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

  第一百四十三章——煩惱


  看來沈輕別的煩惱與鬱安有關了。


  這倒越發勾起了阮夜笙濃厚的興趣, 她很想知道沈輕別的那些煩惱到底是什麽,就仔細看了起來。奚墨這時湊她更近了些,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信紙上, 阮夜笙瞥見她麵上專注的神色,不由得笑了笑, 將那一疊厚厚的信紙往奚墨麵前又挪了挪。


  兩人腦袋幾乎挨著, 繼續低頭看信。


  沈輕別的字每一筆每一劃都寫得非常清晰, 沒有任何飄逸的連筆,字形圓潤可愛,工整地鋪滿了整頁潔白的信紙。


  她以“一個朋友”的口吻,在信裏傾訴說:“那個最親的姐妹, 對我那個朋友特別好,當然我那個朋友對她也非常好。她們算是一個公司的同事, 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我那個朋友時不時要在外出差許久,那個最親的姐妹就也經常跟著一起出差,照顧她, 處處為她著想。雖然我那個朋友時常會惹那個最親的姐妹生氣,嚴重的時候還被拉黑了, 但奚墨你別擔心,這都是小打小鬧而已,那個最親的姐妹才舍不得真的拉黑,一般過一個小時就給放出來了。”


  奚墨:“……”


  ……誰擔心了?

  寫信的時候還這麽會加戲嗎。


  原本她隻是因為阮夜笙想看,才陪著阮夜笙看一看的, 但是看到這裏, 她越來越對背後寫這封信的人好奇起來。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會說廢話的人?


  大開眼界。


  沈輕別後麵又寫了一大段, 在那嘚吧嘚吧了半天, 描述的都是她和鬱安之間的相處有多“親”,卻始終沒進入正題。


  阮夜笙看到這裏,心想不愧是沈輕別,還好這封信鬱安看不到,否則鬱安可能又會立刻拉黑沈輕別一小時。


  好不容易,沈輕別終於進行了轉折,她寫道:“我那個朋友一點都不想結婚,一直覺得結婚好麻煩,好可怕。有一次我那個朋友看了一個幾對明星婚後的綜藝節目,那個節目口碑不錯,明星夫妻之間也非常甜蜜,但我那個朋友看的時候,卻覺得非常緊張,她會去想,這是不是拿了劇本以後做出的節目效果,那些夫妻私底下相處也和節目裏一樣嗎,會不會其實不和。我那個朋友覺得她自己的這種想法非常陰暗,看得時候很慚愧,卻又怎麽都控製不住自己。”


  雖然沈輕別總說她自己是太陽係直女,但她從沒談過戀愛,判斷自己是直女的標準,也不過是她嘴裏說的直覺。


  以前聊天的時候,阮夜笙曾得知在沈輕別年少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已離異。


  沈輕別看著是個樂天派,內心深處卻對結婚有著一種恐懼感,害怕自己有朝一日結婚以後,也會和她父母一樣,走上離婚那條路。


  既然是傾訴,又打著“我有一個朋友”的幌子,沈輕別寫得事無巨細,毫無保留:“我那個朋友的媽媽,在很早的時候就和她爸爸離婚了。當時我那個朋友不知道原因,她的媽媽離婚離得很決絕,財產一人一半,她被判給了她媽媽,在她媽媽身邊長大。”


  阮夜笙見沈輕別主動寫到了她父母離婚,不免有些唏噓。


  如果是一個早年父母就離異的人,有比較高的幾率吃過不少苦,或者有心靈創傷。沈輕別卻還是能始終保持她那樣的純粹,沒什麽心機,這裏麵很大的原因,應該是沈輕別在她媽媽的羽翼下,被保護得太好了。


  在沈輕別那些成長的歲月裏,她媽媽想必是舍不得她受任何的苦,也不願她看到世上的惡,甚至連離婚的真正緣由都沒有告訴她,估計是找了個柔軟的借口,善意地欺騙了她。


  她是她媽媽的小公主。


  沈輕別寫道:“我那個朋友的媽媽臨終的時候,才告訴了她,她父母離婚的真相。是因為她爸爸打了她媽媽,打得很狠,那是她爸爸第一次打她媽媽,她爸爸在外麵有了人,被她媽媽知道了,兩人激動之下發生爭吵,進而她爸爸動了手。當時我那個朋友聽到這,這才想起小時候那天晚上,她媽媽身上有傷痕,她媽媽還說是不小心摔傷了,去完醫院回來,就將她帶出了家門。”


