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 女扮男裝
深秋。
東京汴梁城,寒風凜冽,已經開始下雪了。
雪不大,但是已經讓京城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們感覺到了生命的威脅,他們隻能蜷縮在還能勉強遮風避雨的旮旯裏。能夠進慈恩院的隻是年邁體衰和身患重病的,大多數乞丐是進不去的,要經過嚴格的審查。麥穗兒就是其中的一個。
夏的時候發大水,麥穗兒的家被毀了。她的父母家人都在洪水中消失了,生死不明,她趴在一棵樹上熬了三三夜,洪水退了才活下命來,四處尋找家人。沒有田,她家原本就是靠父親給人打長工種地養活家人的,沒有田地,現在又沒了生活來源。麥穗兒隻好四處流浪,一直到了京城,她今年已經十五歲了。
但是由於吃不飽穿不暖,麵黃肌瘦,看上去也就十來歲出頭而已。她眼睛很大,或許是因為饑餓的原因。像她這種年紀的,好多迫於生活都操起了皮肉生意,唯獨她不願意淪落風塵。寧可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男孩子,沿街乞討翻垃圾堆,找能夠飽腹和遮擋風雨的東西。
在深秋的這場雪開始紛紛揚揚飄下來的時候,麥穗兒被凍醒了,她隻穿著一件別人丟棄在垃圾堆裏的已經破得沒法再穿的夾襖。此刻,她躺在在一處深邃的巷的角落裏,連一張破席都沒有,就睡在青石板的地上。她醒來時發現身上已經鋪滿了雪花,涼涼的。
她趕緊坐了起來,抖掉了身上的雪花,將手放在嘴前哈氣,不停縮著脖子。望著漆黑的胡同,這條胡同裏躺了三四個乞丐,因為胡同很深,比較適合遮擋風雪。可風進來的少了,雪卻是擋不住的,從上飄落。
她不知道這一晚要下雪,否則就找一個屋簷或者什麽地方可以躲避風雪。
她掙紮著爬起來,要去尋那樣一個所在。她沿著巷,縮著脖子踉蹌的往前走著。
寒風凜冽,從她脖子,衣服下擺和所有露出來的窟窿往裏鑽,她身子已經凍得幾乎要僵了。雪開始大起來了,她想找一個有屋簷的地方落腳。腳下一隻草鞋已經不知什麽時候掉了,因為草鞋的繩索斷了,而她的腳已經凍木了。甚至於走出老遠才發現腳上的鞋沒有了。
她顧不上回去找,那隻是一雙破草鞋而已,垃圾堆裏還能找得到。她低頭往前走著,不留神到巷的拐角處,一頭撞到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身上。而那人的鞋子恰好一腳踩在了她沒穿鞋的光腳丫上。
雖然凍木了,卻能感覺到疼,因為踩得太重了。她甚至擔心骨頭都碎了,劇烈的疼痛使他啊的輕叫了一聲。但是隻叫了很短促的半聲,她便趕緊用手堵住了嘴。
這些日子來的顛沛流浪,已經讓她學會了保護自己。她知道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是最容易被那些惡魔禍害的,所以她想盡辦法把自己性別偽裝起來。不僅用布料把剛剛發育的可憐的胸脯勒得平平的,更是絕少開口,生怕別人聽出她的女聲來。
事實上她這個年紀還沒有到變聲期,所以男孩子女孩子話差異不大的,但是還是有一定的差異。這些是能聽出來的,在人前她不敢話,盡量裝啞巴。而現在深夜之中陡然遇到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她立刻意識到了危險,雖然腳被踩的鑽心的痛,也是下意識的叫了半聲,便用手堵住了嘴。
但是就是這樣她還是被那壯漢一把揪住了。
狀漢喝醉了,卻走的很急,將麥穗兒撞了一個趔趄。頓時大怒,一把揪住了麥穗兒的頭發,掄圓了一巴掌扇了過去。麥穗兒咬著嘴唇,用手護著臉,手掌打在了她的後腦勺上。麥穗兒覺得頭腦發暈,她還是咬著嘴唇不吭一聲,接著又是幾腳踢了上來。
麥穗兒被打倒在地,她蜷縮著,任憑那醉漢在身上狠踢。醉漢似乎還不解氣。
雖然他已經醉了,站不穩了。但他發現撞他差點摔倒的是個乞丐之後,就發起了酒瘋。因為麥穗兒太瘦了,身上到處都是骨頭,這拳頭打上去就好像打在石頭上一樣。打了幾拳,醉漢感到手痛。
便解下了纏在腰上的一條玉帶掄起來,當鞭子劈頭蓋臉的狠抽麥穗兒。
麥穗兒抱著頭一聲不吭
這一頓皮帶打的那壯漢自己都累的氣喘籲籲的,這才住了手。然後扶著牆,罵罵捏捏的往前走去了。
直到聽到那人的聲音消失在了巷深處。麥穗兒這才慢慢把手從頭上挪了下來,頭上身上手臂火辣辣的痛,不知道挨了多少狠揍。
