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袒露真身(三更)
這一日,秋高氣爽,天氣極好。那藍天上的雲影裡面,一串兒大雁輕輕的揮展翅膀,這樣子展翅高飛,飛去了不知名的遠方。
那明潤的陽光,落在了紅彤彤的楓葉,黃盈盈的樹梢上面,映襯著秋日的濃艷。
京城的長留王府邸之中,自打一大早開始,便是陸陸續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琴聲。
而那身影纖秀的嬌客,卻盈盈而來,急切的踏入了長留王百里聶的府邸之中。
元月砂素來淡然的容顏之上,卻也是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的急切之色。那精緻秀潤的臉頰之上,卻也是因為內心的悸動,而不自禁的流轉了一片淡淡的紅暈。
而她那嬌潤的雙頰,因為心緒的激動,卻也越發顯得嬌艷欲滴。
長留王的府邸,元月砂也早就來過了一次了,只不過這一次比起上一次,卻也似安靜了許多。
那翠色竹影的搖曳之下,卻也是已然沒有下人走動的影子。
若是往常,元月砂必定也是會好奇如今長留王府邸的一縷異樣。可是如今,她那內心一陣子的起伏,卻居然也是渾然不覺。
那寬大的錦繡衣袖之中,一片纖弱秀潤的手掌,卻也是死死的捏緊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元月砂驀然伸出了手,將這柄匕首舉到了自己的面前,輕輕的抽開。
寒光若水,果真是神兵利器,鋒銳無比。
就算過去許久,這柄匕首卻仍然是鋒銳如昔。
這把匕首,於元月砂而言,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這是當年白羽奴的生辰,自己為這位敬重的大哥,所鑄造的一柄生辰之禮。
她尋來了好鐵,又聘請了名匠,精心準備,打造了這柄匕首。
然後,她就眼巴巴的,歡歡喜喜的,將這把匕首送給白羽奴。
那時候的青麟,喜歡誰,便滿心滿眼的都是這個人,便會竭盡全力的對他好。
自己是在意白羽奴的,所以才會如此費心,小心翼翼。
而白羽奴呢,他也很喜歡自己送給他的這把小匕首,把玩之後,說他會時時的戴在身上的。
四年前那場叛亂之後,這位龍胤的戰神,就好似忽而就消失無蹤,不知曉去了哪裡。就算元月砂廣布眼線,尋覓許久,她也是尋不見對方蹤影,找不出蛛絲馬跡。
可那股子的仇恨,卻深入骨髓,可謂是刻骨銘心。
瞧著這柄屬於白羽奴的匕首,元月砂驀然死死的咬緊了唇瓣。她咬得這樣兒的狠,唇瓣都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珠子,可是元月砂卻也是渾然不覺。
百里聶邀約自己過府一敘,然後又將這把匕首給了自己。
無論怎麼樣,自己一定要知曉百里聶在哪兒,一定要知曉。
四年前撕心裂肺之事,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就算是現在,稍稍想一想,都是痛徹心扉。
她驀然眼眶浮起了熱淚,這樣兒灼熱的淚,又是那樣子的酸澀痛楚。
四年前,她一心一意,接出蘇姐姐,然後從此隱居,不問世事。
這些年兵戈戰馬的日子,殺人殺得多了,雖不至於畏血,可多少有些個倦意。
她是信任白羽奴的,什麼話兒都和白羽奴說。
自己雖然憤怒蘇姐姐的經歷,可是一想到以後可以接了蘇姐姐,好像家人一樣在一起,又不自禁的開心起來。
她和白羽奴一起喝酒,開開心心的說著以後的打算。
可是白羽奴聽了,只是笑笑,也是並不顯得很開心。
她想,白大哥大概是捨不得自己吧。其實自己,何嘗捨得他呢?
有那麼一刻,青麟鬼使神差,腦海之中浮起一個念頭。
要是,要是白大哥陪著自己走,也和自己住在一起。那麼自己在意著的,愛著的人,都是在自己身邊。那麼這樣子的日子,可是太美妙了。
可是,她也知曉這不過是屬於自己的傻念頭,根本當不得真。
蘇姐姐是個女子,而且備受摧殘,自然樂意過平淡如水的日子。
白大哥卻不可以。
好男兒志在四方,而且白羽奴驚才絕艷,是個極聰慧能幹的。這樣子的人,又怎麼能甘於平淡,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呢?
