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世外桃源
淳于景聽完下屬彙報,心急如焚。他本想給弟弟一個空間,但沒想到,阿風是如此迫切的想逃離自己。
「他本來是去哪裡?」
「回世子,二公子是回土帛的路線。」那人恭敬的說。
淳于景暗忖:回土帛,不可能突然消失啊。
他眯起眼:「說,發生了什麼事?」
下屬頭垂得更低:「世子,屬下們不知……」
「不知?我不是讓你們遠遠跟著保護嗎?」
「屬下是遠遠跟著的,可是那日下大雨,屬下們想著……」先避避雨再說的。
淳于景一腳踹過去,把單膝跪地的人踹翻在地:「給我滾去找,找不到,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稟報的人忙不迭的起身走人,找不到這條命算交代了。
淳于景頹然的靠在窗上,老天爺,你怎麼這麼愛找我們兄弟的麻煩呢?風好不容易找到了,可別讓他再有事,求求您!
被淳于景惦記的淳于風出了侯府之後,就雇了一架馬車準備回土帛,因為路途遙遠,趕車人還非常不樂意接這趟活,還是貫葉加了十兩銀子才得以成行。
這一點,貫葉就不得不感謝霜落大小姐了,沒有她,他就不能買上好的葯給公子敷,更不可能存有這麼多銀兩。
公子惹到萬胤時被追的走投無路,方逃出了土帛,遇到一個好心的商人車隊帶到天凌。當時車隊人多,商人又熱情,二人傷勢較重,倒沒顧上行程艱不艱難。
如今兩個人外加雇來的一駕馬車,這一趟還真是感到萬里迢迢不知歸路。
出了天凌,行到一半時,突然來了一陣狂風暴雨,馬車陷到了泥坑裡。趕車人讓他倆出來推,貫葉說:「大叔,我自己就行,我們公子腿不方便,不能沾雨。」
馬夫眼一橫:「就你家公子精貴,我的馬還不能淋雨呢。早知道就不接你這趟活。」
淳于風不以為忤,擺擺手止住貫葉接下來的話,下了車也幫忙。無奈即使三個人,也沒把馬車拖出來。
趕車人眼珠一轉,悄悄繞到前方,把套在馬車上的韁繩解了下來。他在臉上擦了一把雨,順手把韁繩扔進了車裡,一踩馬鞍上了馬。
貫葉覺得奇怪,上前拉住他:「大叔,你這是幹什麼。」雨下得越來越大,貫葉說話都得特別大聲,而且渾身都淋濕了,凍得他瑟瑟發抖。
大叔在馬屁股上一拍:「你鬆開,我回去叫人。」
貫葉懵懂的就鬆開了手。
那大叔行了兩步,回過頭來說:「這麼大的雨,估計會有山洪,那邊是秋明山,山上應該有山洞,你們先去躲躲,我應該雨停了才能叫來人……」
說完,覺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他打馬走人。開玩笑,為了這一趟活,萬一真有山洪或者流沙,他小命豈不是搭這裡,逃命去也。
「嘿!大叔,你別走啊!」貫葉跳著腳喊,無奈風聲雨聲太大,那位無良的馬夫早就不見蹤影。
「公子,咱們怎麼辦?」貫葉欲哭無淚。
「先進馬車吧。」淳于風被貫葉扶著上了馬車,馬車也不是什麼新物,在這麼大的雨水沖刷下,已經漏雨了。
這樣下去不行,一會兒馬車應該就報廢了。
淳于風果斷的對貫葉說:「這裡四面環山,那位大叔說的對,說不準真會有山洪。而且這麼大的雨,應該不會有過路馬車,咱們真的要到山上找山洞,不然很危險。」
貫葉打開包袱,裡面的衣裳尚未淋濕,他想了想,打開包袱拿出帕子先給公子擦了擦頭和臉。
淳于風擺擺手:「無用,一會兒還得淋濕的,咱們去瞧瞧。」
「公子你在這裡等著,我先去看看,你的腿不能淋雨。」貫葉不同意。
淳于風笑:「你過去了,找到山洞再回來叫我,我不一樣還是要淋雨?咱們一起去,有個照應也好。」
貫葉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貫葉把包袱背在身上,淳于風看到霜落送與他的畫,視若珍寶的拿在手裡。那幅《仕女圖》因為裝在木盒中,應該不怕進水,在車裡被人拿去就不好了。
主僕二人互相打打氣,就想下車。淳于風想了想,一把把車簾拽了下來,因為車夫捨不得用布料,用的是麻繩編起來的門帘,正好可以當雨具。
他們兩個人依偎在車簾下,冒雨向一邊的山路進發,雖然不能全都擋住,但是聊勝於無。
山路陡峭,已經泥濘不堪,兩個人滑滑擦擦的向上爬,因為貫葉眼尖,真的看到山上有一個很大的洞。
兩個人扶持著,在雨霧中爬到了那個洞口,他們倆歡呼著進了那個洞。結果沒想到這洞是個障眼法,那邊是下坡,兩個人腳下一滑,誰也沒站穩,就這麼尖叫著滑了下去!
