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終於相見

  蕭停雲第一次對著自己的庫房頭痛,怎的就這麼多物件呢。蕭聲打理的庫房箱子是箱子,盒子是盒子,擺放的整整齊齊,可讓他找個什麼可難壞了。


  「你給我找些好東西,別弄些亂七八糟的。」世子不耐的說。


  蕭聲一頭霧水:「世子爺,什麼是好點的東西?」


  在他的心裡,他們世子拿回來的東西,就沒有不好的。


  蕭停雲思索片刻:「拿得出手。」


  得,蕭聲等於白問,自家的哪一樣拿不出手去啊!他猜想,世子是不是要送給那位仙女禮物呢?

  想著,就打開了大柜子,他一邊扒拉著一邊說:「爺,這裡有一盒上好的南海珍珠,顆顆圓潤個頭足,姑娘家一定會喜歡。這是一箱子寶石,用來點綴頭面,也是姑娘家喜歡的。嗯,這些布料怎麼樣,可是宜貢坊上好的雲錦,在京城買不到的,姑娘家……」


  蕭停雲眯起眼打量他,這個小子才十幾歲,就一口一個姑娘家,是不是思春了?

  「誰告訴你我是送給姑娘的?」世子截住他的話,不悅的問,被屬下看透意圖讓他有些煩。


  咦,不是送給小仙女的。蕭聲苦起臉,那您是想送給哪個小妖精,不會是給國公府小姐壓驚的吧,不要啊,她哪裡配。


  蕭聲呆在那裡腦補,蕭停雲上前踹了他一腳:「快找,先把那盞我拿回來最精巧的燈找出來。」


  蕭聲想了想:「是不是粟特商人送的那盞什麼開屏燈?」


  蕭停雲笑了,「孔雀開屏燈,看你平時聰明的,連個名字都記不住。」


  「我又沒見過孔雀。」蕭聲小聲的嘟噥著,合上大柜子,轉身去了一邊三層木架。


  「世子,宜打碎的珍品都在架子上放著,珍珠寶石都在柜子里,盒子里是銀票房契地契,珍品兵器都掛在牆上。」他給世子介紹著,難得自家主子有這興趣。


  蕭停雲摸摸鼻子,揮手:「拿出燈來,快點滾。」


  蕭聲嘟嘟嘴,世子就是這樣,對自己從來不假以辭色,以後若是這樣對待女主子,那可不好。


  他把裝著孔雀開屏燈的精美木盒拿下來,遞到世子手上:「世子,這就是了。屬下告退。」


  他本來還想嘰歪些什麼,但礙於世子的威嚴,還是算了。


  看著蕭聲不情不願的走出庫房,蕭停雲無聲的笑了一下。他專註的目光看著鑲嵌著琉璃的木盒,真的是精緻而華美。


  透過琉璃隱約能看見裡面的花燈,這樣看似乎是一支球形燈,一點都不起眼。但他記得那商人說,只要點燃裡面的燭火,燈體就像孔雀開屏一樣盛放開來,美不勝收。最主要的是,為了表達他們粟特人的感激,這燈製作工藝及其繁瑣,所以天下間獨此一盞。


  蕭停雲凝視著這盞燈,只有獨一無二的寶貝,才配得上那玲瓏的心、絕美的顏。


  突然,他想起了剛才蕭聲的話,無非是姑娘家喜歡寶石,喜歡頭面,喜歡布料。那有什麼,自己有的是,都給她。


  學著蕭聲的樣子,他打開了大柜子,捧出來那盒子珍珠。同樣是木盒,但盒面上點綴著五顏六色的絹花,他想了想,好像是太後生辰時賞給的。


  先送這兩樣,若是她表現得好,自己會時不時送她好東西的。


  蕭停雲得意的想著,然後樂滋滋的抱著兩樣東西離開了倉庫,去了自己的卧房。


  他算計著時間,怎麼還不到上元節呢?這一天一天過的好慢,好無聊。


  突然,蕭停雲有了主意,孔雀開屏燈是要上元節送給她的,那今晚他就去送她珍珠好了。正好索要她欠自己的報酬,拿些熏香回來。


  想做就做,蕭停雲打開衣櫃,拿出一襲黑衣,頃刻間就裝扮好。


  吉安侯府,這時已是掌燈時分。


  姚霜落躺在自己挽霜閣美人榻上,剛剛沐浴完畢,迎著燭光在晾頭髮。倩兮盼兮二人一邊一個,為小姐輕捶著胳膊,她今日畫了一下午,應該很是酸痛。


  「小姐,西院的先生已經找到了。」倩兮最喜歡彙報這些,讓小姐聽個樂子。


  霜落閉著眼,長長的眼睫密而卷翹,好看的讓倩兮盼兮都恨不得拿手撩一下。


  她櫻唇一彎:「很好啊,冬暖弟弟就可以好好做學問了。」


  「小姐,我聽管家說,這位先生是逃難來的,好像很有文采呢。而且,他也有腿疾,名字里也帶著風,哦不對,他姓風。」


  霜落睜開眼睛,燦若星子的大眼閃爍著燭光,長發披散在兩頰,一直搭在腰間,像是黑色上好的絲緞。巴掌大的小臉如玉般嫩滑,真的是美得不可方物。


  盼兮不敢直視,看久了就會發獃,只是低頭勤勤懇懇的為小姐疏散筋骨。


  「那倒挺巧的,我先生叫景風,冬暖先生姓風,和我們侯府很有緣。你們在咱們院子里說說罷了,切不可小瞧人家,猶忌以貌取人,知道嗎。」這點很重要,倩兮一向嘴快,必須敲打約束著。


