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不屑真情
洛纓笑得十分溫柔,可是青麟卻好似瞧見了那溫柔笑意之後的那麼一絲涼絲絲的味道。
洛纓恬靜的笑容,讓青麟好似瞧見了雨玲染血的臉容,絕望的眼睛。
「她是誰,究竟是誰?」
那時候,她不覺死死的盯著雨玲的臉蛋,如此詢問,眼底不自禁的充滿了急切。
青麟外冷內熱,她眼睜睜的,看著雨玲死在了自己面前。青麟嘴裡雖然並未說什麼,可是卻極上心。
那時候,她聲聲追問雨玲,言語切切,就好似現在如今自己內心浮起來的聲音。
她是誰,究竟是誰,眼前笑得溫柔而善良的洛纓,究竟是個什麼樣兒的一個人。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見過她一次,對了,她手腕之上,有著那麼一朵淡青色花朵刺青。」
雨玲的話,浮起在了青麟的腦海。
這讓青麟的目光不自禁的追尋,盯上了洛纓的手臂。
她那一雙眸子輕輕的閃動,她就這樣兒伸出了手,抓住了洛纓的手臂。
洛纓眼睛裡面流轉了驚訝,卻也是好似不明白青麟為什麼這樣子做。
可是青麟向來都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
縱然洛纓臉頰之上泛起了一縷痛楚之色,可是青麟卻視若無睹。
青麟伸出了手,撩開了洛纓的衣袖,露出了洛纓的手臂。
那手臂雪白光潤,皮膚白膩,並沒有什麼刺青。
一瞧,便是知曉,這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姐手臂。
洛纓眼底,好似浮起了盈盈的淚水,有些好奇的模樣,卻強自忍著,沒有哭出來。
青麟緩緩的鬆開了自己個兒的手。
她非但沒覺得抱歉,反而盯上了洛纓的另外一條膀子。
畢竟,雨玲可是沒有說,洛纓究竟是哪一條手臂有刺青。
就算要再冒犯一次,青麟也是一點兒都不在乎。
只不過還未等青麟做什麼,洛纓已經抬起頭來,冉冉的笑了笑。
「公主要瞧我的手臂,何至於這樣兒的粗魯。其實,只要青麟將軍說一句,我也是會依照順從的。」
她彷彿是極了解青麟的心意,連青麟那過去的身份,如今卻也是了如指掌,爛熟於心。
小小年紀,竟似有些個沉得住氣的味道。
那溫柔和順的外表之下,卻仿若又有一縷淡淡的要挾。
而眼前的這個少女,卻分明就是個妖物。她一會兒讓你覺得,她是單純善良,純白如雪,一顆真心不可輕輕辜負。可是一轉眼,她又仿若心機深沉,咄咄逼人。
洛纓緩緩的撩起了自己個兒的衣袖,露出了另外的一條手臂。
那手臂皓白若雪,肌膚嬌嫩,可是上面,卻有著瑕疵!
