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朕很失望
蕭惟懷揮退左右,母后目前的樣子實在是有欠觀瞻,有損太后的威名。
於是慈恩宮的寢房裡只剩下了蕭惟懷母子,太后被心嬤嬤扶上床,她立刻裹著薄被,頭埋進被子里,慫成一團。
「母后!」蕭惟懷伸手去拉她的被子,太后啊啊大叫,死拽著被子不放手,一副嚇破膽的樣子。
蕭惟懷不敢再去拉,索性站在床前輕聲哄道:「母后,是朕啊,你的兒子懷之。」懷之是皇上及冠那年,太上皇賜的表字。自從登基,這個字幾乎塵封在了回憶里。
被子里的人不予理會,依然包的像只粽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母后,世上沒有鬼神,你只是做了噩夢而已,別怕。不信你出來看看,宮裡一切都安好。」
「有,哀家看到了!」被子里的人突然出聲反駁,聲音帶著哭腔。
蕭惟懷忍著脾氣不發作,耐心的再次道:「那都是畫本上騙人的。母后出來看看,朕的天下,朗朗乾坤,妖魔鬼怪都得繞道而行!」
那一團不動了,似乎是把皇上的話聽了進去。
蕭惟懷再接再厲,輕拍被子里的一團,「再說,有朕在呢,朕看看誰敢嚇唬母后!」
良久,太后終於在皇上的耐心快用完前,自己從被子里露出了頭,頭髮亂的像草一樣,不復以往那貴婦樣。
皇上沖她微笑,以示安慰。順便指指燭火通明的室內,意思是鬼在哪裡?
見太后出神,他揚聲對著外面喊:「太醫何在?」
立刻,從門外陸陸續續的進來三位太醫,都是太后慣用的人,畏畏縮縮的躬身站在一旁。皇上掃視一圈,發現靳太醫不在列。
他們抖聲拜見:「皇上,微臣……一直在。」
蕭惟懷不悅:「太后怎麼個情形,你們說來朕聽聽。」
其中一名太醫年紀最大,資格也最老,他目不斜視,當先回答:「回皇上,太后脈相微弱,實乃心氣不足。心氣虛妄者,睏倦、短氣、精神恍惚也。適才觀太后舌質淡,苔薄白,脈細弱,甚是符合病症。但皇上無需擔心,此症無大礙,只要靜氣養心即可。臣等已經吩咐下去,熬了養血益氣、寧心安神的湯藥,喝上幾日外加勤走動即可。」
老太醫說的有理有據,另外兩名太醫頻頻點頭,皇上的黑臉這才緩和了些。
一揮手,再次把人趕出去,蕭惟懷發現他母后的情緒也明顯穩定了,看樣子太醫的話管用。
不大會兒工夫,寧心安神湯被心嬤嬤端了進來,得到皇上的允許,她捧著碗坐到床前,小心的和太后商量:「太后,老奴喂您喝葯?」
太后先看了看黑色的葯湯,鼻翼聳了聳,這才抬眼望著熟悉的阿心,端詳半晌,又移到一身黃袍的皇帝兒子身上,她這會兒看上去確實緩了過來,不再驚惶。
「蜜餞。」太后淡淡的吩咐。
「誒?是!」心嬤嬤怔楞過後是驚喜,連忙放下碗去端蜜餞盒子。
就這樣,皇上在一邊看著太後幾勺湯藥一顆蜜餞,喝完了一整碗葯湯。
他暗裡呼出一口長氣,大概是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莫非是停雲去臨城的消息,讓母后覺得愧疚,才導致精神不振?
