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外地,葉昭又妥妥地錯過了魁選三試的最後一輪“舞樂才情”。
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溫柔的臉龐,線條柔美,笑容燦爛。
“看樣子,你是贏了是嗎?”葉昭撐著雙臂想要起身,卻一時沒吃住力,這時一隻柔若無骨的手臂及時托住了葉昭的後背。兩人相視一下,巧巧小意地將她扶了起來,葉昭發現巧巧笑得有些靦腆。
上下打量了一下,葉昭才恍然大悟,原來巧巧身上還穿著自己送給她的那套百褶月華裙。巧巧標致性的細腰被百褶裙的褶紋密密包裹著,越發凸顯了她的傲人身材。水色長襦隨意地從兩肩披散下來,長度剛好夠到她的腰線。下裙每褶各用了一色的繡線,色輕淡雅,風動如月華。而且巧巧還很心機地脫下了鞋襪,一雙芊芊玉足成了這身裝束最重要的點睛之筆。雖然這身衣裙脫胎於漢代的襦裙,但是整體的風格已經很出挑了,甚至葉昭還加入旗袍裏常用的側邊開叉的元素。葉昭可以想象巧巧想要穿著這身衣服上台跳舞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你說你這麽厲害,怎麽就和那些繡花枕頭一樣,被我一包小小的迷藥弄暈了呢?”巧巧原本想與葉昭調笑一番,卻看見葉昭目不轉睛地一直打量著自己,轉口又羞著臉問道,“好看嗎?”
“額~好看,好看!”
“謝謝!”
“啊,沒事。我也是湊巧,正好碰上,能幫上你自然再好不過了。”
大概是巧巧對自己的話會錯了意,流露出些許失落的情緒,悉悉索索地就想把衣服解下來。葉昭連忙伸手阻止她:“巧巧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巧巧倔強地抬起她的頭顱,直視著葉昭的眼睛說:“既然不是給我的,那我自然需要物歸原主。巧巧還要謝過葉姑娘的慷慨相助。”
“不是~你別脫了,這本來就給是你的。我本就準備了這件衣服作為禮物給你,哪裏想到剛好碰上你的舞服被盜,所以我才說湊巧。”葉昭看巧巧鬆開了自己正在解衣帶的手,才放下心來,又說,“再說了,雖然我是個女的,但你這一言不合就脫衣服——似乎也不太合適吧?”
一句話害得巧巧羞憤地重新穿好了衣服,還被葉昭誇了兩句。
……
自那以後,兩人對坐著,喝幹了整整一壺茶,可還是你吱一聲,我唔一下。忽然間葉昭準備起身,嚇得巧巧連忙問她:“你要走了嗎?”
“不是,我……坐得腰疼。”
“哦。”
“那個~巧巧,你既然已經贏得了這魁首,之後有什麽打算嗎?”
“……告訴你也可以,不過你要為我保密。因為我要進宮!”
“果然是進宮啊!可是你真的相信四娘所說的嗎?你知道那個四娘其實隻是想利用你進宮嗎?還有就算你真的是晁錯大人的女兒,可是你對這事情有多少把握?”
葉昭每問一句,巧巧的頭便低下幾分,可是那雙潔白如玉的手依舊緊緊地握在一起。她在內心掙紮了許久,似乎終於說服了自己:“我還是要進宮。我知道四娘隻是求一個進宮麵聖的機會,但是她盡心養育了我這麽多年這是事實,哪怕她這次隻是為了利用我,我也心甘情願。還有我既然是父親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他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幫他平反,所以不論這件事的把握有多少,我都會去試一試。”
“難道你真的要把自己的後半輩子都交給那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恨鐵不成鋼的葉昭突然爆發出來,嚇得巧巧連忙驚訝地捂住她的嘴:“你怎麽能說這話?要是被人聽到了……”葉昭是打心底裏不在乎什麽王權富貴,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也自知剛才的話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怕是會徒增麻煩。不過葉昭的好意還是讓巧巧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這個世道對她們這些人終究是涼薄了些,能遇到一個無條件關心自己的人,巧巧自覺已經很幸運了,這種幸運無關男女,大概是靈魂的親近。
她笑著說:“正因為陛下年事已高,我才有機會為父親翻案。有朝一日陛下去了,我作為先帝的人,說話才有分量。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就算我失敗了,我弟弟也會替我完成的。”
“你還有個弟弟?”葉昭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多少有些驚訝,可看到巧巧臉上幸福的模樣,葉昭知道錯不了了。