她掙紮著用手撐在地上,想爬起來。但她的手好像按在了一個什麽東西上的,她用手摸了摸,感覺不是石頭,是一個有形狀的東西,還吊了一根細繩子。
她下意識的把它拿起來,想看看是什麽。但是太黑了,看不清楚。她掙紮著將它揣到了懷裏,不管是什麽,作為乞丐來都是有用的。
她掙紮著爬起來,發現額頭上好像有液體緩緩流了下來,溫熱的。他用手摸了摸,有些滑膩,鼻間也聞到了血腥味。她便知道應該是頭被打破了。
自從四處流浪,她已經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已經習慣了。所以她用手按著傷口止血,然後沿著巷往前走去。
一直走出了巷口,到了大街上,大街上麵已經有一些商鋪亮著燈了,那是準備做早點的。
做早點的四更或者五更就得起床,點著燈,燈光便慷慨的從窗戶灑出來,斑駁的鋪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借著昏暗的燈光,麥穗兒把手從額頭拿了下來,瞧了瞧上麵,果然鮮紅一片。她又用另一隻手摸了摸,感覺到已經不出血了,她本來就太瘦弱,血流估計也不多,用手一直按著便止了血。
她縮著脖子四處張望,這裏街道上的風可比巷中大得多,吹得她直打哆嗦。但是巷中沒有屋簷,街邊倒是有,可以躲雨躲雪。但是這風也是不能覷的,相比較,她倒寧可讓雪把自己身上鋪滿,也不願意挨一晚上的風吹,那樣的話很可能會得傷寒。
對於一個乞丐來,一旦患了病也就意味著生命會經曆一次生死的考驗。他們沒有錢去看郎中的,隻能硬挺著,挺不過去就死了。所以風寒是乞丐首先需要避免的。
於是她馬上又走回了巷,她記得剛才走過巷口快到出口處時,好像有個拐角,那裏似乎是個茅廁。因為她聞到了臭味,不行在那睡一晚,還能借著茅廁遮擋風雪。
她又返回了巷,來到了先前發現的那拐角處,果然便是一處茅廁了。
她想拉開門到茅廁裏去蹲著,雖然臭一點,但屁股下畢竟是木頭,比躺在冰冷的地上強。對於乞丐來,臭不是問題,寒冷才是致命的。
她正準備上前去拉開茅廁的木門,一腳踩在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上。她不由嚇了一跳,難道這裏已經有乞丐躺在地上躲避風寒了嗎?她趕緊後退了兩步,費力的想辨別地上到底是什麽。
光線昏暗,四處落了不少雪花,有反光。所以反倒能看的稍稍清楚些,一瞧之下,果然便是一個人蜷縮在那,一動不動。
麥穗兒便不敢在這呆了,四處流浪的經曆讓她知道,有時候同伴反而更可怕。那些男乞丐假如發現她的女兒身,便會心生歹念。那些男乞丐雖然什麽都沒了,但卻還是有那種邪念,不會因此喪失。
所以她寧可自己一個人生活,也不願意跟其他乞丐紮堆在一起。
眼見這裏已經躺了一個,她便要走,可是忽然她聽到了那人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之聲,而且是女人的聲音。她吃了一驚,站住了,因她明顯聽到了那是痛苦的呻吟,是病了嗎?還是出了什麽事了?
麥穗兒生善良,若是別人真的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雖然是個乞丐,能幫的時候她還是要伸出援手的。
她走了回來,又聽了聽。地上蜷縮的人再次痛苦的呻吟了幾聲,果然是女的。她便蹲下身道:“你怎麽了?病了嗎?”
那人費力的翻了個身,嘴裏咕隆隆的響著,把捂在胸口上的手伸過來抓住了麥穗兒的手掌。麥穗兒立刻感覺到了她手掌滑膩膩的,帶著溫熱,那是先前自己從額頭上流下來的鮮血的感覺。
這人受傷了,身上在流血嗎?
麥穗兒聞到了血腥味,她剛才就聞到了,她以為是自己額頭上的血。可是現在不對,這血腥味是來自對方身上的,而且遠比自己的血要濃烈,可見出血量很大。她大著膽子伸手過去,在對方胸口上摸到了滑膩膩的帶著溫熱的血,那顯然是剛流出來的。
她嚇得直哆嗦。道:“你什麽地方出血?我幫你按著,扶你去看郎中。”
在遇到緊急的情況下,求生的欲望會使得他們也選擇郎中。因為有些郎中心腸還是不錯的,願意在他們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予以救助。附近有慈恩院,那是專門收養生病和年邁無家可歸的老乞丐的地方,可以送到那兒得到及時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