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蘇暖知真相
而此時此刻的蘇暖,卻也是一陣子的心思起伏。
他自是相信蘇穎的,蘇穎那姣好的面容,極溫順善良的心腸,可都是令蘇暖可謂是心醉神迷。
蘇穎一向很完美,不會做錯什麼。可是縱然蘇穎做錯了什麼了,也應當會有什麼苦衷。
然而,他卻不覺想起,今日阿穎那一身華衣美服,精巧首飾。
樁樁件件,均是十分出挑。
阿穎是費心打扮,才入皇宮的。
這個認知,竟不覺讓蘇暖周身涌動了一縷寒意。
她怎麼有心思,如此打扮自己呢?雖然,蘇穎也許並不該為蘇櫻的死而悲痛欲絕。就好似蘇暖,和妹妹的感情早就已經斷了,就算是蘇櫻死了沒了,他也是不覺得有些個什麼。
可是蘇穎不一樣,蘇穎在自個兒面前,可謂是悲痛欲絕的。
蘇暖也沒懷疑雖然,她們姐妹兩人一向感情好,情分深,一根髮釵都是兩個人輪流換著戴。
阿櫻再不好,好歹對蘇穎這個姐姐,可謂是言聽計從,還算乖順。
蘇穎難過,也是理所應得。更何況,蘇穎還是那樣子善良的人。
可是為什麼,蘇穎一邊那樣子的傷心,一邊還穿得那樣子的好。
他怎麼想,都想不通透。
畢竟真正傷心的人,比如蘇夫人,那可是容貌憔悴到了極點了。
既然如此傷心了,又哪裡還有什麼心情,梳妝打扮,精心修飾?
可是穎兒呢,她還是那樣子美,美得幾乎整個京城的男子都為她而心動了。
就算是蘇櫻的死,也是不能讓蘇穎停止追逐自己的那份美麗。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蘇暖只覺得自個兒一顆心,好似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很是有些不舒坦。
其實,不僅僅如此,還有別的原因。
蘇暖慢慢的,也好似想通了自個兒心中癥結所在。
他原本私底下也和蘇穎議論過東海睿王收養義女的事情。
那時候,蘇穎面色淡淡的,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對此的興趣。
相反,蘇穎還顯得很冷淡,一副因為蘇櫻的死而傷心欲絕的模樣。
蘇暖歡喜,甚至不自禁覺得有些寬慰。
畢竟,蘇穎並不是什麼貪圖富貴的女子,別的女人也還罷了,蘇穎可不會削尖了腦袋去求這個。
就算是東海養女,所謂的郡主身份,可那又有什麼意思?
蘇家待蘇穎也可謂不薄,蘇穎跟蘇家的人也感情深厚。
蘇穎又怎麼會去討好什麼睿王妃,那些個攝政王餘孽,根本都是不清不白,不是什麼好貨色。
陛下縱然一時客客氣氣的,可是這心裏面還是膈應。不過是利益相交,故而面子上過得去些個,又哪裡會是真心實意的相待?
可他想錯了,今日蘇穎可謂是極上心,費盡心思,也只盼望能得到睿王妃的喜愛。
她這麼熱切,竟似讓蘇暖心頭不自禁的流轉了縷縷的寒意。
平日里,蘇穎寬宏大方,淡薄名利。倘若,這一切均是裝出來的,也是不知曉多可怖。
不會的,是自己想多了,阿穎絕不會是這樣子的人。
也許,是因為長留王,阿穎不是痴心百里聶嗎?所以,方才這樣子的熱切。阿穎嘴上說什麼不在乎,可那心尖尖,到底還是放不下。
他心思起伏,將屬於蘇穎的一縷縷疑竇這樣子生生壓了下去,那心裏面也不自禁為蘇穎挑好了理由。
可饒是如此,蘇暖卻也是不自禁一陣子的心潮起伏。
那一顆心,終究也是難以心安的。
蘇暖面色沉了沉,已然是瞧見了前面婀娜的身影,赫然正是元月砂。
元月砂眸色盈盈,嬌艷無雙,煞是可人。
那一張精緻秀雅的臉頰,仿若是白玉雕琢而成,不自禁掠動了一縷淡淡的陰雲。
元月砂言語柔柔:「蘇公子,你來了。」
她輕輕一揮手,那宮婢居然是十分知趣,盈盈的退了下去。
蘇暖微微有些恍惚,眼前這張精緻的面容,依稀還有幾分曾經南府郡元二小姐的眉眼,卻已然大相庭徑。
可旋即,蘇暖不覺收斂了自己的心思,容色沉了沉,緩緩言語:「昭華縣主,相邀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元月砂甜甜的一笑:「蘇家阿櫻死了,其實蘇暖公子的心裏面,似乎也是並不如何的傷心。我原本還以為,以為你這個哥哥,對妹妹並沒有什麼情誼。卻也是我瞧錯了,原來公子蘇暖,竟然還是十分在意這個妹妹的。」
蘇暖再也是憋不住,言語也是失去了平素的溫文秀雅:「你怎麼知道,當年阿櫻和黑牡丹的那檔子事?」
他就想不通透了,這是陳年舊事,元月砂怎麼就知道了?
