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東北（三）
春鋼水泥廠裏，幾個高層負責人正在開小會。今天就是北江國貿公司正式談判的日子了，從廠長到總工都嚴陣以待，職工代表也被吩咐過了該怎麽怎麽說。
結果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還真是奇了怪了。約定的時間都過去20分鍾了，辦公室負責人來了：“廠長，鋼鐵廠領導陪著東江的人在車間溜達呢，您怎麽還不去？”
水泥廠的幾個高層傻了，這事兒還能這麽幹的？
廠長一看這可怎麽辦？你還在這裏商量個屁，人家直接架空你了。
還是辦公室主任有心眼：“廠長，要不把二愣子叫過來？”
水泥廠車間裏，鋼鐵廠分管水泥廠的陳副廠長正在向秦成孝一行介紹水泥廠的情況。這是個產能上兩百萬噸的水泥廠，占地10多萬平方米，職工上千人，哈哈，職工人數是多了點兒。閉口不談這兩年的產量。
“這些設備廠房之類的是鋼鐵廠的，還是水泥廠自己的？”
陳副廠長明顯是有備而來：“秦經理，這裏的部分固定資產還掛在鋼鐵廠的名下，不過廠裏商量過了，可無償劃撥給廠辦大集體，隻要向市政府報批一下就行了。現在市裏很支持我們，對廠辦大集體改製過程中發生的資產置換以及土地、房產、車輛過戶等各項稅費，可按現行有關規定給予減免。”
財務部門負責人補充了一下：“水泥廠的土地是劃撥的，現在也在我們鋼廠名下，以後可以分割。”
劉成鳴是一組組長，他知道收購的關鍵不是這些問題：“你們鋼廠和水泥廠之間有沒有債務關係？”
“不瞞秦經理和各位，鋼廠和大集體的債權債務關係的確是我們的一大難題。以前也有水泥廠來談過，後來就是因為這個關係比較複雜，所以沒走到最後。這次我們可以免除他們的部分債務。”財務負責人知道瞞也瞞不住。
“他們有沒有欠銀行的債務？”秦成孝又來了一句。
“有400萬貸款，是我們廠擔保的，其實主要是用來發工資了。”陳副廠長說得平和，話裏話外卻充滿了對水泥廠的不滿。
財務部門負責人嘟囔了一句：“沒有我們廠擔保，哪家銀行願意給他們貸款？”
秦成孝正打算問一下關於稅務、社保等欠賬，卻看到一個人竄了出來，指著陳副廠長就罵：“陳玉剛，我看你個該死的敢賣掉我們廠！”
“二愣子，你這是在幹什麽？快讓開，陳副廠長在談正事呢。”水泥廠廠長假模假勢得製止本廠員工。
“哼！陳玉剛，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在幹什麽。你們要敢賣掉廠子，我跟你們沒完。我要與水泥廠共存亡！”二愣子非常豪邁得立在那裏。
“現在水泥廠已經亡了吧！”有人看著他。眾人一想，是啊，這廠已經停產了。二愣子，你可咋辦？
二愣子被人這麽一搶白，卻沒有反擊的空間，一下子臉上就掛不住了：“你是哪根蔥？”
“我是哪根蔥你先別管。現在是上班時間吧，你這臉沒洗、牙沒刷的，像個上班的樣子嗎？你想跟水泥廠共存亡，你怎麽不問問水泥廠答應嗎？”秦成孝在農村開磚窯廠，遇到比這更流氓的都有，你算哪根蔥？
“你，我草你大爺的···”轉身摸了一塊木頭就要上來。
劉成鳴挺身而出，右手指向自己：“怎麽著？這次收購是我負責的，你要想練練，盡管找我來呀，昂！”
劉成鳴的個子比較高，身材也比較壯實，一下子就把二愣子給鎮住了。
水泥廠負責人一看情況不妙，急忙指使人把二愣子拖走了。一邊不停地向陳副廠長、秦成孝一行道歉。
陳副廠長長歎一聲：“唉，秦經理你也看見了，這都是一幫子什麽人呀？一談起討要工資的時候，主人翁的精神是有了；一談起幹活的時候，就把自己當病號。整個把水泥廠當成自己家養老院了。”