這般想著,青麟連說一說,都是說不出口。
那時候,白羽奴笑了笑,說以後他會時時來看自己的。
青麟也很是開心,做此約定,並記在了心上。
可惜這樣子的打算,這樣子一場好夢,卻終究被人打碎,當不得真。
她一心一意,決意要接蘇葉萱回來,可是卻未曾想到,蘇葉萱居然被人告密,因此身死。
那時青麟也再也都受不了了。
彼時她已然隱隱察覺,蘇家滅門之事頗具蹊蹺。而且蘇葉萱居然受虐多年,消息卻未傳回海陵。這一切的一切,讓青麟感受到巨大的陰謀。而那時候,她不過是為了蘇葉萱暫且隱忍。若蘇姐姐能與她一道歸隱,那麼青麟可以什麼都不計較,將這許多疑惑,滿腔的憤怒,都生生隱忍下去。然而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樂意忍,別人便能將你饒過了。
當蘇葉萱的死訊傳來時候,她已然近乎崩潰,心中酸楚,難以形容。
隨即一股子兇狠之意,頓時從她肺腑熊熊燃燒。
她並未遷怒白羽奴,可是卻需要做些事情發泄自己的憤怒。
偏偏,朝廷委任的平叛之人,卻是這位龍胤的軍神。
若然只是如此,各為其主,立場不同。就算自己戰死沙場,被白羽奴殺了,她雖有恨難伸,卻絕不至於會怪白羽奴。
可是,她不能容忍白羽奴這般的手腕算計。
白羽奴畢竟是了解她的。海陵的青麟,是白羽奴調教出來。她敗於白羽奴的手,乃至於被白羽奴所擒。
他明明可以秉公辦理,將之處死,可卻屏退左右,單獨和青麟相見。
那男人漆黑的瞳孔仿若深深的漩渦,仿若能將人深深的攝入其中。
他驀然伸出手,捧住了青麟的臉頰。
然後,狠狠的親吻下去。
口舌糾纏,吻得極深。
淚水從唇角滲入,卻也是有淡淡的咸澀的味道。
那是她的第一次,她也呆住了。
她好似冰冷的冰塊兒,可是白羽奴卻似要撩起她的火焰。
白羽奴一向都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如今竟似當真動了情,失了態。
可是海陵的青麟是一尾蛟龍,是凶獸。
她回過神來,狠狠的咬過去。
咬破了白羽奴的舌尖,咬破了白羽奴的唇瓣。
白羽奴鬆開了唇瓣,可她仍然是說不盡的惱恨,意未平。
她好似一隻小獸,驀然狠狠的咬上了白羽奴的肩膀。
似恨不得咬爛這塊肉,咬死這個人。
白羽奴卻安靜得緊,並沒有如何的掙扎。
好似故意隱忍,讓著她發泄。
而自己那時候,驀然竟似有幾分不忍,該死的心軟。她一向是個心腸很硬的人,殺人也是不眨眼,可是如今只不過咬了一下,居然會心尖兒發軟,一陣子的難受心疼。
明明,是白羽奴先不對的,先行無禮,自己方才做出了這樣兒的事情。
只因為對方是白羽奴,她才這樣子沒原則。
而且,她都沒想到,白羽奴居然抱著自己哭了,哭得很傷心,很沒姿態,很沒威嚴。
他哭著對自己說,他沒想過要傷及自己,更不想在戰場之上兵戎相見。
可是他沒有法子啊,真的沒有辦法。
他求自己停手,不要做此等事情,否則,會平白枉死許許多多的人。
他會替青麟復仇,為蘇葉萱討回公道。他什麼都會替青麟做,只求青麟不要再謀反。
那個時候,那個男人的眸光,就如此急切的望著自己。
「你答應我呀,你答應我好不好?」
他反反覆復的在自己耳邊說這麼些個話兒,急切而惶恐。
好似自己若不肯答應,他便也了無生趣,恨不得自己去死。