暴雨下了一夜,山腳下早已不能踏足。山石被衝下來不少,小徑上只有馬車剩下的車身,也已經被大雨淋得千瘡百孔。
第二日,天色放晴,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好日子,誰也想不到昨夜那樣的疾風驟雨,在今日能停,因為那雨勢大的像是能下到地老天荒。
山這邊是被雨沖刷的無法下足的羊場小徑,那邊卻仿似世外桃源。
風景如畫的山中村,地處京城遠郊,靠山而居,遺世而獨立。
這座被依靠的山峰,名為秋明山,和秋明湖隔山相望。這座山以巍峨著稱,卻因偏遠,平時人跡罕至。任誰也不會猜想到,山裡竟然別有洞天。所以這裡遠遠比不上天凌山有名。
入山口草木叢生,大大的洞口隱藏在裡面,若被人發現,也會認為是野獸的巢穴而不敢進入。更何況,此處甚是隱秘,一般人是不會看見的。
走進洞去,眼前立刻豁然開朗,本來應是山腳的,在這邊卻是高坡。放眼望去,下面竟是個美麗的莊子!
修的筆直而寬敞的大路,路邊一塊塊薄田,田裡不時有人影若隱若現,在辛勤勞作。
沿著山路下到入村口,這裡立著一座石碑,上書天外村。果然是天外有天!
村子里人影攢動,一行人抬著木製擔架往村口行來。
打頭的是一個頭戴藍布巾的大美人,青絲挽在頭上,梳著婦人的髮髻,裊裊娜娜的行在前面。走近看她,就會發現她眼角已經布滿了風霜,紅顏易老,已經四十來歲的年紀。
「大娘,你別走這麼快啊!」後面的都是村民模樣的人,抬著木架子有些跟不上如風般的女子。
夫人回過頭,一瞪眼:「你們是吃乾飯的?沒聽小六子說有人要救?」她一張嘴,聲音與外貌會讓人產生錯覺,覺得不是一個人。只因她嗓音甚是粗啞,仿似嗓子燒壞了一樣。
後面的人乖乖的住了嘴,自己的村子被大姐帶領的蒸蒸日上,她說的話,連村長都聽。
小六子正等在村口,他無聊的蹲在地上,摸著下巴審視著面前兩個髒兮兮的人。
他娘一會兒就來,然後就能確定這倆人該不該救。
這個娘親,其實不是他的親娘,是他爹撿回來的。
他的爹在七年前就去世了,這個娘很堅強,獨自撫養他。對此,他很是感恩。
這個娘長得很美,雖然腦子忘卻了以前的事,而且聲音也不好聽,但是她懂得很多,帶著村子里的人發家致富,是村子里的恩人。
「六子,人呢?」婦人帶著村民來到村口。
小六指著那邊兩個泥巴人,努了努嘴:「那呢。」
「娘,你看,這是我撿到他們時手裡的東西。」六子把木盒和包袱遞給了他娘親。
婦人也不嫌棄盒子上的泥巴,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放著的是一幅畫,昨夜那麼大的雨,竟然都沒進水,畫保護的完好,可見這是人家的心愛之物。
她拿出那幅畫,盒子隨手丟給兒子,這一看,她嚇了一跳,驚訝的說:「好畫!」
小心翼翼的把畫拿在手裡,她走上前俯身探探鼻息:「還有救,抬進去吧。」
小六子遲疑的問:「娘,他倆是好人嗎?」
婦人哂然一笑:「先救活再說,待為娘探探口風,人不行就給扔出去。這畫還不錯,勉強當救他們命的診金吧。」
自己村裡還要修路,還要買來年播種的種子,少了銀子可不行。正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誰也不虧。
村子里沒有大夫,誰家頭疼腦熱的都是婦人救治,她勉強算是村子里的赤腳醫生。
淳于景和貫葉,就這麼不幸的被他們給扣留……額不,救下了。
貫葉最先醒轉,他畢竟身體好一些,沒受過重創,所以比淳于景先醒來。
「公子!」他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頭上蓋著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小六子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差點從凳子上滾下來。
「你醒了?」他揉著眼睛走過來,救了倆人還都救活了,這讓淳樸的小六子很有成就感。
貫葉看著陌生的村民打扮的小六子,一臉戒備:「我家公子呢?」
小六恍然大悟:「那是你公子,你是書童嗎?」
貫葉不回答,眼神看看左邊看看右邊,找不到公子,想哭。
「誒,你別哭啊,你家公子沒事,我娘親看著呢。你們倆怎麼從山上掉下來的,要不是我看到你們,你們都死翹翹哦。」小六子得意的賣功勞。
「你救了我們?」貫葉吸吸鼻子,畢竟年紀還小。