這句話說的，水泥廠負責人也掛不住了。可是又沒辦法，人家是自家上級單位，自己以後還想著回鋼廠那顆大樹呢。忍吧！
“這種人我見多了，哈哈哈，”秦成孝顯出了大家風範，這是國企那種看領導臉色的管理者所不具備的，“不就是想有個‘等靠要’的平台嘛，對付這種人也簡單，拆掉他心裏的這個平台。”
接下來其實也不用怎麽談了。欠稅、拖欠職工工資社保等，該有的負擔一個也沒落下，企業間三角債也有二三百萬。
劉成鳴是在企業幹過多年的，他悄悄地向秦成孝建議：“秦經理，我建議終止收購，這個企業已經嚴重資不抵債，不值得我們花大力氣。”
這話說得秦成孝隻有苦笑的份，他何嚐不知道呢？可是那個小江非要自己推下去：“有沒有辦法把這些麻煩一股腦地撇清？包括這些沒有用處的工人。”
“除非讓他們破產，我們再來收購，這樣可以有一個新的開始，”劉成鳴知道秦成孝決心很大，“我們可以承諾投入一定資金、接收一定數量的職員等，鋼鐵廠和市政府應該願意。”
企業破產在遼都並不是沒有先例，事實上華國第一個破產案例就是發生在這裏。
“職工願意幹嗎？”
“肯定不願意，但是也沒有其他辦法。防爆器材廠一開始也不願意破產，後來被債主追得沒辦法了，也隻能接受。我們收購的資金還可以交給市政府為這些破產企業職工支付曆史欠債，這對職工也是一種交代。否則···”
“陳廠長說的是，”春鋼廠辦公室負責人也早就瞅著這些大集體不順眼了，“現在市裏對清理這些沒有生存能力的企業決心也很大，華國第一個破產的企業就是遼都的。與其空耗著，不如早死早托生。而且市裏的配套措施、社會救濟金等也已經完備了。”
“否則大家耗下去，最終還是職工吃虧是吧？”秦成孝明白了。拖上幾年固定資產就折舊沒了，土地又是主辦廠的，大集體直接歸零。政府無所謂，伸手求救的企業多了；主辦廠最倒黴，這些人沒飯吃就找你這個娘家呀？
“對，鋼廠開心了就給他們施舍一點兒，大部分都是本廠職工的子女嘛，也說得過去。這是鋼廠好的時候，鋼廠的效益不好的時候，也就顧不上他們了。”陳玉剛一邊說一邊搖頭。
辦公室負責人也上勁了：“對啊，每次救濟大集體都是陳廠長簽字，挨了鋼廠職工們多少罵？尤其是那些沒有子女在水泥廠的，都快把唾沫噴到臉上了。還有的春鋼廠職工拿著沒報銷的醫療費用找過來，憑什麽自己人沒照顧好還要去照顧這些拖油瓶？”
秦成孝終於下定了決心，正式告知陳副廠長：“鑒於水泥廠嚴重資不抵債、債權債務關係複雜，我方暫不收購。建議水泥廠先行破產，清算後我方可以公平價格收購，並在收購後投入2000萬元資金進行技術改造、設備更新升級和產能擴張；承諾兩年內在本地解決2000個就業崗位，其中水泥廠原職工不低於500人。”
鋼廠自己一算下來，好嘛，自己成了冤大頭，擔保的貸款可是要向銀行代為履行的。唉，誰叫他們是自己兒子呢。
唯一的好處就是其他廠裏欠春鋼水泥廠的錢可以提前要回來了，畢竟法院清收組的出麵要賬力度要大得多。
鋼廠的領導有些鬱悶了：“陳副廠長，要不然你再聯係一下東江那邊，現在收購這些固定資產的價碼太低了。”
如果按照破產清算的話，水泥廠的固定資產加上土地使用權全部拿出來也就800來萬，還沒有欠債多。
“東江出價800萬。我們私下裏和兩家意向收購方聊過，兩家的出價都不到500萬。”陳副廠長也不反對，隻是說出了實情。另外兩家根本就不想要，人家是被拉過來陪標的。誰讓市政府要求至少三個出價方才有效呢？
一把手不開心了：“向市政府領導匯報以後再定吧。”
再定，就是先不定、看看情況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