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遼省的想法
任奇偉本不想跟著江奕和秦守勝一起去蘭陵,可是想起韓成斌的交待,他終於還是乖乖地上了車。
“江奕,剛剛孫丕樹說巨潮被拆過三回,我看他好像挺···挺不舍得跟大家分開的。”秦守勝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坐在巨潮派的車裏,急忙換了一個說法。
“第一次是BP機研發隊伍,其實人很少,那時巨潮的重點是電腦,漢顯技術隻是順手開發;第二次是電腦主業遇到問題,如果我們不注資,說不定他們真的撐不下去了;這次他們要是不想參與係統開發,我們隨便找幾個合作對象也能做。比如金山的仇伯君。”
聽到這裏,司機的麵部明顯地一抽。
“江老板,仇總說他們既然已經離開燕京了,您···沒有時間,那他們就直接去蘭陵再見麵。”任奇偉很是不適應跟老板打交道,更何況這還是一個特殊的老板。
江奕總算是注意到他了,也發現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你是韓經理在燕京招聘的嗎?”
“我是去年到蘭陵的,先是當了半年老師,剛剛才被韓經理帶到燕京。”
“原來是學長啊。”江奕想起來了,去年為了讓母校實現百分百就業,江奕把沒找到工作的人打包帶到了蘭陵。
為了磨練他們的心性,以及了解蘭陵的發展思路,所以第一批人全都放到了各地為農民工子女當老師,半年後才結束支教生活,另行安排工作。
“您···客氣了。”江奕的態度很正,任奇偉覺得越來越不好意思了。自己礙於“學長”的身份不好意思服務江奕,沒想到人家都能放低身份承認自己是“學長”:“我是甘省金川人,學財務管理專業的,在學校裏前兩年沒抓住機會多考幾個證書···”
“知恥近乎勇,學習是一輩子的事情,現在公司已經推行了五天工作製,周末報個培訓班去學一些感興趣的知識。”江奕沒有安慰他,這個年齡的小夥子也應該多經曆一些磨練:“很多學生尤其是來自中小城市或者農村的,家裏灌輸的理念隻是‘讀了大學就萬事大吉’,其實到了城市裏會麵對更多問題。”
“您說得太對了,我就是這樣虛耗了兩年。”任奇偉已經調整好了心態,一口一個“您”地叫著自己的學弟,也不再覺得拗口:“等到發現有的同學考了證書以後,已經到了大三,那時候的事情也多···”
看著任奇偉這個後知後覺的學長,江奕也想起了自己進城後的一些手足無措、跟不上城市生活的節奏,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遼省王高官親臨蘭陵,本來是一件出乎尋常的事情。畢竟按照“等同對待”的原則,他們應該先去泉城,再由齊魯省的官員陪同到地級市。可是遼省在供應商大會失了分,王高官就直接殺到了蘭陵。
楊書記不是兼了常任委員嘛,也能說得過去。其實楊書記已經在陪同他們聊了很長時間,該匯報的經驗已經說完了,本來下午還安排了實地調研,可是王高官覺得讓相關廳局調研一下就行,他先消化一下上午的內容。
所以,江奕完全能夠理解楊書記的急迫心裏,他在路上也想好了該對策。
“江奕,上次見麵的時候你還沒讀大學吧,現在竟然又長高了不少。”王高管也尷尬,上次好歹還有劉連秀撐著場麵,這次江奕就沒讓別人牽頭了,一不小心就會形成“以大欺下”的局麵。
這樣還怎麽好向人家提要求?
冶金廳負責人很懂領導的心思,於是轉而由他代表遼省來陳述雙方合作的情況。
“這幾年遼省跟蘭陵和任城的合作很多,已經開花結果,遼都和濱城的電子、家電和建材產業園基本上都是為了跟咱們這邊的產業配套的,去年的產值已經達到了20億;
“三家水泥廠已經初步理順了體製機製,而且已經把東北的幾家水泥廠整合起來了,為遼省貢獻了三個規上大企業啊。”
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蘭陵和任城的產業外包已經為遼省貢獻了20多億產值,要是再加上東獅摩托車、水泥廠等注冊在當地的企業,加上橫向產業帶動,至少為當地貢獻了30億產值。
在老工業區發展乏力、地方就業壓力劇增的年代,可以說是難得的及時雨。
隻是話說到這裏才發現:除了各地都有的政策優惠、土地使用費部分返還等,遼省返還的內容其實還比較有限。
楊書記不禁看了看一直沒發言的江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遼省得到的實惠,現在想起來那裏應該是江奕家布局的第二個重要區域了。他實在想不通:你不是總是提什麽營商環境麽,可是東北的營商環境競爭力好像沒有咱們這邊高吧?