「當然嘍。不然你以為從山上跌下來還被雨淋得發熱,能活?」小六斜眼看他,真是小白臉不懂事啊。
貫葉抱拳:「謝謝救命之恩,我能去找我家公子嗎?」
小六子想了想:「不能,我娘沒說讓你去找他,你等著吧。」
貫葉懵逼,被小六子走過去按倒在床上:「既然你佔了我的床,那我就好心到底,你養好傷再說。」
「可是我家公子的腿……」貫葉還想掙紮起身,無奈渾身無力,不是六子的對手。
「安啦,我娘可是我們村裡的大夫,你公子別說腿沒斷,就是斷了我娘都能給接回來。」
呸!你的腿才斷!貫葉氣憤的看著他,一拉被子蓋住了臉。
淳于風直到掌燈時分才悠悠醒轉,渾身的痛感,讓他誤以為又受了一次萬胤給的折磨。
房間里一燈如豆,一位女人坐在窗前研究面前的畫。淳于風以為是在夢中,閉上眼復又睜開,再望過去,依然是窈窕的背影。
「霜落……」他腦子混沌,還以為是在侯府迎風閣。
女人回過頭,笑眯眯的走過來,身段如楊柳扶風,臉卻已經不再年輕,五官雖然依舊美艷,能看出年輕時是個大美人。
「你醒了?」聲音像個男人,嘶啞的仿似往外擠出話。
淳于風吃了一驚:「你……我這是在哪裡?」他想坐起來,卻覺得腿鑽心的疼,這一動,額頭已是痛得出了汗。
「你在我家,我兒子救了你們。」婦人淡淡的說,看出了這位是富家貴公子。
「謝謝夫人和您兒子。請問,我的書童可還好?」淳于風眼下最關心的就是貫葉,若不是他,貫葉不會吃這麼多苦。
「他沒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夫人見他醒來,鬆了一口氣。施施然的又坐了回去,再也不搭理他,自己照舊研究畫。
「夫人,小可的東西,可還在?」他看到婦人手邊的盒子很眼熟,雖然髒兮兮的,但依稀能認出是霜落送給自己放畫的盒子。
那婦人冷笑:「還算不錯,至少先關心人,再問身外之物。」
「我且問你,你的命值錢,還是身外之物值錢?」婦人嘶啞的聲音加上冷淡的語氣,聽起來實在讓人心裡難受。
淳于風溫文一笑:「夫人說笑,當然是人命重要。人都沒了,身外之物要來何用。」
婦人露齒一笑,嫵媚的很,她揚了揚手裡的畫:「很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救你們兩條命,這東西可就是我的了。」
淳于風一驚,還真是霜落的畫,他掙紮起身,即使痛徹心扉也強忍著:「夫人,萬萬不可!那是小可朋友相贈之物,我有銀子,拿銀子相抵可好?」
婦人嗤的一笑:「你的銀票早就被雨淋濕了,如今已經是一團漿糊,你全身上下也就這幅畫值錢了,不給畫,立刻帶你的書童走,我們村不留無用之人!」
一想起貫葉,淳于風啞然,他不能拿貫葉的命當兒戲。頹然的倒下去,淳于風以手蓋住了眼睛,沒有任何一個時候覺得自己是如此無用。
婦人哼了一聲,讀書人就是迂腐。
她拿著畫走了出去,揚聲叫:「六子,出來。」
小六連忙顛顛的跑了出來:「什麼事啊,娘?」
「拿去,找人賣了。」夫人瀟洒的把畫扔給了小六,雖然這畫很對她的脾胃,但是村子里需要錢,她治病的藥材也需要錢。
「娘,我不懂畫,這得要多少兩銀子?」小六不識字,勉強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是他娘閑暇時教的。這幅畫他只知道裡面的美人很好看,如此而已,若不是他娘說值錢,他都能給糊了窗戶。
婦人沉吟半天:「五百兩。」五百兩,兩條人命,可以。
「啊?」小六仿似聽到了驚天消息,張大了嘴。
「啊什麼,快去問。」婦人踢了兒子一腳。
「哦,我這就去。」小六走了兩步,愁眉苦臉:「去哪裡問?」
婦人摸著下巴想了想:「叫張伯進京城時問問字畫坊,看看他們什麼價格收畫。」
小六喜笑顏開:「得咧!我知道了。不過,娘啊,我怕張伯不懂,我和他一起去行不行?」
婦人白眼瞅他,就和你多懂似的。
她揮著手不耐煩的說:「快去快去,別礙我眼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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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開劇情了,婦人是誰,大家猜猜看,我看看誰腦洞開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