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千絲萬縷
小六子和張伯約定好過幾日進京城,因為外面的路實在沒法走,至少有五日不能出門。這也是為什麼他娘想要迫切換銀子的原因,要致富先修路啊。
以往弄來的銀子也全都用在了村裡,天外村村民提起鳳大娘誰不佩服,除了村長,最有威信的就是鳳大娘了。當然,村長是因為他有權利發號施令,人家鳳大娘憑的是人格魅力!
淳于風的傷勢不算太厲害,只是從坡上滑摔下來弄得一身的擦傷,休養幾日就能大好。反倒是老傷比較重,受了寒的腿又開始鑽心木亂的疼,在吉安候府算是白養了。
鳳大娘略通醫理,雖然強盜似的搶了他的畫,但照顧的還算周到。每日給他喝的草藥甚是對症,這減輕了淳于風不少苦痛。
貫葉比公子下地要早,伺候公子之餘像只勤勞的蜜蜂一樣,還幫鳳大娘幹活。他最愛乾的正好是小六不愛弄的,那就是打理院子里的藥草,為此小六和貫葉短短時間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在小院養傷期間,每日里都有村民跑這裡來,找小六的娘要這要那,通通尊稱她為鳳大娘。於是淳于風和貫葉也就入鄉隨俗,不再夫人夫人的喊。
鳳大娘本來對二人沒好臉,但淳于風斯文有禮,貫葉又如此勤勞,她也就態度好了一些。貫葉對此暗自欣喜,他搶著幹活就是想哄那位怪大娘高興,好讓公子舒坦些。
這一日,貫葉從葯圃里出來,身上還帶有泥土的氣息。他覺得公子的傷再養上幾日,應該就差不多了。
「公子,咱們什麼時候回去?」貫葉走進公子住的小屋,這裡是一間雜物室,打掃出來甚至比小六的房間都整潔。
二人除了那一包袱衣服,幾乎什麼都沒有了,書籍銀票都被大雨毀掉,可以說無物一身輕。淳于風已經無書可看,正靠坐在床上看著床尾黑掉的木漆發獃。
聽貫葉如此問,他怔怔的扭過頭看著貫葉,一臉茫然,似也躊躇著不知該何去何從。
「要不,咱們回霜落大小姐那吧?」貫葉試探著提出意見。
「不行!」淳于風一口回絕,他要還給霜落清凈,出來了怎可再回去。
貫葉臉色一垮,那他也沒別的主意了。
淳于風看看他一身髒兮兮,覺得奇怪:「你這是去哪裡了?」
貫葉摸摸頭,傻笑:「我幫鳳大娘整理葯圃,她院子里有這麼大一畦地,種的都是藥材。以前我經常幫公子干,做這個我最拿手了。」貫葉用手比劃著,挺興奮的樣子。
「哦?鳳大娘的藥材是自己打理的?」淳于風來了興趣,他以前在土帛安樂候府,沒事就喜歡弄弄葯圃,畫點畫,胸無大志的,所以董晴柔才會看不上他。若他不是淳于景的親弟弟,估計董晴柔都不會搭理他。
貫葉點點頭:「都是些常用的藥材,很便宜的那種。公子,鳳大娘好厲害,她不是為賣錢才種的,我聽六子說,全村的人都在他們家拿葯,頭疼腦熱的小病小痛,都不用進城。」
淳于風肅然起敬:「她也算是個古道熱腸的人……」除了搶自己的畫。
一想起霜落送的禮物,被自己就這樣弄丟,他心裡就難受的很。
突然,他眼睛一亮,急切的吩咐貫葉說:「你去找鳳大娘來,就說我有讓她賺銀子的辦法。」
貫葉一聽,也來不及去洗漱,立刻跑出去找鳳大娘。
鳳大娘沒好氣的進來,臉上一絲笑意也無,冷若冰霜的坐在一邊看著淳于風。她好不容易找到個幫手給自己挑好了草藥,就想著趁今日多弄一些藥丸,省的和以往一樣拿葯的人多了手忙腳亂,結果就這樣被打斷了。
她倒要聽聽這白斬雞公子有什麼好招,若是不好,趁早給她滾蛋。
淳于風微微一笑,無視鳳大娘的黑臉,不緊不慢地說:「鳳大娘,小可不才也會畫畫,我可以每日給大娘作畫買銀子,能否把那幅《仕女圖》還給我?」
鳳大娘一聽他這麼說,眼裡精光一閃,臉上卻不動聲色:「你還會作畫?我可不相信。再說,就算你會畫,誰知道你畫的值不值錢?」
貫葉生氣了,她敢質疑公子的畫?公子可是醫畫雙絕,這口氣可真不能忍。
「大娘,我家公子的畫在我們家鄉老有名了。」你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鳳大娘傲慢的盤起了腿:「口說無憑,反正我是不信的。」她眼角有了很深的紋路,聲音也不那麼美好,可是這動作做起來卻是無比的貴氣,根本不像是一個村婦。