看來元月砂還頗為費心。
阿櫻雖然是可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這件事情倘若當真傳了出去,也是對蘇櫻的閨譽有所傷損。而他這個哥哥,不能一點兒都不理會。蘇櫻已經沒了,死後被人說道,未免是有些可憐。更何況,倘若這件事情傳出去,整個蘇家也會蒙羞。而蘇家之中,實則還有個未出閣的姑娘,也就是蘇穎。蘇穎乾乾淨淨的,可要是傳出了阿櫻的糊塗事情,只怕蘇穎的清譽也是會受到影響。
蘇穎可是蘇暖的心尖尖,就算是蘇暖心裏面對阿櫻沒什麼情意,可是對蘇穎卻總是要愛惜一二。
一瞬間,蘇暖內心轉過了若干念頭。
元月砂嗤笑:「我原本還不信,看公子蘇暖這樣子的激動,想來必定都是真的了。蘇公子倘若真想要知曉,月砂可以慢慢的告訴你。」
蘇暖已然是回過神來了,面色沉了沉,不自禁的浮起了一層淡淡的冷色:「不必了,昭華縣主怎麼處心積慮,算計蘇家,我是不想知道。不過縣主既然是相約於我,可是有什麼話兒,想要跟我言語?這個秘密,昭華縣主想要蘇家付出什麼樣子的代價?」
元月砂本來就是個俗物,蘇暖也是並不如何的介意,花些代價,將這樁事情給圓了過來。
蘇暖心念閃動,若有所思。
要是要挾蘇穎不跟她爭這個東海養女,倒也好了,他本來也不想蘇穎嫁給百里聶。
元月砂卻忽而輕挑秀眉,拽住了蘇暖的手,拉著他踏入了花叢之中。
男女授受不親,蘇暖一時十分惱恨,想要掙扎。好在他也是想到了如今,自己可謂是受制於元月砂,方才是生生的隱忍一下。
饒是如此,蘇暖的面頰之上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一縷怒意。
好在元月砂很快鬆了手,甚至將手指比在了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那精緻面頰之上一對寒水也似的眸子,如今光彩流轉,竟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的狡黠之意。
這一刻,蘇暖瞧在了眼裡,心裡竟不自禁的隱隱覺得有些古怪。
他慢慢的收斂了自個兒面上的神色,情不自禁的拂過了自己的手腕。剛才自己的手腕,被元月砂這樣子捏了一下,元月砂雖然並不在意,可是蘇暖卻彷彿仍然感覺到了那手掌輕輕捏過了自己手腕時候十分怪異的觸感。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卻也是在蘇暖耳邊響起,讓蘇暖如遭雷擊。
「母親,咱們且先在南華亭裡面休息一二。」
那嗓音柔美之中流轉了幾許的恭順,顯得既溫柔,又體貼。
對於蘇暖而言,自然是極為熟悉的。
蘇暖面頰一熱,耳朵也是紅了。
阿穎,阿穎怎麼在這兒?
他忽而一陣子的忐忑,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就這樣子的鑽進去。而他那心裏面,卻也是說不盡的惱恨。
元月砂,她究竟打的是什麼樣子的主意?
他們兩個人,孤男寡女,就這樣子立足於花叢之中,躲躲閃閃。
別人看見了,必定會以為兩個人有些個私情在。既然是如此,說不準自己就要將元月砂納入了府中去了。可是對於這個心狠手辣,面容姣好的昭華縣主,蘇暖卻也是敬而遠之。
而他的內心之中,竟不覺犯了一陣子的嘀咕。
元月砂此舉,究竟也是為了什麼呢?
