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瓦爾登湖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說別人家像她這麽大年紀的老人,都已經四世同堂了。自己隻有大孫子添了小孩,這兩個小孫女兒還沒有嫁出去。
說大孫女兒在城裏工作了一段時間,每天有人接她下班,聽說是斯斯文文的一個男人,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她就不談了,連城裏工作也辭去了,一個人非要跑回老家來教書。
說著說著,老太太環顧四周:“百年老屋,快要倒了,板壁發黑了,牆壁花一塊白一塊的,樓上的房間還漏雨。房子老了。就像人老了,說不定哪天一口氣接不上來,房子就要垮了,哪裏還有年輕人願住這樣的房子?赤楊鎮的年輕人早就搬走了。偏偏大孫女兒不嫌棄,她說住在這裏接地氣。生活很幽靜。”
聽到這裏,翟鑫隱隱約約有點心痛:這姑娘以前受了什麽創傷?怎麽會躲進這樣的老房子裏住呢!
我願意住這裏嗎?當然會,隻要為了她,為了這個丁香一樣的姑娘,他願意住在這裏。這條街有許多座空房子,有完好的,隻要買來加固之後,再裝修一下,內部搞得清新一些,還是很舒服的。
花家老太說的。是不是就是錢老師?他們兩個為什麽分手呢?她的心裏,還有多少別人的影子呢!為什麽總有淡淡的惆悵?他要解密,問老太太問不出什麽名堂來了,強烈的好心驅使他不擇手段——這有一個高尚的命題——為了愛情。
於是,他說想找本書看,老太太沒有察覺,就讓他到大孫女的房間去找。
進了房間,他像小偷一樣,屏住呼吸,悄悄打開抽屜,沒有日記本啊之類的本本。又笑自己老土,這年月,誰還記筆記呀?不是有電腦嗎?實在不能再無恥了,不能去開電腦,隻有拿本書吧!
都是專業的書,關於植物動物的比較多,厚點的是本墨綠色封麵的書。抽出來,是《瓦爾登湖》,自己看過,但沒看完,她喜歡看?就看它吧!
聽到樓下有男人的說話聲,知道她父親又回來了,趕緊拿著書下樓。打了招呼,一個人走到水塘邊,坐在小小的竹椅子上,麵對著幽靜的水麵,想像著花雨珩坐在這裏看書的樣子,這麽安靜、自然、寂寞地看書嗎?
像是當年在大學初讀的時候,一股清涼的綠水匯入心間,把自己渾濁的靈魂也滌蕩成一泓春水。仿佛自己也恬靜起來,充滿了智慧。
後來發現上當受騙了……
其實,作家大多數喜歡說謊,散文家是美化生活的高手。真正的瓦爾登湖是沒有的,最多也隻是一個小池塘而已,是不是就像這個地方的一樣?難道雨珩是為找世外桃源才回故鄉的嗎?
不,很快他就發現,四周有蜜蜂的嗡嗡聲,風吹樹葉嘩啦啦的響聲,幾隻麻鴨劃動水麵,泛起圈圈波紋,不時嘎嘎叫幾聲。突然飛來一隻翠鳥,就像飛翔的花朵一樣,停到池塘邊的柳樹上,唒地叫了一聲又飛走了……大自然如此忙碌。喧囂,誰能靜得下來?
難道,花雨珩看破了紅塵,回到故居,是要心平氣和地獨居一輩子嗎?初次見麵,感覺的隻是她的外貌和氣質,進花家才知道,她的為人處事也那麽恬淡,言談舉止嫻靜,真的令人傾心。至今,翟鑫已經有非她莫娶的決心了。
可是,有修養,有人品,有容貌,有學曆。大學畢業的中學老師,怎麽可能沒對象呢?
根據分析看情況,那個文質彬彬的男子就是錢老師。他到赤楊鎮來,不過是假公濟私,打著科學研究的幌子,繼續來追他心儀的姑娘。這就是自己潛在的情敵呀!