  奚墨皺了皺眉。


  她極厭惡家暴,看到寫信之人的媽媽被家暴了,非常氣憤,同時又對寫信之人的遭遇有了幾分同情。


  粉絲願意在信裏麵傾訴他們的生活,是信任她,將她當成情緒暫時得以停泊的溫暖港灣。


  即使大多數人都不奢望她會看到,仍還是堅持給她寫信。


  她在那些如雪花片一樣紛湧而來的信件裏隨機挑選一些,進行查看,總能看到這裏麵的悲歡離合,人生百態。


  她的心裹著高嶺之上的堅冰厚雪,內裏卻是柔軟的,在翻閱那些傾訴的信件時,溫熱在心底流淌。


  沈輕別接下來在信裏使用了一個小心翼翼的問句,寫道:“奚墨,我現在把我那個朋友的媽媽臨終之前,對她說的話,完完整整地在這裏寫一下,那些話她從小記到大,以往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字稍微有點多,我會以她媽媽的語氣進行轉述,你不會嫌棄吧?”


  奚墨:“……”


  這是寫信,又不是麵對麵交談,你寫都寫了,還問嫌不嫌棄?


  另外還有一個細節,奚墨很不能忍,指著裏麵一句話,低聲對邊上的阮夜笙說:“這裏的邏輯出現漏洞,寫信之人明明是全程用‘一個朋友’來進行偽裝,說自己的事,但這裏卻說‘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如果她朋友從沒說過,她自己又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些話,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招了,她就是那個朋友。”


  阮夜笙好笑道:“你這個邏輯怪,幹嘛在這種小地方糾結。”


  “這是小地方嗎?”奚墨一臉認真:“她既然要打著‘一個朋友’的幌子,最好還是讓邏輯完整,沒有什麽差錯比較好,這樣閱讀起來,體驗會更舒適一點。通篇讀下來,都是說她的一個朋友,這裏卻露了馬腳,有點別扭。”


  “你強迫症又犯了?”阮夜笙盯著她。


  奚墨:“……”


  “行吧,信也不能動,為了能讓你更舒服一點,我給你口頭上改一改。這裏改成,‘那些話她從小記到大,以往就隻對我說起過。’”阮夜笙笑眯眯地說:“怎麽樣,現在舒服了嗎?”


  奚墨含糊應了聲:“唔。”


  她麵色僵著,但看到阮夜笙幫著改了改邏輯,的確是舒服許多。


  仿佛有種看到一個水杯在桌子邊沿將掉未掉,她正抓心撓肝,阮夜笙剛好走過來,體貼地幫她將那杯子挪了回去的感覺,現在一切都完美了。


  這種舒適感,讓她一瞬間覺得阮夜笙也在這完美之中。


  沈輕別在信裏繼續寫:“我那個朋友的媽媽臨終之前說:‘寶,如果你以後結婚了,一定要記住,一個人會打你第一次,就會有下一次,別的都是借口,所謂的事後請求原諒也是謊言,千萬不可以相信。如果這個人心裏有你,又怎麽會舍得動手,以後你如果遇到這樣的人,一定要毫不猶豫地離開。我放心不下你,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保護你,可怎麽辦,媽本來還想硬朗地活到八.九十歲呢,那就可以一直護著你,要是未來女婿對你不好,我會打斷他的腿。隻可惜,現在不行了,媽看不到那天。’”


  阮夜笙讀完沈輕別的媽媽彌留之際的那些話,輕輕歎息了一聲。


  沈輕別寫道:“她媽媽臨終之前,還在操心她會不會被未來女婿欺負,卻不知道我那個朋友內心深處懼怕結婚。寫到這裏,奚墨你可能又會問了,這些事情,又和我那個朋友的最親姐妹有什麽關係呢?”


  奚墨:“……”


  我為什麽要問?

  又在這加戲?

  你是不是其實是一個影後?