而那時候,自己魔障蔽心,居然如此愚鈍和糊塗。
她竟受不了白羽奴那樣兒急切而情切的眸光,鬼使神差,輕輕的點點頭。
她答應了白羽奴,願意再相信他一次。
就算這個男人滿身的古怪,也許從頭到尾,都沒和自己說過一句實在話兒。
可是自己,卻將自己的性命,以及部屬的性命,輕輕的放在了這個不守信諾的惡魔手中。
白羽奴答應過她,若她肯投降歸順,便定會說動陛下,赦免這次叛亂。
那麼這件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切還是有希望的。
她到底不再是當年雪地裡面扒拉出來的小野獸,蘇葉萱的溫柔,以及白羽奴的教導,讓她也是懂得了人性。
那些死去的人,無論是龍胤還是海陵,她也稍有愧疚之感。
就算只有那麼些許一點兒,可是已然足以讓青麟被人所趁。
所謂的良心,本來就是要人命的東西。
白羽奴明明可以殺了她的,可是卻放了她這個罪魁禍首。她覺得這是出自於情分,不虞有詐。
可是約定之時,她所迎來的卻並非和平,而是慘無人道,難以形容的,屠殺!
毫無防備的海陵軍隊,卻被龍胤的正規軍隊狠狠的碾壓,血流成河,屍骨如山。
最後殺出重圍,逃出來的,只有精銳幾百。
殺人作戰時候不覺得,可當青麟稍作休息時候,那股子茫然的恐懼和愧疚,卻也是頓時襲上了她的心頭。
那數萬人堆積如山的屍骨,那戰場上的血腥可怖,鬧得令人心驚膽顫,畏懼無比!
她手掌一抖,刀都拿不穩了,咚的落在了地上。
她只禁不住問自己,為何,為何要騙自己?
為什麼呀?
自己受傷的手掌,狠狠的錘擊地方,錘得鮮血淋漓。
她極為凄厲的大叫,可是,卻也是得不到答案,只有滿心滿眼的痛楚。
她只覺得,自己都是快要瘋掉了!
她聽著自己耳邊,傳來了親近部屬擔切無比的嗓音:「將軍,我們逃不出去了。這麼些人,他們反覆追殺,到底,還是會死的。」
青麟失魂落魄,連刀都拿不穩了。
那野獸般的嘶吼,弄得她的嗓子都是沙啞發疼了。
那股子疼痛的感覺,宛如利刃穿透了胸口,可謂是說不出的難受。
她一旦回過神來,已經是失去了所有的鬥志,淪為了行屍走肉。
事到如今,自己活著還有什麼趣味呢?
不如讓他們殺了自己,乾乾脆脆的,殺了自己。
那時候,她分明就要死了的,分明也是活不過來了。
若不是,那一場極慘烈之事,她真的正的,就這樣兒給死了。
一想到了這兒,元月砂舉起了手中的匕首,瞧著自己如今用藥水洗得雪白嬌嫩的手掌。
這隻手,那時候分明已然是傷痕纍纍,血跡斑斑。可是如今,卻化作了羊脂白玉的細膩手掌,顯得那樣兒的嬌柔細軟。
她聽著了淙淙琴音,那琴音一變,竟似有些蒼涼韻味。
元月砂聽著這咚咚的琴聲,卻也是聽得自己一顆心,好似咚咚的跳動。
這首曲子,還真是耳熟。
而元月砂,是不會忘記的。
白羽奴雖然人在軍中,可是他有著優雅的風姿,甚至有些極風雅的愛好。他撫琴吹簫,無一不精。
很多個夜晚,白羽奴的琴聲就在軍營之中響起,伴隨著她酣然入夢。明明是兵兇殺伐之地,可是偶爾自己瞧著月光聽琴,竟似有那麼幾分歲月靜好的韻味。
這樣子的琴曲,當年白羽奴也彈奏過的呀。
她記得的,當真記得的。
元月砂一步步走過去,她宛如踏入了夢幻,分不清楚過去和未來,不知曉自己究竟是青麟還是元月砂,到底是在清幽的長留王府,還是在北漠的草原之上。