他最終還是決定應該多觀察一下,看看江奕家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可是讓他遺憾的是,江奕還是沒吭聲。反倒是韓成斌有些沉不住氣:“除了領導剛剛提到的產業,我們還在遼省招聘了五千多人到西非、巴國探礦,以後如果順利的話,還會招聘更多的人去海外開發煤炭和鋼鐵資源;
“學習機零部件和組裝外包業務,在為當地創造了就業機會的同時,還幫助了幾百個中小企業成長;
“東獅摩托車產值已經超過12億,是當地遼都的明星企業;今年將會重點擴大出口,預計今年能夠創收上億美元。”
雙方都很有默契地閉口不談以上產業為當地增加多少稅收,因為外包業務的增值的確有限。更沒說王高官為了當年的鋼材采購協議履行幫了多大的忙。
隻是你不提,不代表別人就忘了,比如冶金局負責人這個負責實際操作的人:“是啊,我們雙方合作一直都很順利。比如以前跟安鋼等鋼鐵廠簽訂的合同,當年王領導就多次強調一定要有契約精神,達成的意向也要堅決向前推進。”
有些事項我們執行的進展確實不足,可是態度有啊!
不過,有了江奕家通過鋼材協議賺了數億這個大前提,遼省的底氣可就高得多了。
己方扳回一局,王高官這才發話了:“我們省國企比例高,過去的輝煌有時候也阻礙了我們順利轉向市場經濟。可是曆史負擔重、轉型就比較吃力,這幾年建了電子、家電、建材產業園,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我們計劃近期啟動這三個產業園的二期建設,同時汽車零部件生產基地、摩托車產業園也已經開始規劃。爭取在三年內能夠新創造30萬就業,五年內創造50萬就業。”
如果能夠創造50萬就業,1998年大限帶來的轉型期陣痛或許就會緩解很多。想到這裏,江奕並沒有覺得對方有什麽不妥,反而對王高官能夠放低姿態、為當地爭取更多就業機會有了更多的認同。
“雙方合作確實一直很順利,不過有些項目的進展也有些乏力。比如說技校整合進展緩慢,還有就是政府注資博識教科還沒有啟動,目前為止隻是翻了個牌子,變成了博識教科技術學院;創業投資基金的事情,以前省裏答應了出資2億元,實際隻到位了2000萬元;而且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入股一個企業。”齊誌偉看到雙方一直都是和諧的氣氛,他心裏就不好過了。你們都這麽融洽,事情沒辦成還不是要來找我這個牽頭的?惡人還是由我來做吧。
齊誌偉這兩年有些憋屈。遼省的外包業務是否質量過關,是由他兼任的檢測機構負責的。聽起來好像很威風,實際上外包的零部件到了蘭陵和任城還要進行抽檢,出現了問題處罰力度也很大。
尤其是當他們遇到的是扶桑、羅沙等外國專家時,更是難以融通,齊誌偉為此背了不少鍋。可是這些話還不好當場說出來,所以他隻能先把己方作出的貢獻擺出來。
遼都人都去過清故宮,知道“翻牌子”的另一個含義,眾人一通哄笑。
隻有王高官臉上有些掛不住。所以大家也沒敢多發揮這個笑話的“餘熱”。
“這兩年省財政確實有些緊張,這件事情回頭請財政那邊研究一下。”王高官對這幾件事情進展乏力清楚得很,何止這兩年緊張?緊張了都不低於十個兩年了。
這事情的確有些尷尬。首先是領導都發話了還沒落實,其次是一個大省竟然拿不出幾千萬來。
楊書記一看陷入了僵局,正好他能做做和事佬,於是他提起了一個不同的思路:“其實要是找對了企業的話,省裏能夠投資入股肯定是賺的。蘭陵就入股了東獅摩托,現在已經漲了十幾倍,以後真要能夠上市的話,說不定能夠賺好幾億呢。”
“這件事情我們也聽說了,好像你們還成立了一個投資基金,對那些比較規範的企業可以按照5倍的市盈率來收購。隻是,省裏確實還支應不過來。”王高官對這件事情也很清楚,當初江奕向他推介投資基金的時候就提到過,遼省也打算複製,隻是具體落實的時候出了岔子。
“五倍市盈率其實是非常保守的估計,我們主要還是為了給那些缺錢的小企業一點支持,而且大部分錢都不是政府的,我們也就是起個牽頭的作用。”投資基金的事情一開始也受到不少非議,可是楊書記硬是頂住了壓力,兩年後終於見到了初步成效,可謂大功一件。
“要是五倍市盈率還真是不高,申城股市的市盈率都有二三十倍了吧?”