青麟瞧見的,也不是什麼淡青色的花朵刺青,而是一道猩紅的傷疤,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只瞧一眼,就已然讓人覺得不適。
這條傷疤,要是出自於一個上戰場的男子身上也就罷了。
可是偏偏,洛纓卻可巧是這麼樣兒一個嬌滴滴無比秀雅的可人姑娘。她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的精緻味道。
越是如此,卻也是越發襯托出洛纓這條傷疤的可怕與粗鄙。
而洛纓的嗓音,卻也是禁不住有些個涼絲絲的:「這天底下的女孩子,可都是愛美。偏生阿纓,遇到了一些極為可怕的事情。故而,手臂也是弄傷了,難看得緊。這樣子的傷疤,我也不樂意讓別人看到,總是死死的纏著。就算是夏日裡,我也總不肯露出手臂。這傷疤這樣子的醜陋,當真是難看極了。不過,既然青麟將軍對我有什麼誤會,便是讓將軍看一看,那也是無妨。」
青麟盯著這條傷疤,那雙好看的眸子,隱隱有些個深邃。然後那雙漆黑而動人的眸子,卻浮起了笑意,遇到了一個毒蛇般對手的笑意。
青麟的嗓音也是變得嬌柔好聽:「是我不好,沒想到,居然是唐突了阿纓了。」
洛纓還是第一次看到青麟這樣子笑,她原本覺得青麟硬邦邦的,更像是一個兇猛的將軍。可是如今,洛纓沒想到青麟居然是這樣兒的笑,還透出了一股子的嬌艷嫵媚。洛纓不覺想起自己瞧過的那些資料,那個混入京城的元月砂,嬌滴滴的,可是手腕卻是狠辣。眼前這個女人,真不知道有多少截然不同的假面目。
一瞬間,一股子嫉妒之意,頓時也是湧上了洛纓的心頭。
她脫口而出:「姐姐去了偽裝,一定很美麗吧。」
她真想要看看青麟褪去偽裝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怎麼樣兒的美法,居然將百里聶那樣子寡淡疏離的人,蠱惑住了心神。
可話兒一出口,洛纓就後悔了。是自己在青麟面前裝神弄鬼,吊足胃口,卻不是自己個兒在青麟跟前稍露心緒,流露出自己心意。
饒是如此,洛纓心裡卻不自禁的想著,青麟若是褪去了妝容,那一定如春花般好看,艷光四射。
洛纓壓下了胸中的翻騰,不自禁的想,倒是自己,被攪動得有些心神不寧。
她旋即打起了精神,柔柔言語:「姐姐可是好奇,為什麼我知曉你是元月砂,而且是東海青麟。」
這可是青麟的秘密,誰能夠知曉,如今這位東海的公主,龍輕梅的親女兒江蘭馨,是曾經的海陵逆賊呢?
她就不相信,青麟會不介意。
她是會告訴青麟,自己是怎麼知道的。可是這就跟老鼠戲貓一樣,伸出了鋒銳的爪子,輕輕的拿捏,玩弄於鼓掌之中。
一會兒緊,一會兒松,才能讓眼前的青麟,提心弔膽。
洛纓話兒頓了頓,青麟倒是笑了笑,笑容明艷,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這洛家的耳目,可謂是遍布天下。我身邊統共幾個人,湘染你們認識,海陵暗探只怕也是盯上了幾個。如今這幾個人,又隨了我做事,那我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
洛纓冷絲絲的想,妖孽,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妖孽。她個頭兒也長不大,卻偏偏忽而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可能百里聶就是喜歡這種妖孽,覺得新鮮,覺得有趣。
可自己噁心,噁心得想要吐出來。
所以她寫信告訴了豫王,告知了百里炎。一個海陵餘孽,跑到了京城,愚弄了百里炎。這個豫王殿下心腸這麼狠,可一定不會饒了青麟,一定不會!
可洛纓面上,卻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
她正欲開口,耳邊卻響起了青麟的嗓音:「想來如今,洛家已經將我身份,告知百里炎了吧。不過這一切,都是洛家所為,妹妹只是個無辜的女孩子,一顆棋子而已。故而,妹妹你是不用自責,我也是不會見怪於你的。」
洛纓反而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青麟氣定神閑,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卻是被青麟搶先一步給說了去了。
這樣子的感覺,是洛纓從來都沒有過的。
她原先以為,自己是女人之中最聰明的。可沒想到,自己想要說什麼,青麟似乎都是知曉了。
洛纓心尖一縷冰涼之意這樣兒的泛起,掌心生出了汗水,面色卻越發鎮定。
她不覺告誡自己,不能稍露異色,否則,自己便是輸掉了。
洛纓容色委屈、擔切:「將軍對阿纓真是大度,阿纓不想的,真的是不想的。」
這樣子說著話兒,洛纓也不覺因自己矯揉造作的嗓音略略倒了些胃口。
青麟是不會相信,既是如此,自己還開這個口?