淳于風失笑,這大娘還挺有心眼。
「貫葉,扶我起來。」淳于風掀開薄被,即使蓋著被子也是雙腿冰涼。
貫葉連忙上前,摸了摸公子腿上的溫度,皺著眉扶他:「本來都養好的,這一淋雨,你看,又犯了……」
淳于風擺手:「無礙。」
他看向鳳大娘:「大娘家裡可有筆墨紙硯?」
鳳大娘站起身:「跟我來。」
莊戶人家可沒那麼富貴,像大戶人家那樣,到處都有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這個家裡只有她的藥房才有。
淳于風咬牙跟著鳳大娘走,幸好,有貫葉扶著,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走起來異常艱難。
來到藥房,淳于風嗅了嗅味道,葯香撲鼻,突然甚是懷念自己以前的葯園子。
「呶,畫吧。」鳳大娘環胸靠門站著,一看就是小瞧人的做派。
淳于風不以為意,走過去坐下,敲了敲自己的腿,好像這樣就能好一點。
他掃視了一眼文房四寶,墨不是上等墨,聞著有一點臭味;紙也不是宣紙,是普通的草紙;筆更不是狼毫,大概一文錢能買十支那種,連毛都不順,渣渣哄哄的。
他失笑,覺得自己奢望了,就這條件,即使自己能原畫重現《四海昇平圖》,估計都能被人當做垃圾扔了。
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此時推諉,鳳大娘能拿掃把把自己揍出去。
淳于風苦笑一聲,拿起破筆沾了沾臭墨,認真的順了順毛筆尖,望著白紙琢磨畫什麼好。
對了,畫藥材!這裡是在山上,應該有不少有用的藥材而大娘卻不知,不如自己畫下來,若能採得,也能幫助更多村子的人。
淳于風想好就開始下筆,一株株草藥躍然紙上,畫的很逼真傳神,拿著這些樣子去找,一定能事半功倍。畫完,他又在底下寫上對應的藥材名,甚至還有功效用法。
鳳大娘一直冷眼看著,見淳于風認真到嚴謹的表情,而且手下不做任何停頓,就輕輕走過來細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她吃了一驚,抬眼審視淳于風,這個小夥子深藏不露啊。
待淳于風停筆,鳳大娘也一直沉默,只是盯著因為畫作而提升不少檔次的草紙。
她的眼神像是盯准了獵物的狼,閃著計較的光芒。
「我說過天外村不養無用之人,既然你畫圖識葯本領了得,我就代替村長留下你倆了。」最後鳳大娘如此說。
誒?不是這麼說的呀。
淳于風著急的扶住破桌子,拉住說完就想走的鳳大娘。
「鳳大娘,我說的是我畫的畫全給你,只求你還給我朋友送的那幅。」淳于風突然深切體會到,為啥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說不清了。
你想說理,人家給你來硬的,還說個毛。
鳳大娘慢條斯理的把他的手放下去,緩緩扯出一個笑容:「小夥子,你說的剛好晚了一點點,那幅畫應該已經賣掉了。」
淳于風如雷轟頂,她說什麼?霜落的畫被她賣了……就這麼賣了?
「你!」斯文如他,也不禁發了怒,只是聲音哽住,難過的說不出別的話。
貫葉扶住公子,回首怒視鳳大娘,這人怎麼這麼狠呢。
鳳大娘無所謂的背起了手,冷冷的道:「沒有我,你們命都沒了。畫?頂屁用!」
雖然她說的沒錯,可是他們畢竟沒死啊,而且他也說過不同意她拿走畫。
「我話已至此,你們自己掂量。要留就繼續畫藥草,不想留就麻溜的滾。至於你說的畫,不好意思,那是救治你們的診金,概不退還。」
鳳大娘冷酷的說完,剛想走,突然想起這是自己的藥房,又踏回來一步,伸出手指著門:「不送。」
淳于風被貫葉扶著,慢慢地走了出去,腳步遲緩,背影有些蕭瑟。鳳大娘轉過身視而不見,俯首拿起那些草藥圖認真觀察,這一細看,她更不想放他走了。
想要畫?沒門,即使小六子還沒賣出去,她也不會給他。還有他的腿,哼,他要是決定走,自己也有的是招數讓他乖乖留下來。
天外村需要他這樣有用的人,自己一人之力實在微弱。
鳳大娘想起了自己家的傻小子,不行,她得把他叫進來先問問畫的事。那個貫葉小哥兒一看就鬼機靈著呢,把小六賣了估計還樂呵呵的幫他數錢。若是貫葉這時去問小六,小六子還不得乖乖的把畫還給他們啊。
