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令人窘迫的問題
弗洛浦西又問道:“那你現在所麵臨的最大問題不是政策,不是自然環境,那麽就是經費了?”
錢道文心說:這個外國姑娘還真有玲瓏心肝。但是對一個外人說自己缺錢難以啟齒,尤其是這個外人還是一個漂亮的外國姑娘。
錢道文打個哈哈,轉移話題道:“弗洛浦西小姐,你也對野生動物保護感興趣麽?”
弗洛浦西到底是記者出身,她對於各類避重就輕、偷換概念、轉移話題的說話技巧極其敏感。在聽到錢道文的話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她已經問到了問題的實質了。所以她根本不去接錢道文的話。而是依著自己的節拍追問道:“在你的預計當中,這樣一個揚子鱷保護基地需要投入多少錢,而你又準備了多少錢。你還能籌集到多少錢?”
這些問題,是困擾了錢道文多日的難題。他現在,一想到自己的研究會因為錢不夠而不得不縮小研究,就覺得難以忍受。而現在,弗洛浦西又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讓他一個好麵子的大男人情何以堪!
他的語氣略微有了一點生硬。但情緒激動起來,指著前方說:“弗洛浦西小姐,對於事業的發展,我們有著完整的規劃,目前也許我們會遇到困難,但都是可以克服的!你所看到的,隻是它蹣跚起步的樣子,但伴隨著時間,它最終會成長起來。”
為一種醜陋的動物,如此充滿信心,她讚許地點頭:“我理解。”
他似乎找到了知音:“這是我獨立主持開展的第一個研究課題,這個基地,對於我來說,就像我的長子,而且是嫡長子!在它身上,承載著我的全部希望!”
弗洛浦西靜靜地聽著,她打量著眼前這個激情四射的男人。在錢道文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老提金·霍斯。他們同樣具有認真、執著、自信的品格。
她想了一下。又問錢道文:“就算你把它當做長子一樣重視,可是你的研究所,你的事業都不在這裏!你在這裏傾注的心血和精力,恐怕,無法和一個父親給自己兒子傾注的精力相提並論吧。”
錢道文被這樣一個比喻給說得笑了起來:“其實我從小就是在農村長大的。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的理想是到大城市,進入最頂級的科研機構,主持震驚世界的科研項目。可是當我從國外進修歸來以後,我發現那些華而不實的理想並不適合我。”
“難道這裏最適合你?”
“是的,我能做的。我想做的,我最適合做的,其實就是在科研的第一線,實地開展研究。我已經向科研所提交了報告,這個基地一旦建成,我會來常駐。”
弗洛浦西被他這樣的話給說楞了,她詫異地問道:“你願意放棄大城市的生活和便利的科研條件?”
錢道文笑了:“也許你覺得大城市的生活方便,但我個人認為,赤楊這裏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這裏的自然環境極其適合人居。而且民風淳樸,守望相助。我在這裏,也實地走訪了周圍的幾個鄉鎮,仔細比較了一下,其實赤楊鎮的生活條件,也未必就比大城市的社區差啊!更重要的事。在這裏我可以放下一切雜念,專心於我的科研!這才是我一生的追求!”
弗洛浦西立刻就理解了錢道文,因為從本質上說,她和錢道文是同一種人!
他把私心掩藏起來,冠冕堂皇地說:“可以說,我是因為揚子鱷的研究才來到了赤楊,而在這裏我又被深深吸引了,願意把家都搬到這個可愛的小鎮上來的。”
弗洛浦西打趣地說:“可是一個家庭的搬遷,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
“嗬嗬嗬。”錢道文笑了,“目前,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呢!”
真的如此嗎?看著男人條件不錯,用中國話來說是個小白臉,歲數也不小了。怎麽還會一個人生活呢?在透露什麽樣的信息?弗洛浦西很隨意地笑了笑,但在心底卻很認真地把這句話記了下來。然後她看了看錢道文,又把話題扯回到揚子鱷基地,“如果資金充裕,你覺得基地應該辦成什麽樣子?”
錢道文沒想到弗洛浦西如此執著,他決定用最幹脆的話語,把這個外國記者的問題全部掐滅。
於是他說道:“弗洛浦西小姐,資金充裕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如果您能提供這樣的資助,那麽,我會很樂意跟您一起探討,如何建立上規模的揚子鱷保護基地;但如果您不能提供的話,那麽我的很多想法對於您而言。就是天方夜譚!”
弗洛浦西出於職業的敏感,立刻聽出了錢道文話外音。她笑了,帶著一點驕傲地回答:“我是CWI的項目觀察員。”
錢道文立刻警覺起來。一個外國記者深入中國內地的鄉村,這已經很讓人奇怪了;而這個記者同時還有國際某個組織的身份背景,這就不僅僅是奇怪可以解釋的事了。在錢道文看到,這是很反常的。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錢道文很認真地盯著弗洛浦西看了看。然後緩緩問道:“那麽請問,你擁有記者的身份,擁有國際野生動物關懷組織項目觀察員的身份,來此的目的是什麽?考察中國揚子鱷的生存狀況麽?”
聰明的弗洛浦西也立刻明白了,聽出了錢道文語氣中的提防。她在心裏把錢道文前後的態度變化思忖一遍,立刻就明白了這個男人的提防來源於何處。
她笑了,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一個《外國記者證》來,“我在赤楊地區的所有采訪活動都是經過呈報和認可的,並且我的相關報道,都會在見諸報道之前,和當地宣傳部門進行有效溝通。我來赤楊兩個目的,一是對當地的生態和賽車活動進行報道,二是想實地了解一下揚子鱷的生存狀態。”
“這兩個目的,風馬牛不相及!”錢道文依然謹慎地說道。
“是這一顆揚子鱷的牙齒,將我與這片土地、這種生物聯係在一起的。”弗洛浦西想了一下,她從脖子上取下了自己龍牙,遞給錢道文,然後緩緩說起了這龍牙的來曆。當然她有意省略了老提金·霍斯遺囑中重要的一點,以及關於援建保護基地的內容。
“噢。”錢道文終於明白,雨珩為什麽會說,弗洛浦西是她通家姐妹的話。通家啊,那是世代交誼深厚,親如一家的。
錢道文終於放下了戒備,他把龍牙還給弗洛浦西,然後描繪起他對這個基地的設想來。在他的設想中,他要分三步,大約需要花三十年的時間,逐步把這個塘口建成一個相對完善的小型保護區。
弗洛浦西張大了嘴。三十年啊。她現在才算是真正對他有比較深刻地認識。這個男人甚至有著比老提金·霍斯更加執著和堅定的信念。在不知不覺中,弗洛浦西已經把錢道文擺到了和英國著名報業大亨、《西薩塞克斯評論》的創始人老提金·霍斯爵士等同地位上了。
於是弗洛浦西試探性地問道:“你的理想很遠大,步驟設計的也很完善,隻是時間過長了。為了這個基地的計劃,你可能要付出一生的時間啊。”
“嗬嗬,”錢道文笑著說:“這沒辦法的事,但人的一生真能做成一兩件大事就已經很不錯了。弗洛浦西小姐,當浮士德走出書齋,為了理想而奮鬥終身時,他所追求的僅僅隻是一句話而已。”
藍藍的天,青青的水,碧綠的柳樹,還有這個中國的白麵書生,構成一副和諧的畫麵,弗洛浦西不覺輕輕吟道:“你真美啊,請停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