她話鋒一轉,語出試探:「可豫王,他,他性子不怎麼和善。姐姐可是要避一避?」
青麟微笑:「阿纓說得不錯,豫王百里炎,確確實實是個畜生,要你委身給這個畜生做妾,可當真是委屈你了。」
洛纓聽到了這個妾字,心裡有些不痛快。方才她不過是自貶,雖然她是不喜歡百里炎,不過她這個洛家女兒嫁過去,名義上也是側妃。側妃,和妾是不一樣的。
「以妹妹姿容,到時候,一定能得到豫王的寵愛。阿纓,一定是會為我說說好話的是不是?」
青麟含笑。
洛纓卻覺得青麟的話兒,說不出的刺耳。就好似,自己故意拿兄妹來氣青麟一樣,眼前這個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洛纓是很有涵養的,她輕輕柔語:「要是見到了豫王殿下,我自是要幫姐姐說話。」
她心裡冷冷的想,要是自己見到了百里炎,她一定是會借刀殺人,借著百里炎除去青麟。
洛纓心裡浮起了這些個惡狠狠的想法,卻沒有阻止她容色既和順,又溫柔,甜甜蜜蜜,姣好如此。
她就不信青麟當真這樣子的淡定的,對上百里炎這樣子的敵人,青麟應該害怕才是。
至少目前,百里炎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
可惜,他卻不是自己喜歡的。
她喜歡百里聶,百里聶才應當成為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子。
是百里炎沒這般福氣,得不到自己的喜愛。
「可是我,我仍然是擔心青麟姐姐的安危。畢竟,那是豫王殿下。」
洛纓面頰之上,浮起了點點的羞澀:「我,我不過是什麼都不算的小丫頭,豫王殿下又怎麼會當真將我如何的放在心上?我怕我說了話兒,卻沒有用。」
百里炎一定是會聽她的話的,讓她拿捏於手掌之中,成為自己最有力的棋子。
青麟不動聲色:「我卻不擔心,畢竟長留王殿下讓我留下來。豫王和他兄弟情深,應當,也會給百里聶些許臉面。」
青麟這樣子說著,輕輕的笑了笑,一雙眸子卻也是禁不住盈盈而生輝,煞是明潤。
洛纓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也是氣極了。
她是慣於隱忍自己內心之中心緒的,不覺冉冉一笑,甜美得緊:「原來是這樣兒,姐姐有長留王殿下,自然是可以,安然無恙。」
洛纓紅潤水潤的唇瓣,輕輕的吐出了口氣,好似當真鬆了一口氣也似。
青麟一雙眸子浮起了漣漣的光彩:「阿纓,你身子骨弱,便好生休息,明日我們還要與阿纓一道離開東海。」
她也不怕洛纓鬧什麼幺蛾子。洛家如今左右逢源,既討好東海,又逢迎朝廷。商人就是商人,不會將賭注壓在了其中一方身上。她不相信洛纓,一時不好撕破臉,可洛纓何嘗不是備受掣肘?
