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麥穗兒
那人抓著她的手,費力的移動到了她的脖子上。麥穗兒感覺到了一股股的鮮血湧出來,衝在她的手掌上,就好像春伸手在帶著暖意的溪水之中,感受著奔湧而來的溪流的感覺。可是現在衝起她的手的是鮮血。——血要這樣流那就活不成了。
麥穗兒下意識的把手縮了回來,對方已經沒有力氣抓住她的手了。隻是嘴裏嗬嗬的,想話卻不出來。
麥穗兒很害怕。
她想走,但是她又覺得在對方最需要自己幫助的時候,就這麽離開是不是太殘忍了?
在她猶豫的時候,那人喉嚨的呼呼聲停了下來,身子發軟了。
麥穗兒試探著伸手在她鼻子前麵感覺了一下,已經沒有了鼻息,她死了。
麥穗兒嚇壞了,趕緊慌亂的站了起來,用手扶著牆,踉蹌的往大街上跑去。雖然那有凜冽的寒風,但是至少有光,她能感覺到安全一些。
她沒有想過要去報官,對於一個乞丐來,保護自己是頭等重要的。她聽過一些乞丐的故事,有遇到了命案跑去報官,卻被衙門當成凶手抓起來拷問,屈打成招,最後被砍了頭的。因為讓一個乞丐去頂罪,沒有人會替他鳴冤。
麥穗兒一路的跑,也不管偶爾經過的行人詫異的目光,她隻想找到一個躲避風雨的地方。她需要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讓她受到驚嚇的心有一個避風港,而那個地方就是城隍廟。
城隍廟是乞丐最多聚集的地方。麥穗兒曾經在那住過一段時間,但是她總是被其他的乞丐騷擾。因為乞丐女扮男裝太多了,對於那些淫邪的男乞丐來,要探知一個人是不是女人假扮的,隻需要湊鼻子嗅一下味道,似乎就能感覺得到。——女孩子特有的體香是無法掩蓋的。
所以不管麥穗兒如何把自己扮成一個肮髒的男乞丐,她都躲不過那些淫邪的魔爪。好在她奮力反抗,對方也不敢用強,因為四周還有人,她這才得以脫身。在經過了幾次這種事之後,她對那地方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連路過都要繞著走。而這一次她卻感覺到那地方能夠收留她,她太害怕了。
她見過死人,而且見過很多次了,在他們老家發洪水。水退了之後,到處都死人,空氣中彌漫著屍臭的味道。
那是夏,屍體很容易就腐爛了,各種可怕的屍體她都見過。但是那都是意外死亡的,而這一次很可能是被人謀殺的。她甚至還摸到了她脖頸上的傷口,這跟那些自然死亡的人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她很害怕。
她終於跑到了城隍廟,城隍廟裏不時有乞丐進出。有的是趁早想去那些開早市的商鋪討點吃的,也有些跟她一樣,因為這場大雪而跑到這來躲避的。
隻不過不同的是那些人是躲避風雪,她是因為害怕。
在以前她是不敢跟別人在一起的,而這次她反而希望人越多越好,這讓她有安全感。她便進了大殿,大殿裏橫七豎八的躺著都是乞丐。城隍廟有幾個和尚,但是他們不會把這些可憐的乞丐往外攆,所以城隍廟是最多乞丐聚集的地方。
大殿上供奉佛祖的香案上是放有蠟燭,是長明燈,不能熄滅。乞丐們睡到半夜,有的還會起來幫忙添添香油,順便拜一下佛祖,能保佑第二找到一個黑麵饅頭。
麥穗兒進來的時候,借著供桌上的蠟燭燈光,她很快看清了四周情況,便發現供桌旁柱子下麵都還空著。那地方離蠟燭比較近,燈光有些耀眼,所以乞丐隻要有別的地方,一般不會在這呆著,因為影響睡覺。這反倒成了麥穗兒最心儀的地方,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所在,所以她馬上過去一屁股坐在了那圓柱下。
圓柱的另一側歪著一個老太婆,睡眠本來就比較淺,聽到動靜便醒了。睜眼一看,哎呀叫了一聲,爬起來道:“你身上都是血,怎麽回事?”