恍惚間,她好似又變成了當年血淋淋的海陵將軍,腳下是青青的草地,染了一層層的斑斑人血。
她記得那日兵敗之後,自己鬥志全無,而朝廷的兵馬也是窮追不休。
在那個天色暗沉的夜晚,她被自己的下屬捆綁,獻媚於朝廷。
五個親衛綁住了她,送到了當時的將軍跟前。
這一次,白羽奴瞧都沒有瞧她一眼,似乎也是懶得跟她這個失去利用價值的狼崽子說那麼一句話兒。她甚至連白羽奴的衣服角都沒瞧見,連讓青麟質問的機會,都是沒有。
可就算心如死灰,她被自己下屬出賣,仍然是不自禁再次湧起了更加難受的情愫。
畢竟,自己平日里,是真心待他們的,可謂是肝膽相照,一片冰心以待。
那時候,她對這個世界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失望了。
這世上種種,都是污穢不堪的,只有利益,而無其他。
這世上所有的人,只會去選對自己有好處的東西。
而善良、無私的人,都是會早死。
那五個捆了她的侍衛,名字分別是李雀兒、雲雙喜、趙青鉤、吳峰、姚義。
這五個人的名字,在元月砂有生之年,都是會死死的記在腦海之中,到底都不會忘記。
這五人都是她的親衛,甚至武功都是受過她的提點。
其實那時候,她貼身的親衛有六個,還有個小些的,叫小貴。
這五人捉著青麟時候,小貴不從,被一劍穿心。
他們捉住青麟,還殺了些個海陵士兵,以青麟為人質,才順利脫身。
青麟恨他們出賣自己,貪圖富貴,殺害同伴。
青麟是要犯,就算是落入了官府之中,可那也是不好立刻就斬殺。謀逆之罪,應該便是運到了菜市口,凌遲處死。她應該,受盡千刀萬剮。
可那天晚上,出乎意料,出賣她的五個人來了,甚至於早該死了的小貴,也都來了。
當小貴跪在了青麟的跟前時候,她才知曉,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計劃。
一個充滿了忠義,充滿了犧牲的計劃。
小貴身材和青麟相若,他將一張焦黃的面具戴在了臉上,瞧著就和青麟模樣很像了。他怕別人察覺端倪,那張面具是以藥水粘在臉上,扯不下來。若是硬要扯下來,只會連著血淋淋的真正皮肉一塊兒扯下來。
小貴要為青麟替死,所以他要先「死」。
如今假扮成青麟的小貴,就李代桃僵,代替了青麟。
「將軍,這是我們共同想出來的法子。若,若東躲西藏,終究還是熬不住的。那個白羽奴,又那樣兒的聰明。除非,除非朝廷覺得,海陵逆賊,已然是死於非命了。」
「我等愚鈍,想不出別的法子,只能如此救你。只不過,要是到了郡縣,見到了白羽奴,一定不能瞞不住他。故而,最好是將軍青麟,今日越獄,殺了我等,而他自己也是重傷而亡。到時候,誰也是不知曉發生什麼事情。」
那些話兒,輕輕的在青麟的耳邊回蕩。
這是小貴貼著地上說的,好讓埋在了沙堆裡面的青麟聽到。
那時候的青麟,被他們埋在了沙坑裡面,動彈不得。
她不能反對,不能阻止,只能由著這樣兒的犧牲。
她恨自己,為什麼居然懷疑他們,憎恨他們。就算這世間有著白羽奴這般兇狠狡詐的惡徒,可是,卻也是有著真正赤膽忠心,重情重義的好人。
可,可他們不要死了啊。
就由著自己去死,由著她這個輕信了白羽奴的蠢貨去死。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為什麼要別人去死?