而等青麟離去之後,洛纓容色卻不覺沉了沉。
她面頰之上猶自蘊含著笑容,可是眼睛裡面卻出充滿了濃郁的怒火。她有些惱恨的想,想不到這個東海的將軍,居然是這樣子的俗氣。哼,當著自己的面,炫耀百里聶對她是多好,肯為了她對付豫王百里炎。她那麼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當真是小夾子氣到了極點。青麟不過是得了那麼一丁點的寵,卻得意洋洋的在自己面前炫耀,平白讓人噁心,也是很讓人打心眼兒裡面不痛快。真不知曉,百里聶怎麼會喜歡上這樣子一個俗物。她以為以百里聶的眼界,至少會喜歡高雅一些的姑娘。
她手指慢慢的扯下了盆中的月季花兒,手指頭一點點的用力,慢慢的撕了個粉碎。
洛纓眼底浮起了幽潤光彩,一雙眸子卻偏生是灼灼生輝。
其實她氣雖氣,卻不得不承認,青麟是有些手腕,也讓人捉摸不透。可是這個女子,到底還是瞧輕了她洛沅了。
她洛沅,可不是省油的燈。也許她覺得,自己這個女孩子,就跟蘇穎一樣,不過是洛家的棋子。可青麟就大錯特錯了,她不是棋子,而是一個真正操縱棋局的人。
含舒踏入了房中,瞧著洛纓一點點將花捏碎了,卻也是不自禁打心眼兒里覺得有些個心疼。
「小姐,其實何必作踐自己呢,就算被那個賤婢瞧見你手臂上的刺青,用藥水輕輕的洗了去就是,又何必在手臂之上這樣子刺一刀?你冰肌雪膚,卻平白被這一刀,劃破了嬌潤的肌膚,留下了這樣兒的傷疤,瞧著也是讓人好生心疼。」
洛纓柔柔的笑著:「其實今天,我一直試探這位青麟將軍,先故意讓她吃醋,後來又討好她,一會兒軟,一會兒硬。我一下子故意挑釁,可接著又對她軟語柔柔,說來說去,也不過是想要,瞧清楚她的反應,知曉她的為人。她真是可恨,令人討厭,可還是有些本事的,難怪能將東海那些蠢物耍弄得團團轉。我故意劃破手臂,我就是挑釁,想要激怒她。不過,她並沒有當真生氣,你以為她瞧不出我手臂上是新傷?哼,龍胤朝廷,至少不會在這個時候,處置洛家。她什麼都沒有說!」
「對著她,我是要花些心思,我不會讓她好過得。含舒,其實我已然挑到她的軟肋了。青麟雖是厲害,可她身邊的人卻未必如此。她身邊那個湘染,和尋常的女人一比,可能還算有些智商。可她在我面前,只能是愚不可及。將軍青麟固然是無堅不摧,連我都有些不知曉如何的對付她。可她身邊這個婢女,可是沒她那樣兒有本事。」
含舒的唇瓣,卻禁不住輕輕一翹:「可她只是個下人,就算有些感情,可那又算什麼?」
她渾然忘記了,其實自己也只是個丫鬟,是洛纓手中的一顆棋子。她長於洛家,見慣了捧高踩低的勾當,打心眼就瞧不上湘染這個婢女。
洛纓心裡冷笑,含舒說得不錯,青麟就是犯賤。一個做主子的,就不應該當真將丫鬟視得太重要。上位者嘴上雖然可以甜言蜜語,可絕不能真的對下屬掏心掏肺。那樣兒,還怎麼樣子用人,怎麼做事?這說明青麟本來就很賤,到底不是大家閨秀,也不是含著金鑰匙長大,這通身就沒什麼尊貴之氣,也沒將自己個兒瞧得十分高貴。她本來就不過是海陵的草奴,蘇葉萱救回來的一個乞丐。蘇葉萱稍微施展一點兒假惺惺的情意,就哄得青麟掏心掏肺,隔了這麼多年還將蘇葉萱的仇恨放在心上。一個草奴,如今再怎麼聰明,看著很有本事,也是洗不幹凈骨子裡面那麼一股子的下賤味道。
天地無情,視萬物為芻狗。一個人要絕情絕意,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誰都不會是你的對手。
青麟是個女人,到底還是心腸不夠硬,成就也是有限。
說好聽些,青麟是重感情,說不好聽些,這個女人到底還是個俗物。
百里聶遲早也是會厭了的。
洛纓心裡這樣子想著,可是她的嘴裡面,卻也是絕對不會這樣子說。
她盯著含舒,心裡想著的是,其實你也是個丫鬟,一個下人,一顆棋子。
這貼身服侍的人,總還是需要用些個心思,來收買網路人心的。
洛纓不覺柔膩低語:「唉,到底是相處久了,總是會有些感情的。就好似含舒你,打小服侍我,情分自然也是不一般。」
含舒的眼中,果真是露出了歡喜與感激之色。
洛纓反而隱隱覺得無趣,這世上蠢物實在是太多,拿捏這些蠢物的感情,實在是太容易了。
那樣子的真情,輕輕巧巧的拿捏在手中,反而隱隱有些無趣,也沒什麼可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