按道理說,這個大學老師配這個中學老師,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是花雨珩這樣聰明和這樣理智的姑娘,拒絕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問題一定不出在女孩子身上。她至今也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正是天賜良機呀,所以要留下來,好好表現表現,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下麵就看自己能不能打動對方了。
要是對別的女孩子,自己什麽都不缺,對雨珩呢?自己不缺金錢,但是她未必看重金錢。自己不缺學曆,但也不比她高。自己不缺朋友,但她就喜歡落落寡合……姐姐不像妹妹,從她穿白布襯衫住老房子看起來,這就是一個清心寡欲的女孩。
她愛的書籍是《瓦爾登湖》。原來自己一見鍾情,就是因為她帶著遊離於世外的這種文藝氣質啊。不行。這湖有點邪門,就像自己沉迷於網絡世界一樣,必須得走出來,應該有些出世的精神,來麵對這個複雜的世界。
大學畢業以後。他就沒這麽認認真真地讀過書,冷冷靜靜地思考過了,整天紙醉金迷,要不然在虛幻的網絡空間度過,看起來懶懶散散。靈魂永不安穩,現在需要按一個暫停鍵,過一下平凡的生活了。
在讀大學的時候,同學們就鼓吹這本書如何如何的好,說是讀過以後可以讓心靈純淨,沾染湖水的靜謐清涼,少一份浮躁。與此同時,大家追捧海子的詩歌走火入魔,都是對城市生活越來越便捷和考究的反叛。在自然生態環境日益萎縮的情況下,鄉村生活就是一種夢想啊!
其實,人都是見異思遷的,這山看著那山高。處在城市的高度文明之中,向往鄉村的恬淡清新;身處農村綠色的環境,卻又向往城市的喧囂與熱鬧;隻有在城鄉生活都居住過的人,才有資格進行理性的比較。比如他,比如花雨珩,所以他們是有共同語言的。
正看著想著,花江提著斧頭走出來,說他要劈材,可能要打擾他看書了。
翟鑫正愁沒機會表現自己。馬上接過斧頭,走到棚子拐角,搬出幾根樹樁,對著倒在地下的一根狠狠地砍去。用力不當,樹棍子飛起來,跳到塘裏去了,幾隻鴨子嘎嘎嘎地遊開,像是嘲笑他。
他著急起來,拿出爺爺當年在戰場上拚刺刀的勁兒,咬牙切齒地對付那些木頭疙瘩。砍得木屑滿天飛。
花江也不動手,站在一旁,抽出一支中華點燃,有幾分得意地看著他。看出來了,這孩子對自己女兒有好感。不知道這香煙是侄女要買的,以為這小夥子存心巴結他這個未來的老丈人。隻是,他還沒弄清楚,這個富家子弟看中女兒的哪一點?家裏有錢,自己也有地位,城裏漂亮姑娘太多了,找什麽樣的找不到?為什麽要到農村來找呢?就因為他爺爺與自己父親的感情嗎?這小夥子到底怎麽樣?趁機也想考察考察。
於是抽著香煙,抄著手,笑嘻嘻地看他劈柴,問道:“小夥子,看樣子,你從來沒劈過柴,更沒有燒過飯,在城裏整天都幹些啥?”
翟鑫看出了雨琅對自己有心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應該看得出,自己看中的是她姐姐。
慶幸的是,花雨珩慢慢與自己熟悉了,給他洗臉洗頭以後,他已經消失了恐懼,逐漸恢複了浪漫的天性。
老太太不用說了,與爺爺有生死之交,就這未來的老泰山還有些難以琢磨,這是來考察我的吧!一下子就問到要害上。
情急之間,停止揮動斧頭。也不敢從口袋裏掏麵巾紙,就像一般農戶夫那樣,撩起皮爾卡丹的襯衫下擺,擦擦頭上的汗水,吞吞吐吐地說:“我一般,看看書,查查資料,考察一下,學習學習公司的業務,
“你對你們公司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