她熱淚盈眶,淚水緩緩滴落,濕潤了臉邊的輕紗。
小貴焦黃的臉蛋湊近了青麟,輕輕的笑了笑:「將軍,你不要覺得難受,我們為你犧牲,這都是心甘情願的。您曾經救過我們的命,你重情重義,你不該死的呀。我們相信,你才能會海陵的蘇家討回公道,一定可以的。」
「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啊!」
「我等為了取信於人,還殺了自家兄弟,本來就應該以死謝罪。我等罪有應得,只不過,若有機會,只盼讓別人知曉,我等並非見利忘義的叛徒。」
青麟心裡叫著,不要,不要。
為什麼要這樣子待她,性命不要,前途不要。更要緊的是,就算死了,也不能有什麼忠義的好名聲。別人說起他們,都會說他們是背信棄義的狗。
什麼都得不到啊!
該死的是自己,是自己!
可是她穴道被封,一點法子都是沒有。
她眼睜睜的看著,李雀兒換上了自己的衣衫。他們相互在對方上留下傷痕,然後李雀兒殺了小貴,又親手殺了另外四個人。最後,李雀兒自己用劍,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肺葉被刺,那鮮血一股股的冒出來。
其他的人都死了,卻留下一個重傷的李雀兒。
因為需要一個重傷的李雀兒,來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兒,然後引導著他們向著希望的方向去想。
青麟欲圖逃走,斬殺了其他的叛徒,卻也被殺。只留下個李雀兒,可也受了重傷。
果然那些官兵來了,李雀兒聲淚俱下,如此敘述。
青麟的心,早就一陣子的絞痛,說不出的難受。
事到如今,她唯一的期待,就是救下李雀兒。李雀兒只是重傷,還沒有死。若是救一救,說不定還能活過來。
可青麟卻只聽到了一陣子的嗤笑之聲:「倒是死得巧,上頭有消息,令悄悄將這個飛將軍青麟弄死了,不必人前行刑,留著他多活幾日,平白讓這叛賊再惹個什麼禍端。料不著,倒是這些個狗腿子遭殃。」
她瞧著眼前銀光一閃,血花飛舞,旋即一顆頭顱也是咕咕的滾了過來。
是李雀兒的腦袋,被生生斬斷!
李雀兒的眼珠子,還是瞪得大大的,似乎無限驚恐。
那顆腦袋,滾落到離她不遠地方。
她瞧著這顆腦袋,並不覺得害怕,只是,只是說不盡的絕望和傷心。
她聽著殺人之人漫不經心的說道:「這些海陵的叛狗,天生反骨,留著也無甚用處。況且,難道還要別人知曉,咱們抓不住飛將軍,要靠人家自己人反水?如此,豈不是分薄了咱們的功勞。」
青麟的心,卻也是漸漸的涼透了。
分薄功勞?便是因為這樣兒極可笑的理由,居然便連李雀兒都殺了?
她的心好似火一樣的熱,又好似冰一樣的冷。
她被埋在了沙中,大軍移動,說不準一不小心,就是會將自己生生踩壞踩死。
可也許她運氣好,到底還活了下來。
三天後,她從砂子堆裡面生生的爬出來。她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報仇,一定一定,不能饒了那些個極可恨的人。
那顆小貴的腦袋,作為反賊青麟的首級,被懸挂於城牆之上,生生腐敗,最後化為了白骨。
可圍觀的人群之中,卻也是有著那麼一雙極為仇恨的眼眸,如此恨意漣漣的,看著這一切。
元月砂身子一陣子的冷,一陣子的熱。
她恍恍惚惚,目光滑過了翠色的竹葉,最後凝視著那撫琴的背影。
百里聶也已然察覺到了身後輕柔的步伐,他目光之中凝動了縷縷神光。他胸口之處,那碗口大的傷疤,縱然是舊傷,卻好似又透出了縷縷的痛楚。
而那樣子的痛楚,不是身軀之上的,而是屬於心靈之上的難受。
百里聶卻也是緩緩言語:「月砂,你來了。」
如今的他,背對著元月砂。
他的臉頰,也以黑色染料,勾起了縷縷刺青,一如當年。
百里聶慢慢的按住了琴弦,斷了琴曲。
他緩緩轉身,讓自己的面孔,對著了元月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