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車隊來了
高速公路上,三十輛豪車順條兒排開,花花綠綠,千奇百怪,組成一條光怪陸離的長龍滾滾向前。車廂左側,貼著黃底紅字的標簽,“興龍賽車隊”——每個字有32k紙那麽大,車廂右側的字小些,但也是黃底紅字的標簽,“赤楊越野車王爭霸賽”字小多了,因為不能排列太長封了車門,所以分成兩行。
領頭的是一輛大奔,車頭還插著一麵明黃的旗子,呼啦啦迎風飄揚,旗幟舒展的時候,隱約可以看見“興龍汽車配件廠”幾個紅字,走到哪裏都是一道風景。
翟鑫蜷縮著身子,整一個葛優躺,顯得更加矮小,坐在領頭車的副駕駛位上,與車隊的威風根本不成正比。然而出城進入高速,拉開車窗,麥苗青菜花黃,濕潤的春風灌進來,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是望不到尾的鋼鐵長龍,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突然振奮起來,得意洋洋地哼著:“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
開車的青年叫高帥,人如其名,五官俊朗,身板挺直,穩穩地掌握著方向盤,聽著身邊刺耳的聲音,劍眉星目抖動了一下,瞟他一眼:“跑調了,跑調了——真是個老古董,然並卵,就你這破鑼嗓子還唱樣板戲!別製造噪音好不好!”
“我這是觸景生情。”翟鑫眉眼蕩漾。
“生出來的情也是負數。”高帥瞥了他一眼,扁扁嘴說,“你那白富美的對象千裏尋夫到北戴河,你居然屁股一拍就爬起來跑了。有狗屁情!”
翟鑫振振有詞:“我不是要來賽車嗎?”
“不是說賽車無聊嗎?你還來幹嘛?”
翟鑫搖頭晃腦地說:“還是出來好啊,本公子終於擺脫三陪的悲催了。”
“三陪?”高帥哈哈大笑,“你以為,你是青樓的什麽什麽金牌?”
“你這個混賬東西,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老子的痛苦上,一點兒不體諒哥們兒的水深火熱。”翟鑫坐直了身子,悻悻地說,“在北戴河陪老將軍,聽爺爺講那過去的故事;在辦公室陪企業家,聽父親講他叱詫商場的經營之道;在商店陪傻白甜,聽她講什麽珠寶首飾服裝打扮減肥養生……這不是三陪嗎?”
高帥不忌妒地說:“得了便宜還賣乖,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爹給你做的媒,你把她扔給你爺,那是什麽情?”
“你哪裏知道?我爺爺是久經考驗的布爾斯維克,具有一雙火眼金睛,他看人可準了,正對她考查哩。”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翟鑫對父親塞給他的對象沒有一絲好感,以看爺爺借口,跑到北戴河避難。哪裏知道,古麗娜像牛皮糖一樣又甜又膩又粘人,也跟著追去。一聽到那嗲嗲的聲音,雞皮疙瘩掉一地,他趕緊從後門跑掉了。
爺爺蒙在鼓裏:“我孫子什麽時候找女朋友了?開門,叫她進來我看看!”
兒子跑掉了,翟青鬆隻有聽從自己父親的命令,開門帶進一個年輕的姑娘,給父親介紹道:“爸,這是古麗娜,她的父親,是河西汽車總廠的廠長,上周雙方家長才約定,讓她和我們的孩子相處一下,來來來,快先見見他爺爺,這個是將軍哦。”
“商業聯姻啊。不過哦,我們家這小子也該談對象了……”翟將軍打量著進來的女子:
這姑娘真時髦,漆黑的大波浪長發隨意地披在肩頭,白得發亮的皮膚,濃密的睫毛、魅惑人的大眼睛、一件粉紅色的超短款披肩小外套,大紅的天鵝絨裙子短得差點露出底褲,一雙黑色的高筒靴閃閃發亮,簡直像個電影明星。
姑娘進屋來,隻看見一個中年男人,還有一個更老的老頭,有些不快,但也不失禮貌地問候:“伯伯好,爺爺好。”
老人問:“你來找翟鑫的?”
“呃呃呃……”她正點頭,看見翟青鬆對她使眼色,馬上轉口,“我,我也是來看爺爺,我爸爸,是河西汽車總廠的古總,他,他要我問候您。我不會買禮物,就,就帶一萬元,給爺爺加強營養。”
說著走過去,放下一個紅包到翟將軍躺椅的把手上。
“拿走!我都營養過剩了,還缺營養?你給我拿走!”老頭子突然發脾氣了,“晦氣,今天怎麽又見到一個有錢的?”
古麗娜生氣了,嘟起嘴,拿走錢,放進坤包哩,跟著又鼓起眼睛:“就你,還是將軍?”
翟將軍站起來,聳聳肩膀:“怎麽了?不像?”
姑娘被嬌寵慣了,沒遇過對她發脾氣的人,發起橫來,大放厥詞:“在我的心目中,將軍好威武,好高大,好雄壯……”
“你是說,我不高大不威武不雄壯是不是?所以本將軍說不定就是個清潔工?”
“清潔工還到北戴河住套房?”
“清潔工都能住北戴河了,說明我們共產主義的理想就真的實現了。”
“我知道,翟鑫的爺爺是將軍,好大的官兒!不過你都不領兵打仗了,現在也沒那麽威風了吧?每月拿的錢未必有我父親多。”她說起話來沒有遮攔。
老頭子反問她:“丫頭,你每月拿多少錢?”
這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有點二。翟青鬆讓人帶她來,本想想讓父親審查一下,點頭同意,再給兒子翟鑫施壓。可她倒好,一見麵就把老爺子得罪了。翟青鬆聽得著急,趕緊清清嗓子,提醒她要懂禮貌,
“哦哦,我與翟鑫一樣,在父親的公司裏掛個名,事情不是很多。”姑娘一邊應付,一邊問翟鑫到哪去了?
兒子跑得無影無蹤,翟青鬆十分尷尬,隻好說他去幹大事去了。
她扭動著身子:“你叫他回來,什麽大事,還能比得上戀愛婚姻的事大?”
這姑娘有點不講理,翟青鬆接了電話,聽公司有事,正好找借口開溜,讓她在這裏等候,說去把兒子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