麥穗兒躲閃著對方的目光,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傷口,那傷口雖然已經不流血了,但是赫然在目。老太太才舒了口氣,很嫌棄的道:“一身都是血,臭死了。這地方讓給你了。”
她蹣跚著起來,往後麵殿去了,想去撒尿,再另外找個地方睡覺。她不想呆在一個身上有濃烈血腥味的乞丐身邊,那種味道比臭更刺鼻,會讓她更加沒法睡覺的。這距離亮還有一個來時辰呢,還可以再睡個回籠覺的。
老太婆走了之後,麥穗兒身邊就沒有人了。她反倒舒了口氣,因為大殿裏到處都是人,她不用擔心,在這兒她感覺到了平靜。呆呆的望著供桌上的蠟燭燈光,片刻她才把手舉起來瞧了瞧,手上都是血,有的已經幹了。
她趕緊使勁的在身上擦,好不容易擦掉了大半,手上也不覺得這麽粘了。這才靠在立柱上閉目養神,看看能不能睡一覺,擺脫這場噩夢。
隻呆了片刻,她忽然想到剛才在巷裏被那醉漢暴打的時候,手曾經觸摸到什麽東西。於是她便伸手入懷把那東西掏了出來,一瞧之下不由又驚又喜,卻原來是一塊玉佩,玉質算上等。雖然麥穗兒對玉並沒有接觸多少,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摸在手裏看其色澤,便覺得這玉也算不錯了。
但是就算一般,對於麥穗來那也是寶貝,這東西怎麽都值個幾兩銀子。而幾兩銀子,可以讓她買一件棉袍,可以過冬了。也就意味著這個冬應該不會被凍死,她心頭怦怦亂跳,趕緊又拽緊了那枚玉佩,四下望了望沒有人注意。她才趕緊把玉佩揣到懷裏,蜷縮著身子倒在地上裝睡。
可是哪裏還有睡意,滿心的歡喜。看來那頓鞭子沒白捱,至少有了這麽個收獲,她相信應該是打她的那個醉漢掉落的。因為醉漢解下了綁在腰間的衣帶抽打她,而這玉佩有可能原先就是拴在衣帶上的,結果被抖掉了。
活該,誰叫他這麽不把乞丐當人看?
亮了,外麵的雪也停了,地上沒有全白,隻是房上已經變得毛茸茸的,背陰的地方積了不少雪。
麥穗兒躺到亮也沒睡著,她太激動了。她在猶豫要不要馬上拿著玉佩去變賣,然後換一件能禦寒的棉襖,那棉襖不需要太好,否則穿著那樣的衣服會要不到飯的。而且也會被別的乞丐盯上搶走的,所以隻需要一件稍微厚些的能夠禦寒就行了。那樣的衣服不少乞丐也都有的,也就花個幾十文就能買到,在成衣鋪裏頭。
麥穗兒掙紮著起來,身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了不少。可能是因為心頭的喜悅吧,她慢慢走了出來,忽然發現東邊日頭出來了,雪之後氣轉晴。這對乞丐來是好消息,可以曬著太陽,不會覺得太冷。
麥穗兒也就暫時打消了把那玉佩拿去變賣的念頭,她想等等看,躲過這陣風聲。興許那昨暴打她的醉漢發現玉佩丟了,不定會到賣玉佩的地方或者大當鋪去尋找。如果這時候自己把這東西拿去變賣,不就當場被抓個正著嗎?
她慢慢的縮著脖子出了城隍廟,想去討些吃的。
走著走著,她下意識的往昨晚上發現那脖子流血死掉的女人的那條巷方向走。
忽然她站住了,發現有人奇怪的瞧著她,她才知道應該是身上的血的緣故。她趕緊躲在一處巷,從背陰的地方拿了些雪把臉上的血跡都擦幹淨,又拿一些土把衣服上的血跡抹亂蓋住。
她長得幹瘦,所以很容易得到那些善良的生意人或者早市出來采賣的老頭老太太們的同情。因此很快她便要到了一個饃饃,賣早點的攤位的一個老太太還把客人喝剩下的菜粥倒在了她破碗裏頭,她便如獲至寶的捧著蹲在街口吃了起來。
這時,她發現從不遠處過來了一些人,領頭的十幾個捕快。為首一個還是個女的,腰裏挎著刀,旁邊的兩個穿同樣服裝的捕頭後麵推著一架板車。兩個仵作一個在前麵拉,一個在後麵推,板車上放著一具屍體。
原本是蓋著草席的,隨著那板車的顛簸,草席滑了開去,露出了屍體的上半身。是個女的,年紀不大,脖子上赫然便是一道血淋林的傷口。女人肩膀胸口都滿是鮮血,看著觸目驚心。
行人都紛紛駐足張望著,低聲議論著。
麥穗兒停下了咀嚼,害怕的望著。因為她認出來了,這女人應該就是昨自己見到的那個死在茅廁旁邊的女人。那脖頸上的傷口跟自己昨摸的位置是一樣的,又是從昨自己跑出來的那巷方向過來的,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一直到捕快們把屍體運過去很遠了,麥穗兒這才回過神來,三兩口便把那黑饃饃吞到了肚子裏,一碗稀粥也喝了。然後她站起身,想了想,這幾重新找個地方了,那條巷不敢再去。萬一那醉漢回來找他玉佩,肯定會懷疑自己拿走了,得離開這一片。
於是她便滿城的尋找,終於又找到了一處圍牆比較高的巷。而且在這裏她還找到了有一家柴棚,就搭在巷裏。柴棚的鬆樹皮屋簷伸出老長,可以擋落下來的雪花。美中不足的是地上是青石板,很冷很涼,需要找個草席,最好能找到些稻草鋪在地上,那樣就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