  沈輕別在信裏的下一行自問自答,回答道:“我那個朋友害怕結婚,於是對談戀愛也有些膽怯,因為戀愛談著談著,總有一天慢慢會走到婚姻那一步吧,她本來就不想結婚,還不如不談,這樣也就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了。當我那個朋友確定了這個念頭以後,卻也希望她那個最親的姐妹,以後不要談戀愛,更不要結婚,當她開始有了這種想法時,她意識到了她的自私,覺得非常煩惱,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沈輕別寫了一大堆來龍去脈,這一下,阮夜笙總算明白了她的真實想法。


  沈輕別其實就是希望鬱安能和她一樣,一直單身。


  但她又覺得自己這樣想太壞了,陷入自我懷疑的困局之中,無法排遣這種苦惱,這才給奚墨寫信傾訴的。估計沈輕別自己都想不到,她的這封信居然真的被奚墨看到了。


  阮夜笙心思細膩,總覺得沈輕別這裏頭其實有不少能深挖的細節,仔細琢磨起來。


  沈輕別繼續寫道:“那個最親的姐妹,雖然之前一直陪著我那個朋友,但是她總不可能永遠不結婚,一直陪著我那個朋友到老吧,這太不現實了。不過我那個朋友也不知道那個最親的姐妹喜歡什麽樣的人,不過最近根據我那個朋友的觀察,那個最親的姐妹好像是喜歡小白臉。”


  接下來,沈輕別在信紙裏強烈地表達了不滿:“小白臉有什麽好的,氣死我那個朋友了,氣死了,氣死了,那個最親的姐妹真不會挑人,本來還以為她眼光很高呢。”


  一連寫了三個氣死,寫成一排,可想她心裏多氣。


  沈輕別當局者迷,阮夜笙旁觀者清,感覺沈輕別的那種怨念幾乎要衝出信紙,她眼珠輕輕一轉,唇邊勾了幾分弧度。


  沈輕別在底下又寫了許多話,眼看著八頁紙的信終於差不多接近尾聲,沈輕別最後寫道:“這封信稍微寫得多了點,不過我覺得你看不到我的信,我那個朋友也在娛樂公司,每天都收到好多信,你每天的信肯定更多吧,我也不奢望你能看到我的信,但還是在這裏送上我最誠摯的祝願。


  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的親親小粉絲,敬上。”


  看到這裏,奚墨莫名鬆了一口氣。


  ……這應該已經不是稍微寫得多一點的問題了。


  而是特別多!

  看完了信,還得忙正事。奚墨趕緊坐了回去,仔細翻找那些信封,期望能找到阮夜笙所說的那種二十四節氣花朵的信封。


  哪怕是一封也好。


  阮夜笙重新將那厚厚一疊信紙放回信封裏,擱回原來的位置。她也走到桌旁坐下,一邊繼續尋找自己寫給奚墨的那些信,一邊說:“看完了這封信,你有什麽感受?”


  “好長。”奚墨沉著臉說。


  阮夜笙噗嗤一笑。


  “那你對寫信的那個人,和她那個最親的姐妹之間,有什麽看法?”


  “什麽看法?”奚墨道。


  阮夜笙委婉地提醒:“寫信的那個人,看上去像個恐婚的直女,而她說得那個最親的姐妹,也是個直女,你覺得兩個直女之間,各自都不結婚,以後一直住在一起,相伴到老,有可能嗎?”


  “為什麽沒可能?”


  阮夜笙心裏暗喜,忙說:“那你說,在什麽情況下,會發生這種事?”


  “還要分情況?”奚墨嚴肅地說:“我看過一些報道,有些女性是獨立的不婚主義,然後會有一些這樣誌同道合的女性相互認識,約定住在一起,相互幫扶,一起走過剩下的人生,直到最後一刻。有幾個人一起住的,也有兩個人一起住的,在如今的社會,這種現象其實很正常。”


  阮夜笙:“……”


  還報道呢,這木頭那麽聰明那麽懂邏輯,怎麽這方麵就是轉不過彎來。


  氣死她了。


  奚墨發覺阮夜笙臉色有點沉,說:“怎麽了?”


  “沒什麽。”阮夜笙挪開目光,盯著桌上那些雜亂的信件,突然湧上一股子悶氣,說:“你快點找信,如果找不到,我讓你賠。”


  奚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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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係直女居然在操心自己結婚的事情,想多了,如果和銀河係直女結婚,怎麽會有這種煩惱呢,憨憨【。


  不愧是你,宇宙直女,趕緊哄哄你媳婦【。


  記得打分留言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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