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丘葉原的歌聲 17
帳篷內的燈光已經變得如豆粒般大小。
白發的老人扶住額頭倚靠在案前，困頓不已。
“先生，餓了嗎？稍等一會，我去端些果肴回來。”
燕柒柒乖巧的矮身行了一禮，之後便提著有褶的裙裾退了出去。她很怕帳內那些未除盡雜草裏的小昆蟲爬進衣裙，所以在發動禁技進入冥想狀態前，都沒忘記把裙角捏在手裏。
“嗯。”
劉子產從胸腔裏悶悶的哼出一聲便不再說話，確實是年歲不饒人了。他和燕柒柒在兩項禁技聯動產生的歐氏空間內足足運算了七天七夜，換成現實的時間，也就僅僅三分之一刻而已，但就這麽點時間，已經快要把他折騰散架了。
看來必須要考慮自己的傳承了。
甘英行嗎？
如果二百年前的穿越影響已經衰減，那麽數十年後，他將受定遠侯班超之名，代表大漢朝廷出使羅馬帝國，彼時身為“智者”、熟知千年曆史的他將不會再受波斯帝國上下的欺哄瞞騙，必然會成功到達羅馬，覲見時任皇帝圖拉真，為兩國立下夾攻波斯的盟約，從而改變世界的格局。
這樣想的確順理成章，但是有一點讓人放心不下。在對待紫衣少女的態度上，他連續做了兩件事：先是隱瞞了少女手持魂器“秀霸”的事實；繼而當著他的麵，大言不慚的宣稱收下屬於敵對陣營的曲譜賄賂。
這是在他麵前裝傻充愣嗎？
甘寧呢？劉子產直接搖搖頭。
至於燕柒柒？她還太年輕，太簡單了，有時候還很幼稚，甚至會怕比自身弱小許多倍的小蟲子。
莎車王的長子不居征？劉子產忽然想起他另外一個老朋友的子嗣，嘴角忽然撇出一絲冷笑。早上見到的那個小子權欲熏心，為了穩固世子之位，不惜親身犯險、來於闐秘密主持推翻百裏家族統治的戰爭。他若被扶持成為一國之主，絕對會像惡龍一樣將科技牢牢攥在手心，讓他傳播科技文明怕是癡心妄想。（1）
除卻這四個人，還有誰更合適呢？
今夜他意外探查到黑洞多達二十幾個，絕大多數身份都已查明。包括並非西域強盜背景的匈奴人在內，一共有十七人手持百裏家贈發的魂器“鳳求凰”。這些人在明晚都將成為於闐城中百裏家的囊中之物，一旦在招安的筵席上啟動魂器，這些塞外梟雄就會被後世穿越者占據身軀，成為俯首貼耳的“傀儡”。百裏家這樣數十年一輪回的戲碼其實已經順利上演六七次了，從無失手。
龍智府長老杜季貢？不可能，他本身就是百裏家的嫡係智者。還有，他帶在身旁的少年郎章舙（hua）——於闐大鴻臚章亭侯的幼子——應該不會對做一個矢誌推動文明進步的掌燈人感興趣。
除了這些人以外，還剩下四個黑洞。
第一個便是紫衣女孩，此人與天乩學社有莫大關聯，直接排除。
第二個黑洞來自安達羅國，也即後世南亞的矮黑人，他身上似乎攜帶屏蔽意識探詢的魂器。因為與他相伴的黑白壯漢不通漢語，縱然能侵入他們大腦，也無法得知更詳細的情報。這三人一直都是一個姿勢，雙手交叉在胸前，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若是能找機會攀談一下探探究竟，倒也值得一試。
第三個黑洞便是常碩，此人既是智者，同時身上還隱藏一個瀕死過客的意識，是一個理想的考察對象，隻是天乩社的紫衣女孩毫不動聲色的用魂器重啟了那名過客的意識，倒是讓人懷疑此人與天乩社暗通款曲。
最後一個黑洞。他誰也沒告訴，甚至在與燕柒柒聯動禁技時，都隱瞞了這個黑洞的信息。因為這個黑洞展現的實力太過驚人了，總是能在劉子產觸探到黑洞的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讓他以為自己是恍惚中出了錯。直到黑洞自身按耐不住，暗中偷襲那夥運送胡姆草的波斯商人，他才確定這個黑洞的存在。當然，劉子產能獲知胡姆草的信息也是由此所致。
“先生，餓壞了吧，你看我給你端了什麽？”燕柒柒端著一隻木盤小心翼翼的進了帳。
劉子產微微吸了口氣就知道這是燒羊肉，是於闐最有名酒樓‘華俫食’的手藝。
“我剛才去廚帳，正好看見‘華俫食’的那個小哥在偷偷抹眼淚，他怕我大肆宣揚丟他的人，便拿了預先烹好的燒羊肉堵我的嘴，既然有人送上門，那我當然不能客氣了，”燕柒柒笑嘻嘻的將木盤端上桌案，“先生快吃吧！那小哥說食材是選用最好的大塊五花羊肉，煮熟後撈幹再入油鍋炸，炸到外表焦黃，再入大鍋加料燜煮，一直煮到呈焦黑色，再取出切條。這樣的羊肉，才會外焦裏嫩，走油不膩，吃後讓人欲罷不能。”
“嗯，味道確實不錯，”劉子產嚐了一口讚道。
“那個小子叫花鳴，他喜歡的姑娘這幾日才嫁給了粟戈安家的少主，所以說也是個可憐人呐。”劉子產用禁技·阿毗曬噶做意識探尋時，當然也掃過花鳴的大腦，所以知道這些。
“咦？看不出先生也懂這些，那你說，是一個喜歡的人嫁給了別人的人可憐，還是一個人不能嫁給喜歡的人可憐？”燕柒柒趁著劉子產大嚼的功夫，一邊歸納桌上的器物一邊說道。
“嗯？什麽意思？”劉子產停住筷箸，有些遲疑的問道。
“沒什麽意思，”燕柒柒撚起那張寫著李白詞句的白紙，用食指指在一處，然後在劉子產眼前晃了晃，“先生你看，這塊地方有些鹹濕，是你什麽時候也哭了嗎？”
劉子產定睛一看，原來在“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的詞句上，一抹濕痕曆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