“二三十倍算低的,一般的也有三四十倍了。”
遼省各局辦這次聽到了楊書記對政府投資引導基金原汁原味的闡釋,忽然就感到了一絲不尋常。
在他們原先想來,什麽政府投資基金,還不就是想方設法、變著名目從政府申請援助資金?那些資金要是撥了下去,還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命運?
可是,申城股市的造富效應就在眼前,市盈率的概念也逐漸深入人心,各位主管經濟工作的幹部很容易就能理解楊書記一番話的意思。
“我們也入股了一些比較好的企業,其中兩個企業讓省裏審過入股的事情,後來超過了半年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所以我們就自己入股了。有一個就是石永界他們的企業,現在兩個企業的產能已經擴大了好幾倍。”齊誌偉今天是打算把惡人做到底了,兩個錯失的機會也拿出來告訴他們究竟失去了什麽。
“是啊,齊經理真的給我們幫了不少忙,要不是老石這個人累了、不想擴張太快,我們能擴大五倍都不止。”張巧慧今天是跟著省裏過來、作為企業代表,可是她的心早就飛到對方陣營去了。
“這個倒是實情,我們也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都要按照現有流程下來,一個項目審批至少要三個月,那時候市場環境已經變化,企業可能已經不需要錢了。”王高官知道財政資金的流程,他更想把這些模式落實下去,可是真要出錢的時候才發現“現有規定”給出的空間非常小,於是他看了看江奕:“有沒有什麽市場化的操作思路?”
江奕還沒吭聲,一旁的武坤卻已經明白了江奕要自己參加此次會談的原因。有些話老板不方便說,還是自己衝在前麵比較好:
“政府天生不是為了逐利,而是為了服務、減少成本而設計,所以真要投資的時候,就會發現現有的規則處處掣肘。蘭陵開始的時候也是市裏的一把手擔了風險,隻不過後來投資沒有出現什麽問題,成了各地效仿的榜樣。所以我們建議能夠多投資一些項目,這樣即使三個項目裏麵虧了兩個,隻要有一個能夠成長起來,總體上仍然是盈利的。”
王高官這次是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資金池”的概念。
也就是通過整體盈利繞開單個項目虧損的限製。在現有模式下,任何一筆資金撥下去都要定期匯報收益、反饋結果,所以即使投資了10個項目,其中隻要有一個項目出了問題,這個出了問題的項目投資的相關審批人,以及實際經手的人都會受到審查、問責等等。
可是如果有了“資金池”的概念,那麽這10個項目投入的2000萬元,隻要有一兩個項目“中獎”,就能把2000萬元回收過來,“資金池”整體上看來就是一個成功的案例。
可是,這種市場化的理念說起來容易,落實起來卻要受製於現有製度的約束。也難怪省裏最終隻出了2000萬,而且一個項目都沒有投資,寶貴的資金白白地閑在賬上。
各自都了解事情的好處,可就是缺少一道鴻溝,沒人吭聲了。江奕也歎了一口氣,為什麽二十年後也隻有皖省把這種這種“資本招商”的模式玩得最溜,就是因為他們想要奮力一躍、跳進長三角的陣營,所以才敢拿出三分之一的財力砸進麵板產業投資京東方、半導體產業等。最終他們扶持了一大批新興產業的同時,也獲利頗豐,他記得僅僅是其中蔚來汽車就獲得千億元的賬麵回報。
現在還隻是九十年代中,很多觀念還沒有扭轉過來,或許是自己太心急了?