莫非就是為了算計這個,想要嫁入蘇家?
他胡思亂想,甚至不自禁的掃了元月砂一眼。
好在元月砂沒有出聲,而蘇暖卻也是更加不好出聲。以蘇暖的性子,又怎麼會樂意,讓別的人瞧見了,自個兒和元月砂同在此處,十分曖昧?
他可是落不下這個臉面!
蘇暖一雙眸子,卻也是不自禁的流轉了森森的寒銳光彩。
蘇夫人被蘇穎這樣子輕輕巧巧的扶著,就來到了南華亭裡面。
她們並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元月砂和蘇暖,不過蘇暖卻能透過花枝縫隙,瞧到了這兩個人。
蘇穎溫言軟語:「母親,阿櫻的死,你可也不要放在心上了。你這廂十分傷心,可是那位昭華縣主,卻偏偏是輕狂得意,十分囂張。她的心裏面,這樣子的歡歡喜喜。你若傷心,反而更加令她高興。」
蘇夫人冷笑:「她是個縣主,難道便眼睜睜的瞧著,欺辱我這樣子的蘇家女人?」
蘇穎輕嘆:「女兒也是知道,阿櫻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試問哪個母親,不心疼自己的親生女兒?自己女兒被生生害死了,當娘的都恨不得殺了這個害人的兇手。」
說到恨不得殺死元月砂時候,蘇穎那一雙眸子,眼底一縷精光,頓時也是一閃而沒。
蘇夫人言語森森:「不錯,害死阿櫻的,可都是要死。」
蘇夫人面色流轉了一縷陰森,全無平時的溫順慈和。
卻好似地獄裡面的修羅,等著吃人的肉,喝人的血。
「女兒也是為母親心疼,恨不得為母親出氣。昭華縣主害死阿櫻,又豈能讓她痛快了去。」
蘇夫人驀然尖銳的笑了一聲:「你這個做姐姐的,倒是對妹妹極好。」
蘇穎不動聲色:「我一向跟阿櫻很好,一根髮釵都是姐妹輪著帶,她如今死了,阿穎心裏面也是萬分痛楚。」
那一張絕美面頰,頓時也是流轉了泫然欲泣神色,好似一朵嬌艷的玫瑰花,如今卻也是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卻也是不自禁的扣人心魄。
蘇夫人冷柔陰沉說道:「從前我也嫌棄過你這個女兒,可是如今才曉得,你居然是個好的。」
蘇暖在一邊聽著瞧著,卻驀然覺得,一股子寒意頓時浮上了心頭,內心不覺陣陣心悸。
明明這母女二人說話,是柔順而和氣的,可是為什麼,他只覺得有些古怪。
總覺得,似乎是有些個不對勁。
只聽著蘇夫人和蘇穎這一來一往的應答,卻也是令人內心之中,不覺寒意縷縷。
他盯著蘇穎那張絕美溫柔的臉孔,平時這張臉瞧慣了。
可是如今這樣子瞧著,卻似乎總覺得,有些個什麼東西,分明是有些異樣。
他驀然恍然大悟,其實蘇穎看似勸慰蘇夫人,可是字字句句,可都是火上澆油。
蘇夫人本來就傷心蘇櫻的死,如今被蘇穎這樣子一挑,還不知曉會做出什麼樣子的事情出來了。
從前蘇暖是絕不會這樣子想蘇穎的,可是誰讓自個兒今日,內心之中卻也是不覺浮起了縷縷的異樣。那些疑竇,雖不必蘇穎辯白,已然是讓蘇暖自個兒壓下去了。可那也只是壓下去,那些個疑惑並未曾因此而消失,仍然是根深蒂固的縈繞於肺腑之中。如今得了引子,那些個疑竇也是被生生勾了出來。
蘇暖的心裡,便是忍不住在想,蘇夫人因為阿櫻,分明入了魔障了。蘇穎千靈百巧,十分聰慧,不會瞧不出來。既然是如此,蘇穎也是應當軟語求肯,讓蘇夫人消去魔障。又怎麼能火上澆油,推波助瀾,使得蘇夫人竟似越陷越深?
