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葉昭輕車熟路,便摸到了府裏庫房的大門。雖說以前自己做慣了一個好市民,很多事情有所耳聞,卻不曾切身嚐試過。但是自從來了這裏,葉昭便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開鎖,這項出門在外,果腹禦寒的必備技能。她毫不客氣地把庫房裏的硝石、硫磺和木炭都搜刮了一遍,就給周亞夫留了個底。
屋外已寒霜漸起,窗口倒映出的一道倩影忽明忽暗,伴著葉昭房間裏的燈光晃晃悠悠地跳動著,從窗外就能看到屋裏的人不時會抬起頭打個哈欠。
對於黑火藥這種古老的四大發明,葉昭也有些認知。原本以為應該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結果現在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障礙。葉昭記得引線應該是用紙包裹這火藥粉末製成的——她隻想做一個黑火藥,但是現在為了做引線卻可能不得不順便研究一下造紙術。
葉昭意識到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說不定她今晚得把古人幾千年的智慧一次都盜用一遍……所以越發的苦惱了。
正巧今晚張嫣有點心事,睡得淺,大概是街上的柝聲吵到了她,丞相府的後園中便多了個身影。看到了葉昭房間依舊亮著燈,張嫣有些好奇,便試著在門口敲了兩下,見裏麵沒有回音,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剛進門的張嫣忍不住嗆了幾聲。她本想走到裏屋去,可是腳下好像有什麽東西絆著自己,於是就借著微弱的燈光四下看了一圈。張嫣發現房間的地麵上都是堆了不少竹筒子,此外還有三個不小的箱子依次從門口開始排到裏麵。湊近了才看清,原來隻是硝石、硫磺之類的東西。這些隻不過是普通的藥材,她就納了悶了,葉昭大晚上搬這麽三大箱子的藥到自己房間裏做什麽,還熏得滿屋子都是一股硫磺味兒。
再看葉昭。葉昭聽到門口有動靜,勉強抬起沉重的頭顱,眯著眼睛望向外麵。
黃中透紅的燈光下,葉昭此刻的眼神有些滲人,白天的殫精竭慮和晚上的熬夜研究配方,讓葉昭的眼睛裏爬滿了紅血絲。在燭光下,看著像發了狂的野獸一般。
“哦,是張姨啊。怎麽您也還沒睡呢?”葉昭說話的時候都打著磕巴了,此刻已經算是勉強在和張嫣打招呼了。
張嫣看葉昭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心中不忍,說道:“什麽還沒睡啊,我都睡了一覺了,倒是你怎麽把自己熬成了這副模樣?”
“我這不是要做個東西嘛,配方沒記住,不然就好辦了……”說到配方,葉昭想起來自己之前從府裏的庫房順走不少東西,當時好像是嫌那些東西太重就隨隨便便撇門口了,那張嫣豈不是都看到了?葉昭暗道一聲“糟糕”,現在想要收東西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張嫣已經撿了就一個空竹筒走到了她麵前,問道:“這個不是老陳準備用來醸糯米酒的筒子嗎?怎麽在你這兒?”她見葉昭低著頭,沒有回話,又問道:“還有那些硫磺塊兒,木炭什麽的,怎麽都在你這兒?”
葉昭有些難為情地抬起頭,支支吾吾地說:“我……那個其實……我是想做一個煙花。對煙花!我這幾日看人家在火中放爆竹,想起來有一種類似的東西。你知道的,就像是爆竹一樣,隻不過比爆竹好看很多。它會衝到天上,然後一下子爆開了,一方天空都會在那一瞬間變成五顏六色的樣子,就像在天上開了一朵花兒一樣。所以找了些材料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做出來。”
聽說會在空中爆開來,還會在天上開出一朵花來,張嫣一下子便來了興趣,問道:“哦?還有這樣的東西?我光聽你描述的樣子就覺得應該很好看。你怎麽會知道有這個——煙花的?”
“哈!那個——是我家鄉的東西。很好玩的,我們每次過年的時候都會放煙花,每到新年子時,挨家挨戶都會放,整個漆黑的夜幕就成了最好的背景,各式各樣的煙花在一聲巨響之後,爭相衝上天空,在天上嘩啦啦地開成一片一片的。”葉昭說得越來越興奮,張嫣也聽得越來越有神采。
……
就這樣兩個失眠的女人大晚上,開始聊起了放煙花。
第二天一早,周亞夫就看到這大小兩個女人一筐一筐地往練武場運物資。張嫣的意思是,製作那種東西太危險,不適合在房間裏,所以她很自然地提議葉昭將工作台搬到了後院的練武場,還讓周亞夫特意給她們二人疼了塊兒地方出來。
早鍛煉過後,循著那些護院操練的聲音,葉昭摸到了後院的校場。她搬開校場的圍欄,走進張嫣命人給自己搭起來的一個棚子裏,看著正埋頭在那一堆材料間搗鼓的張嫣,葉昭想起了一件事情。張嫣早在十幾年前就在京城裏了,五年前的話,張嫣也已經是丞相夫人了,那她會不會知道關於那個王雪君的事情?
正好張嫣看到葉昭進來,拍了拍滿是炭灰的雙手,從身後的台子上取出一卷書交給葉昭,說:“這是我今早找到的有關於鞭炮製作方法的記錄,你看看吧,或許對你做這個煙花會有點用。”
葉昭上前接過竹簡,沒細瞅,大致的內容還不如她自己腦子裏記著的東西。不過畢竟是張嫣費了好大的勁給自己找來的,她便笑著收下了,說是等晚上好好研究一下。張嫣看葉昭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問道:“小昭,是不是昨晚沒睡好?你要不要先回去再睡會兒?”
“不是,額~我沒事。不過張姨啊,你在長安城裏住了也有些年頭了吧?”
張嫣不知道葉昭何出此言,點點頭說:“對啊,老頭子還是太尉的時候我就搬到長安城來了。算算時間也有十年了吧,這日子過的可真快啊!”
看張嫣神思迷離的樣子,葉昭真有些擔心她會想到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開始漫無邊際的閑聊時間。隻是她若是真的要開始追思往事立斜陽,葉昭也攔不住啊!
還好張嫣這次隻是想想,又開始鑽研手裏的那些黑的、白的、黃的東西了。
“那~張姨,你一定聽說過王雪君吧?”
張嫣微微一怔,葉昭看到她的目光有些閃動,嘴唇輕翕:“王雪君?你說的是那位王雪君姑娘?”
“那位王雪君姑娘?”葉昭知道就是那位王雪君姑娘,但不是很理解為什麽張嫣要說那位王雪君姑娘。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之前隻是後輩對她的稱呼讓她有些奇怪,為什麽要叫一個出嫁多年的女子“王姑娘”。現在又是張嫣這樣一個驕傲的人,在提起王雪君的時候很自然地帶上了一種尊敬的口吻。
如果說巧巧敬重那個女子還情有可原,畢竟王雪君嚴格算起來,也是她的前輩了。可張嫣應該與那個女子非親非故,為何她也會不自覺用上敬語?葉昭有些好奇這個女子到底是有多驚豔?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居然能讓張嫣這樣一個有身份,有實力的女子如此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