,老人,媳婦,男子都在勞作後的黃昏,閑散的坐在自家的門前,吃著饃饃,品著茶香,充分的享受那辛苦之後的清閑和幸福,把白日裏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消除在茶餘飯後。


  小孩子是不知道疲倦的。趁著月色,我們還要聚集在一起直到玩的筋疲力盡,才不得不回家,沉睡的躺在母親的身旁,進入甜蜜的夢香……


  十幾年沒有回去了老屋,對老屋的眷戀之情愈來愈深。不知道何時能騰挪出時間,騰挪出心情再回趟老屋。


  又是春暖花開之季,不知道老屋前門屋簷下的那群燕子還在每年的春天歸來不。也許燕也和我一樣,已經流落他家,也許燕子還在每年的春天回老屋居住。小時候,我總擔心燕子會迷失方向不再回來居住,而現在的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去老屋看看。


  我想,我一定會尋找機會回趟老屋,以園我想念老屋的夢。找尋我遺失了的夢想。


  2005-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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