“遼省現在的財力還比較緊張,我覺得有些中小企業可以考慮在蘭陵掛牌,這裏已經有好幾百個私募機構,能夠容納這些企業。”武坤還兼著私募協會執行副秘書長職務,要是能夠擴充投資對象,說不定蘭陵股權托管登記中心能夠走出齊魯呢?那時候影響力可就大得多了。
武坤的建議倒是讓江奕有些吃驚。他沒想到自己支持這些人竟然能夠獨立產生這樣的想法,資本的逐利效應竟然有這麽大的威力?
隻是,大家對武坤的信任度還不高,“私募協會”這種機構在外地還沒有什麽影響力,“執行副秘書長”職位更是沒有得到很多關注。
真要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恐怕要由更有錢的主站出來才行。
“初創期的企業靠的是對創業者人品和能力的信任,隻有本地人才會對這些企業有信任度,才敢真金白銀地投入。我覺得這些企業可以先在本地股權登記中心掛牌,等到長大了、外地投資者有了一定的信任後,再到外地的市場掛牌、吸收更多資金支持。”
“這豈不是把我們遼省當成預科班了?”領導不方便說,工業局負責人出頭說了出來。
“一個大國都有很多資本市場,尤其是華國,以後企業的數量將以上千萬計算,哪怕1%的企業掛牌,也會有十幾萬。這麽多的資本市場肯定會分層、或者在某個領域具有比較優勢。”江奕倒是沒想到對方會往這方麵去想,如果這種觀念形成了,以後可就麻煩了:“其實資本市場不看地理位置,也不看城市的級別,隻要有投資者在的地方就行。主要是看需求在哪兒。”
武坤也看出了事情的嚴重性,看來自己單純地從資金的視出發是有些幼稚了:“我們也隻是早設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要到申城、鵬城、香江或者紐約、星島等地方上市,那裏的投資者才是真有大錢。咱們現在的小打小鬧也就是讓企業熟悉一下套路。”
“要是這樣的話,其實遼省也可以建立自己的區域股權登記中心,以後說不定還可以服務黑省和吉省。”楊書記清楚遼省的局辦都是怎麽想的,更知道他們對於級別的忌諱。
真要讓遼省位於蘭陵股權托管登記中心的下一級,恐怕麵子上都過不去。
“以後說不定每個省、一些較大的地級市都會有一家資本市場,幾個市或者省也可以聯合起來,比如東三省就可以成立一個股權市場,不過企業最終都會向資金集中的地方傾斜。有的西方大銀行和投行自己建立了資本市場,鼓勵客戶進行股權轉讓。”
江奕這一番話說出來,眾人臉上的表情就精彩了。
可不是嘛,蘭陵的級別是低一些,可是大家還不是到這裏討論對策了?根本原因還不是這裏有資金和產業源頭?
終於,王高官想通了:“資本市場也是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嘛,蘭陵的經驗是實打實地,請···辦公室牽頭研究一下。”
當責任部門不清晰時,就隻能由兼具研究職能的辦公室來兜底。辦公室負責人隻能接下這個陌生的任務。
雖然不知道這個建議究竟能夠落實到什麽程度,可是王高官知道這肯定是給蘭陵的一個禮物,這時候他也才好提出更多想法:“這次供應商大會,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隻是還沒達到預期的目標,還請楊書記和在座的各位能夠多多給我們指導一下迷津。”
遼都和濱城兩市對蘭陵的供應商大會寄予厚望。可是現實的發展出乎他們的意料,不隻沒有拿到更多新的產品訂單,原來必保的訂單也打了七折。怪不得兩市這麽緊張,下了這麽大的力度。
日朝智子都快睡著了,秘書才提醒她開始討論訂單采購方麵的事情。她不由得有些哀歎:都知道大家今天是來談什麽事情的,可是你們閑聊的時間也太長了點吧?
一個多小時都過去了,才輪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