越想越不對,鳳大娘把藥草畫小心的收進了柜子,這才款款走出去找小六。
喊了半天,小六才從院外邊循聲跑進來。
「娘,你叫我幹嘛,不是你讓我和張伯進城賣畫嗎,我今天就是去他家打聽一下有沒有消息。」小六剛進門。就聽他娘提著那嘶啞的聲音喊自己,怪慎得慌的。
鳳大娘橫他一眼:「畫呢?」
小六委屈的說:「人家店老闆給押在那裡了,說是先掛店裡看看行情。張伯找的他經常買菜種的店掌柜推薦的一家,據說那是京城最大的字畫店,童叟無欺的。」
「那你打聽到啥了?」
「店掌柜說暫時無人問津。」小六學著人家文縐縐的說話,一時之間覺得自己也有文化起來了。
「一句話就打發回來了,你可真能耐。別到時候把畫也給人家坑了。」鳳大娘搖頭。
小六急切的說:「怎麼可能,我可是讓張伯跟他說好的,賣不了500兩,原畫收回,弄壞弄沒,他們都要賠我們銀子。有字為證。」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信箋,展開后遞給娘親,上邊還蓋著字畫店的封印。
鳳大娘三兩下就看完了,覺得還算靠譜,這應該是家很大的書畫店,專門收購字畫同時,也賣寄放畫品。她滿意的點點頭,念出這家店的名號:鳳麟樓。
「口氣很大啊,鳳毛麟角,可都是稀罕物。」她好笑的踢了兒子一腳:「算你辦的不錯。去找村長,給我找幾個識字的人,我有用。」
小六高興地答應了,跑腿的活他最愛干,只要別讓他收拾葯園子就行。
鳳大娘收好了字據,這才放下了心。一會兒小六把人叫來,她還得交代他們按著剛才的圖去找藥材。
嘖,這兩天還蠻順利,心想事成的。那兩個小子看樣子還是天外村的貴人,一定要留住,嗯。
鳳麟樓的掌柜,這兩天也是春風得意,樓里生意節節高,最近又收了不少好字畫,又是個盆滿缽滿年。他打著算盤,新收的幾幅畫都是極品,等著先問過主子,他若不要,那就高價賣掉。
掌柜的把三幅畫小心卷好,等著主子來巡店時給他看。
他想著,主子應該會很喜歡那兩幅山水圖,雖然人物的那幅更精緻一些,但主子可不是那種俗人,更何況他對女人從來不假辭色。
哎,也不知自家主子能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千萬可別注孤生就好。
蕭停雲騎著他的閃電出了昭王府,剛出府門,一陣冷風襲來,他就打了一個噴嚏。唔,莫非是霜落在想我?
他揉了揉高挺的鼻樑,嘴角向上彎,不枉自己還想著為她去拿訂做好的首飾。
來到首飾鋪子,珍珠套裝已經做好。蕭停雲打開一看,雖然不懂樣式如何,但覺得若戴在霜落身上,一定很好看。
扔下銀子,無視店老闆殷勤的嘴臉,蕭停雲如獲至寶的一手捧著盒子,單手騎馬去了「一杯無」。
今日蕭琛約了他喝酒,本來他想一口回絕,但想起了這盒子珍珠,才勉為其難的取了首飾來見他。
蕭琛早已經點好酒菜,桌上擺著幾封信件,他哼著小調,時不時的喝一口酒,看上去恣意的很。仔細聽來,他嘴裡哼著的,正是霜落那日踏青時唱的小曲兒。
蕭停雲進門,蕭琛咧嘴招手,笑容燦爛的如朝陽:「雲弟!」
對他這麼狗腿的樣子見慣不怪,蕭停雲徑自走過來坐下,把盒子放一邊,撿起書信來看。
「這什麼?」蕭停雲問。也是,蕭琛一般找他都是有棘手的事。比如宮年慶,比如招待土帛來客。
蕭琛此次卻沒有一絲苦惱的樣子,笑眯眯的用下巴點點信:「你不是讓我時刻注意著定北王府嗎,瞧,我劫到了什麼?」
蕭停雲皺眉念著信封:「安樂候府,土帛驛站,南王府?」這都誰的信,什麼亂七八糟的。
蕭琛邊笑邊說,最後笑的直打跌,快喘不上氣來還在笑。
「安樂候府的,是淳于景飛鴿傳書。土帛驛站的,是傻子蕭瑜寫給五公主的信,南王府的,是五公主給傻子的回信。艾瑪,可笑死我了,蕭瑜這小子很有兩下子啊,噗……」
蕭停雲冷冷的看著他:「你還行不行了。」
「靠,你才不行!」蕭琛勉強止住笑,轉念又想起了信中的話,噗地一聲又笑了出來。
「我的鷹隼給你,不是讓你看笑話的。」早知道就不把獵鷹借給他玩,如今可好,倒成了他的玩意兒。
------題外話------
你們知道世子是隨誰了吧,遺傳學,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