  「是,小姐。」倩兮服氣的答應著,聽小姐的沒錯。


  盼兮好奇地問:「倩兮,那一位就沒有鬧嗎?」


  那一位指的自然是姚春怡了。


  倩兮嘻嘻笑著:「好像鬧來著,沒鬧成,但風先生也是她的先生,她要向我們小姐一樣,考女學。」


  盼兮撇撇嘴:「她?我真該為那先生燒柱香。」


  霜落笑了,指指這倆丫頭:「你倆這嘴越發厲害了。但好的先生不會困擾,因為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冬暖有冬暖的教法,姚春怡有她的教法,就像我們女學,資質也是參差不齊的。」


  盼兮受教的點頭。


  霜落又說:「只要她不鬧,讓冬暖好好學,那就夠了。冬暖很有靈性,若是找個好先生,一定能考上皇家書院,也是二房之幸。若是冬暖有事相求,你們能幫襯的要幫襯一下,莫不可輕視,記得。」


  「是。」二婢連忙恭敬的福身。


  窗外一個黑色的身影不知偷聽了多久,聽到這裡,他點了點頭,大家閨秀當如是。


  只是小姐的臉看不清,聲音倒是有點熟。


  這時,一枚銅錢如疾風般朝自己打來,黑衣人連忙一閃身,銅錢打在了窗欞上,發出清脆的「當」的一聲!

  屋裡的人吃了一驚,霜落坐起身子,「什麼聲音?」


  倩兮走出去打開門,左瞅右瞅:「沒有人啊,我去看看。」


  她來到院門處喊了一聲:「都幹嘛呢,睡著了嗎?」


  立刻守院子的兩個媽媽回應道:「倩兮姑娘,我們在。」


  倩兮放下心:「剛才沒有什麼不妥吧?」


  「沒有,老婆子一直在守著,姑娘放心,請大小姐安心。」


  倩兮走回來,正好看見兩隻波斯貓一個魚躍跳進了它們的小窩,不由笑著搖搖頭,「真調皮。」


  回到房裡,盼兮問:「怎麼樣?」


  「沒事,婆子們都還在守著,剛才我看見值錢的寶貝們在玩,可能是它們的動靜。」


  霜落失笑,兩隻小貓其中一隻眼睛一綠一藍,所以她取名叫翡翠,另一隻眼睛一黃一紅,就取名叫瑪瑙,所以倩兮盼兮總愛叫它們值錢的寶貝們。


  「那就好,還以為有賊人闖入。」霜落又安心的躺好,「臨睡前讓婆子們再檢查一邊院子。」


  「是,小姐。」


  挽霜閣的廂房裡三人說的熱絡,房頂上此時也是熱鬧非凡。兩個黑衣人你來我往的,打的不可開交。


  兩人身量相仿,其中一個略高一些,眼神能噴出火來,似是要把眼前的人給一掌拍死。


  另一個則無心戀戰,腿上的動作略微遲緩一些,無奈對手太強,他想脫身不容易。


  二人越打越遠,離開了挽霜閣,那黑衣人動作就放開了,招招致命。


  「說,你是誰,來侯府作甚?」


  被打的人緊咬牙關,死活不應,尋著機會遁走。


  「無恥小人,敢來女孩兒家閨房偷窺,看打!」來人更是發狠,偷窺的黑衣人咬牙支撐,額頭已是汗涔涔。


  他勉強騰出一隻手,探手入懷拿出一包粉末,趁那人不注意灑向他的面門!


  黑衣人凌空躲過,一掌拍出,他硬硬的吃了這一掌,然後趁機閃身溜了下去,臨行前用蒼老的聲音說:「我無惡意,這就走。」


  等黑衣人待粉末消失,再看過去時,已是人影杳杳。


  他一把扯下了面巾,正是身揣珍珠而來的世子蕭停雲。


  他本是來送珍珠的,誰知道剛翻身進了挽霜閣,就瞧見了一個和他一樣裝扮的黑衣人,鬼祟的湊在窗邊在探聽什麼。


  蕭停雲的怒火立刻騰騰上升,侯府的防護真是太差,自己能進來也罷了,蓋因自己武藝高強,可如今連宵小也能進出自如,那就真不能忍!