他本想問個明白,可看太后如今這副模樣,是再也開不了口。
罷了,十年都過來了,不在這一日兩日。
「服侍太后安歇,記得寸步不離,多備些燭台,亮一些,切記別讓母后受驚。」蕭惟懷叮囑心嬤嬤,這會兒他也困,想回去。
「皇上放心,老奴曉得。若不是太后覺得奴才在眼前厭煩,奴才斷斷不敢離身一步。」心嬤嬤表忠心。
「母后,讓心嬤嬤陪著你,好好睡一覺,明日就會恢復。兒子告退。」說完他就轉身欲走。
太后突然招手:「懷之!」
皇上回首,這個稱呼,真的是太久沒聽見母后喊了。
「哀家,想去阿珩府里住。」太后看著皇兒,雖然都說她是夢魘,但是今夜的事太真實,讓她想起來就噤若寒蟬。
蕭惟懷想了想,微微一笑:「可以。你最疼阿珩,阿珩若是知曉你去陪他,一定樂的一蹦三尺高。」
太后嘴角也忍不住掛上了笑,比起慈恩宮,福王府確實讓她更放鬆。而且,自己帶大的阿珩,她也想他了。
門外傳來太監的聲音:「回皇上,德妃求見太后,二皇子、二皇子妃、二皇子側妃求見太后!」
蕭惟懷有些煩躁,正想走呢,這幫人來湊什麼熱鬧。
太后喝下湯藥后,也有些困頓,可聽聞二孫子一家都過來了,也不能不見,立刻說了聲:「宣。」
既然母后這樣說了,蕭惟懷也不好訓斥,慢慢踱步到高椅前坐下。
「母后!您好點了嗎?」德妃手拿帕子,時不時的擦著眼睛,急切的走進門后撲到太后床前。
蕭琮和他的倆媳婦也都關切的問候了一聲,遠遠的站在一側。
蕭惟懷冷眼看著,突然開口問:「你們幾個這是都沒睡?」
要不是心嬤嬤去求見,他可不會知曉,應該會酒酣胸膽后睡得正熟。
蕭琮臉色一僵,父皇眼裡容不得一粒沙,他抿抿唇看向床前的母妃,先看看她怎麼回答。
德妃抓著太后的手,眼裡含淚回頭看皇上:「是臣妾,臣妾最近頗有不適,困到極致才能入睡。沒想到是母後身子不爽利,這才派人去把阿琮幾個叫來的。」
她說完,也不看皇上的神色,又回過頭對太后愛嬌的說:「太后,阿琮一聽是您不舒服,差點摔個大跟斗……」
太后忍不住也笑了,伸出手:「琮兒,皇祖母嚇著你了。」
蕭琮早在母妃說完,就放下了心。論說話辦事,還真無人能及母妃項背。至於她的親侄女賀月影,嘁,連她的一成都學不到。
蕭琮帶著笑走到床前,抓住皇祖母的手,溫柔的安撫:「祖母一定是為大皇兄勞神,擔心他出去開府吃不好,對不對?明日我就去看看,回來說與您聽,您就放心了。」
太后平時就很吃蕭琮這一套,那嘴甜的喲,聞言笑得更開。
蕭琮這時又溫聲道:「您的孫媳也來看您了,她們擔心得緊。」
太後向前探身,不由看過去,就看見站在一邊低眉順眼站著倆人。屋子裡燭火大亮,常言道燭下看美人,照的美人更加美上三分。
突然太后臉色大變,指著那個方向尖叫道:「她又找來了!」
這驚人的轉變,讓在場的人都毛骨悚然,順著太后的手指看過去,正是宇文馥所站的地方!
宇文馥也嚇了一跳,抬眼間,就見屋子裡的人都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不由摸了摸臉,側首看看賀月影。
賀月影離她遠了些,雖然不懂太后什麼意思,但她覺得應該與自己無關。
皇上站起身,來到太後身邊,德妃連忙讓開。
「母后,您醒醒神,看看朕,朕還在呢。真龍在此,不會有事!」
太后愣了愣,拉住皇上的手,壯起膽子再看宇文馥。因為睡下被叫醒,宇文馥沒有綰髻,長發垂於胸前,一邊別了一隻小木梳,端莊秀麗。
燭火下,因為不敢直視太后,她雙眸低垂,那眉眼、那長發看在越來越昏眩的太后眼裡,分明就是今夜站在男人身旁的那個女人!