“嗯,我也是前兩天才聽四娘說起的。四娘也是最近才查到當年禦史府還有個男孩子被一個大人物救走了,不過那個大人物是誰,四娘還在查。”
“又是四娘?你還真是相信她的話啊……”葉昭轉念一想,好不容易有個親人在世,自己這麽潑人家冷水似乎不太好。
要是現在有警察,葉昭一定打個110把這裏端了,這整個兒一個淫窩加傳銷窩點嘛。專業洗腦都把人洗成不要命的了。葉昭也不知道巧巧此去究竟會有什麽結果,但是她作為一個局外人也隻能言盡於此。因為葉昭知道晁錯的罪名最終會被定得模棱兩可,想來應該是巧巧的努力有了回報吧。
拜別了巧巧,葉昭自然就沒有了再逗留在紅豆館的理由。可正當她循著昏暗的走廊,準備離開的時候,隱約瞧見二樓的露台上有一個白衣女子在獨自飲酒。因為葉昭此時身在三層樓,所以看得不是很真切,隻是那道背影讓葉昭覺得很熟悉。
她穿著一身寬大的衣服,豁大的袖口層層垂下,疊在一起,露出一段潔白的藕臂,遠遠看去猶如一尊渾然天成的雪人兒。那人身上清冷的氣質好似化成了實質,讓葉昭不覺縮了縮脖子。葉昭可以肯定自己在紅豆館大半月從沒見過這個人,而且此人高貴清冷的氣質也與紅豆館這樣的地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因為她是背對著葉昭,所以葉昭連對方的麵容都沒看到。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葉昭自然更勝尋常女子,就在她準備繞道去對麵的廊道上去看個究竟時,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四……”葉昭一回頭剛說出一個字,就被四娘捂住了嘴。兩人貼的極近,葉昭可以清晰地看到四娘眼角淡淡的細紋。兩人交錯一步,轉身之間,四娘帶著滿身戒備的葉昭溜進了旁邊的一間空屋之中。
為什麽要說溜呢?雖然四娘算是這座偌大的紅豆館的主人,但是兩人此刻的行徑確實像是不小心進了別人家院子裏一樣小心翼翼。
關上門的一瞬間,坐在二樓露台上的那位女子不經意地抬頭往葉昭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又將目光拋向了遠處。此時,漆黑的房間裏,葉昭原本想動手,但是考慮到自己好像不是人家的對手,便放棄了這個打算,更何況那人也沒想害自己。
“喲,我沒看錯吧,這不是四娘嗎?四娘好!”葉昭起身,自己不知道對著什麽地方行了個禮,畢恭畢敬。隨後右邊傳來一個聲音:“在這兒……”
“啊,不好意思,這個我有點夜盲,要不咱們開個燈?”
“不必了,葉姑娘,你也不必和我客套。大家都知根知底兒的,再這麽生分可就沒意思了。想必你是剛從巧巧房間裏出來吧?”
葉昭苦笑,這人還真不客套,一開口就直入主題。
“不知四娘有何吩咐?”
“小姑娘,我覺得你對我似乎是有什麽誤會,你不妨將自己的那股子敵意先收起來。不然我說什麽也是多餘的。”
葉昭哧笑了幾聲,對於這個女子釋放出來的好意並沒有絲毫承續之意。“哦?我覺得沒什麽誤會不誤會的,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反正以後我們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你說呢?”
“罷了,我本就無意與你相遇,原本是存了些事情,現在看來還是算了。不過有件事情我還是想提醒你,之前露台上的那個女子,你可千萬別起好奇心,我這麽說是為了你好,小心自己小命不保。”
小命不保?葉昭被嚇過的次數也不少,可這次四娘說的話卻讓她萬分警惕起來。因為這種恐嚇來得毫無道理,若說四娘對自己居心叵測,她還可以理解,畢竟長平街上那個匈奴大漢八成是與她有聯係的。可現在,因為自己在樓上多看了一個女人一眼,就收到了四娘的“提醒”這多少有些說不過去。難道那天真的不是四娘在背後使絆子?還有那個女子到底是誰?會不會是四娘在虛張聲勢?
一下子冒出這麽多問題,讓葉昭有些淩亂。既然找不到頭緒,那就按照某位數學家說過的,回到問題最原始的地方,一個原始而又不失重要性的地方——為什麽自己會陷入其中?
說來也奇怪,一開始居然是為了教訓韓嫣那個跳梁小醜,很顯然這家夥應該什麽都不知道,接下來就是巧巧了……
葉昭這次算是接受了這個建議,不過在出門之前,問了一嘴:“那個女人是什麽人?為何會讓你如此忌憚?”
“你不是猜到了嗎?”
“嗯哼~也是,那我就先走了。”
“嗯。”
在葉昭關上門的刹那,她仿佛聽到屋裏傳來輕輕的一聲“謝謝”。葉昭甩了甩自己的腦袋,覺得大概是自己幻聽了,屋裏那個女人憑什麽和她道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