  他立刻摸出一枚銅錢砸向賊人,若是他無防備,立刻就能腦袋開花。誰知賊人還真有點本事,立刻躲開了,倒是驚動了霜落和她的侍女,也好,讓她們警醒一些。


  蕭停雲一直自負渾身本事,這下遇到了勁敵。雖然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但也總是抓不住他。二人功力應該在伯仲之間,自己可能略高一籌,只是礙著在侯府屋頂不敢大動作,也有些束縛了發揮。


  沒想到還是著了賊人的道,隱身粉幫助他成功逃脫,如今再抓人,勢必要驚動侯府,那就沒必要了。


  蕭停雲想著京城有沒有這樣的任人物,苦無頭緒。經過打了這一場,他相信此人確實無惡意,因為他一直在躲避,沒有什麼殺招,而且還受了自己一掌,也不會多輕鬆。


  「看樣子,要幫侯府加強一下守衛了,真是不像話。」蕭停雲經此一事也不好再去送禮了,不然被那妞認為自己是賊人,得不償失。


  他悄悄的在侯府里轉了一圈,確實沒發現什麼不妥,這才懊喪的離去。


  話說被打傷了的賊人,丟下那句話后就飛下了屋頂,捂著心口躲進一個牆角的陰影里。


  他靜悄悄的坐在角落,靜等黑衣人離去。


  「嘶……」好痛,此人是真高手,他想著。


  等了很久,終於,黑衣人巡視一圈后,終於無奈撤離了。


  在黑暗裡坐久了的他適應了黑夜,借著月光,看清了院落上的牌匾。匾額精緻,上面的字大氣蓬勃,赫然飛舞著三個字:迎風閣。


  他激動地倒抽一口氣,也扯下了遮面的黑巾,這是不是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本來就是因為不熟悉地形才找錯了地方,去了侯府大小姐的閨院。一開始本想立刻走人,誰知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就被吸引的多聽了一會兒,耽擱了。


  被暗衛這一打攪,誤打誤撞偏偏讓他找到了正主,真是老天保佑。


  月光照著風淳慘白的臉色,嘴角隱隱有一絲血跡,看來他受傷不輕。可是他臉上卻露著喜悅的微笑,眼睛里濕漉漉的,閃爍著淚光。


  蕭停雲竟然被他誤認為是侯府的暗衛,若被雲世子知曉了,一定後悔那一掌打得還太輕。


  風淳咬牙支著地面站起來,慢慢地走向大門,他試著推了推,還好,還知道鎖上。


  吸了一口氣,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他飛上了牆頭,落在院內。院子里很靜,沒有一個閑雜人,但乾乾淨淨的,月光照進來靜謐而安詳。


  廂房裡也點著燭燈,從院落里望進去,昏黃色的燈光照著兩個朦朧的身影。


  一個坐在那裡好像翻著書,另一個走來走去的,也不知忙著啥。


  風淳看著看著,就已經淚流滿面,我終於找到你!

  他蹣跚著,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在門前站立。屋內的人沒注意,在不經意的聊著天。


  貫葉端著葯來到桌前:「公子,還要看書嗎,您今天畫的太多,該歇息了。」


  景風臉上掛著笑:「不累,可能因為環境好,我覺得腿都沒那麼痛了。」他接過葯,聞著濃濃的味道,閉住氣一下子飲盡。


  貫葉連忙再端上一盤蜜餞,他拈了一個含進口裡,把那噁心的感覺壓下去。


  貫葉感激地說:「那倒是,這裡有光曬,不像那逼仄的拐角,陰冷潮濕的,公子的腿就怕陰寒。」


  景風放下書:「所以,選擇來侯府真是來對了,不僅有聰慧的學生一起研究,還結識了意氣相投的好友。」他非常喜歡和姚天祁兄妹在一起。


  貫葉轉身要去刷碗,霜落大小姐真的很好,迎風閣里什麼都不缺,不用出院門就可以做任何事。


  這一轉身,可嚇了他一大跳。門前長長的身影印照在屋門上,看身形是個高大的男人。


  貫葉拿著葯碗,顫抖著聲音問:「你是誰?」


  景風也看過來,只一眼,他就攥緊了拳頭。這身影太熟悉了,熟悉的無須看人,只一個影子就能知道是他。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沒有坐輪椅,一步一步走了過來。貫葉想來保護他,被他一擺手避開。


  二人隔門相望,誰也不動,誰也不出聲。


  貫葉這才心裡一動,想到了什麼,卻更害怕的捂住了嘴。


  良久,久到二人都站成瞭望妻石一般,屋外之人才緩緩開了口:「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景風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欲開口,卻哽咽住。他把拳頭湊至唇邊,閉了閉眼驀地睜開,才張嘴道:「我很好,你呢?」


  屋外的人一聽這話,蒼涼的笑了,「哈哈,你問我怎麼樣?你說,我能怎麼樣?」


  笑著笑著,他俯身開始咳嗽,最後竟然停不下來。


  景風猛地拉開了門,就看見他熟悉的身形已經咳的直不起腰,地上赫然一灘血跡。


  他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把住脈:「你受傷了?」


  風淳抬起臉,臉上笑中帶淚:「原來你還知道關心你的兄長,淳于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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