「就是她,就是她!她不是人!她要哀家性命!快把她趕出去,不,快把她殺了!」太后崩潰,死死摟著皇上,不敢抬頭。
這一幕,讓來拍馬屁的德妃直接傻眼。在皇上冷眼看過來時,忙不迭的說了一聲臣妾告退,就拉著蕭琮走出門。
宇文馥則嚇呆了,還是賀月影拉了她一把,才匆匆的跟在她身後出去了。此時一家人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再不喜宇文馥,也得回去關上門想辦法。
「到底怎麼回事,母妃,為什麼祖母這麼害怕馥兒,以往她還挺喜歡她的。」蕭琮不解的問。
「你問我我問誰?你還是問你那好側妃,是不是她做過什麼吧。這下可好,太后若是有個好歹,咱們吃不了兜著走。」德妃恨急,狠狠的剜了宇文馥一眼,這是不是掃把星轉世啊?
賀月影陪著姑姑走了,一步三回頭,可想到今夜太后的情形,她也沒有了邀寵的心。表哥氣急敗壞的,她留下也不會有好果子。
蕭琮擰著眉,拉著宇文馥回側妃的院子,一路上不好開口,臉色陰雲密布。宇文馥咬唇,她現在一臉懵,真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慈恩宮裡的皇上也是一個頭倆大,剛勸好了,又被不相干的人攪了。
「母后,那是阿琮的側妃,也是您的孫媳。」他扶額,這叫什麼事啊。
「不是,她是阿麟媳婦!你別騙我,我見過她,她來找我報仇了……」太后搖搖欲墜,過度驚嚇讓她臉色白的滲人。
禹鳳的臉早已在她腦海里模糊了,十年的時間,依稀只記得那是一個美人,僅此而已。
喝了葯之後,她越來越迷糊,乍一見宇文馥美麗的眉眼,外加披頭散髮的樣子,更讓她與今夜驚悚記憶里的人重合!
「阿麟媳婦?母后您見到她了?在哪裡?」皇上抓住的重點在這裡。
太后后怕的看看屋內,宇文馥已經不在,她膽子大了些:「就是剛才那個人,她就是阿麟媳婦,她要殺我報仇……懷之,你幫母后滅了她,讓她永世不能超生……」
皇上的心裡重重的一擊,果然,真的是母后想滅口,置她於死地。難怪阿麟這麼恨。
蕭惟懷無奈的看著老態盡顯的母后,幸好德妃走時心嬤嬤也退下了。他輕輕推開太后,聲音裡帶著幾分冷冽:「為什麼殺禹鳳?她沒做什麼,你為什麼賜給她毒藥,還派人暗殺?」
太后怔楞片刻,直勾勾的看著床帳,「禹鳳?是啊,她必須死。敢勾引皇兒,擾亂朝綱,哀家豈能容她?」
說完,太后想下床,四處找鞋。
蕭惟懷拉住她:「你做什麼去?」
太后又愣了,她想做什麼,她困啊,想睡。
可是不行,她還有事要做,對,她要去找平日最幫她的小叔子:「哀家去找皇弟,要讓他幫哀家滅了那個女人。」
蕭惟懷的心裡涼透了,難怪皇叔也答應讓阿麟夫妻詐死,遇到這麼個太后皇嫂,他能如何,他又敢如何?
「母后!您這樣,怎麼對得起皇叔一家!」蕭惟懷厲聲喝道。
太后傻了,自從貴為太后,還從未聽到兒子這麼嚴厲的呵斥她。
「皇叔對父皇忠心耿耿,停雲更是忠心衛國,阿麟夫妻從未逾矩,您怎麼就能做出那麼狠毒之事?母后,朕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