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大人物
十三年前。
幸陵君還是個幾歲大的孩子,但是,儘管才幾歲大,他已經名震江湖。
一來,幸家在江湖中名聲在外,堂堂幸家的名號,足以讓無數江湖宵小聞名喪膽;
二來,幸陵君這一輩和兄弟門派,都犯一個後綴「君」字,這個字,可是祖師爺親自寫下,傳給各個分家的。意為:這一輩,必定人才鼎盛,尊貴無比。而幸陵君,是這一代的第一個男孩,萬千寵愛於一身,毫不為過。
三來,幸陵君本人也十分爭氣,出聲的時候天生異象,令眾人嘩然,有算命的遊方道士路過他們宅邸,不要金、不要銀,直說自己見到了紫君星的氣息在宅邸上空盤旋,午時三刻突然墜入府中。問是否有嬰兒出世。
那一天,幸陵君的母親剛剛生產不過半個時辰,幸陵君的父親十分訝異,立刻請道士進屋談話。跟道士說,我夫人確實剛剛生產,還在還在專門置辦的嬰兒看護室里,問道士有什麼指教。
道士笑而不語,說先看看嬰兒。結果看了以後,道士臉色蒼白,愁眉不展。幸陵君的父親有些擔心,一再追問。道士問幸陵君的父親,是否起了名字。幸陵君的父親說,家族姓幸,尾字犯君。
道士沉吟半晌,說:「『幸』是寵溺、福運、權勢的象徵;『君』是尊貴、權柄、身份的象徵。這兩個字太過多福,人生容易失控,應該有一匹配的字,沖淡一些。」
幸陵君的父親請道士幫忙想想。
道士略微思考,要來紙幣,寫下一個「陵」字。
幸陵君的父親拍手稱妙,眾人不解。幸陵君的父親說:「陵乃無比最貴人的埋骨之地,有些煞氣,可以沖淡他的泄福。但是陵另一反面,也不難聽,更不惡俗。自古只有極為尊貴的人,最終的歸宿才能稱之為陵。」
所以,幸陵君的家庭、出身、姓名……,都極具傳奇色彩。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家族對這個孩子十分重視,對他的教育和培養,是不計成本的。幸陵君三歲開始習武,一年多以後,就已經可以打的有板有眼,幾乎成為了一道家族奇觀。
但是眾人發現,幸陵君也有問題,他的問題就是,性情孤僻,十分早熟。五歲的時候,就總是站的筆直,背著手走路,舉手投足間透著威嚴和尊貴。
幸陵君在萬千的寵愛和超乎尋常的期待中成長,這樣的環境和經歷,讓幸陵君年紀輕輕就已經知道自己的未來將會無比絢爛。他甚至以為,自己將會統領世界,成為一代霸主。
但是十三年前,他遇到了困擾自己一輩子的事情。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有過如此忐忑、緊張的情緒。那個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永遠都是自信且驕傲的,永遠都是那種發號施令的人。但是那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父親的醜態,他緊張的像是個中了彩票的農夫,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根本停不下來。
不僅是父親,全府上下都陷入了空前的緊張和忙碌之中,整個府邸內外翻修、打掃,所有的下人集體進行訓話和培訓,左右的家族成員都被勒令要進退有禮,所有的孩子都要被關在屋子裡,等著傳喚見人。
他的媽媽反覆叮囑他,一會兒可能會要他去見人,見到人要磕頭行禮,要恭敬順從,扮的開心可愛。對方給她禮物,要三次辭謝,而後恭順地接受。多餘的話不準說,該說的話一句也不準少。他要背誦幾句自己必須說出口的話,在對方問話的時候進行回答……。
和一群身份、地位、資質……都與自己天差地別的孩子在一個地方等待,就已經讓他十分煩躁了。那一次,他感覺到了羞辱,他冷冷地回擊自己的母親,表示自己不會乖乖順從,他會用自己的驕傲面對所有人、所有事。
於是,他挨了生平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嘴巴。
他震驚,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媽媽,把自己當成心頭肉的媽媽,竟然會因為自己不能像其他人一樣順從、恭敬,表現的像個下人而打自己。而自己的父親,似乎完全站在媽媽一邊,向自己投來了失望、埋怨的目光。
他在那一刻醒悟了。
他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家族雖然往來的都是大人物,交往的都是了不起的人。但是今天,這個屋子裡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大人物,是能夠讓他的爸爸變成農夫,讓媽媽抽自己嘴巴,讓自己乖乖地收起傲氣,當乖乖寶的人物。
十三年前的那天,他見到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女孩。
他見到,一個虎背熊腰,披著貂皮披風的男人威嚴地坐在自己父親的王座上,身邊站著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極其漂亮、可愛的小姑娘。而自己的祖師爺一臉興奮地坐在下手位置,坐在下手位置還一臉興奮,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而自己的父母,甚至連坐也不敢坐,就恭敬地站在廊下,滿臉陪笑。
他磕頭,說了大人教的那些話,那個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很高興,誇讚了她幾句。
儘管他還是個孩子,他也聽得出,這個男人對自己的誇讚,是發自內心的。為什麼這麼喜歡自己,他那時候還不知道。知道這個十分強大的客人出府以後,他才看到自己的父親興奮地摩擦著手掌,又像是個中彩票的農夫一樣走來走去,說出了原因。
他沒有兒子,他的兒子死掉了。所以,見到自己生的漂亮,聰明伶俐,就分外喜歡。
但是此時,他已經不生氣了。他的驕傲不知不覺地就消失了,被全府的人,包括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祖師爺帶跑偏了。他竟然也跟著興奮了起來,感覺能被那樣的人喜歡,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他甚至在心裡偷偷慶幸,幸虧他自己的兒子死掉了。
但是,當天還發生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才是困擾他一輩子的夢魘。
「你是站在這裡背書的傻子嗎?」那個聰明伶俐的小女孩調皮地譏諷。
他跪在地上,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