這樣子想著,蘇暖的心尖,竟不覺涌動了一縷淡淡的寒意。
可蘇暖迷戀蘇穎,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他也是很快,就為蘇穎找到了理由。母親本來就不喜歡蘇穎,又執念已深了。既然是如此,蘇穎又怎麼能說些違逆蘇夫人的話兒,刺激得蘇夫人見罪於她?她也不過是迫不得已,迎合蘇夫人,順著蘇夫人的話兒說的。
可他縱然為蘇穎找到了理由,卻仍然不自禁的心口一陣子惱恨難受,很是不自在。
他甚至忍不住看著元月砂,元月砂究竟是何用意?
這個龍胤的昭華縣主,年紀雖輕,可是這纖弱的身影卻也好似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迷霧。
元月砂心計深,誰知曉元月砂在算計些個什麼?
蘇暖忍不住側頭,盯住了元月砂。那近在咫尺的精緻臉頰,十分的秀美,卻難以勾起蘇暖綺麗心思。對方分明好似冰做的人,精於算計,心狠手辣。蘇暖甚至忍不住有些個發狠的想,元月砂莫非不知,蘇家上下都是恨透她了?
元月砂卻毫不畏懼的迎上了蘇暖仇恨的眸光,一雙漆黑的眸子之中,竟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諷刺嘲笑的光彩。瞧得蘇暖心頭巨正!
蘇夫人甚至有些尖銳說道:「阿穎,你不是說了,你有法子引了元月砂來這兒,莫不是誆我的?」
蘇穎卻也是言語溫柔:「女兒怎麼會如此不孝,膽敢誆騙母親。今日,女兒也會用些個法子,引得那元月砂前來。女兒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蘇夫人言語卻柔和了幾分:「你倒是個孝順女兒,我也不過擔心,那元月砂如今是縣主了,自矜身份,倨傲嬌貴。既是如此,便沒那麼容易引她來這兒。她這個小蹄子,心思太多,也不知曉有多少的彎彎道道的。」
蘇穎亦不覺溫柔說道:「母親放心,縱然這件事情再如何為難,女兒也怎麼都不能不順母親心意。」
蘇夫人言語柔和下來,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流轉了難以言喻詭異:「若元月砂到了這兒,你說我這個當娘的,該怎麼為阿櫻出氣?」
蘇穎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母親心疼女兒,怎麼出氣也不為過。阿櫻,阿櫻定然也會開心的。」
蘇暖那一顆心,卻也是禁不住不斷的往下沉,那內心之中,竟不覺流轉了森森的寒意。
縱然他內心想了許多法子,竭力為蘇穎開解。
可是事到如今,他實在也是沒法子說服自己——
耳邊,卻聽到蘇夫人涼涼言語:「阿穎,你只盼望我殺了元月砂,好除去你的障礙,順了你的心意,是不是?你還生怕我無此機會下手,故而還設法替我約來元月砂。」
蘇夫人這些涼涼的言語,竟好似說到了蘇暖的心坎上去。
就在剛剛,蘇暖不自禁也是這般想的。
若然蘇穎煽風點火,還可謂是所謂的身不由己。可是蘇穎,卻居然為蘇夫人約來元月砂!
這是為了什麼?
除了故意借刀殺人,蘇暖竟想不出有別的什麼什麼理由。
他一顆心不自禁一陣子發顫。
不會的,不會的,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麼誤會,穎兒定然是有別的什麼理由的。
便是蘇穎,也是不覺怔了怔。
她也是未曾想到,蘇夫人居然是會這樣子說。
不錯,蘇夫人是一向不喜自己。可是在蘇穎看來,如今蘇夫人會更仇恨元月砂,既然是如此,也是無暇顧及自己。
她心念閃動,忽而發覺自己也許也是有些個不是。
平時自己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可是此時此刻,自個兒分明也是有些急了。
也難怪自己居然是這樣子的急,畢竟元月砂在跟自己爭,而且還爭得了上風。她可以為了自己的尊嚴不要百里聶,可是百里聶絕對不能娶元月砂,讓元月砂風風光光。一想到元月砂會成為了所謂的長留王王妃,風風光光的,她便是氣得渾身發抖,甚至恨不得就這樣子弄死了元月砂。
所以,她沒有平時鎮定,也是沒有平素的縝密。
蘇穎那一貫溫柔沉潤的臉頰,此刻竟也是不覺生出了一縷裂痕,不自禁的流轉了那一縷驚慌失措。
「女兒,女兒可不敢擔這個罪名。女兒委屈啊!女兒只知處處順母親心意,可是哪裡能想得到,母親居然是會如此的想阿穎。」
事到如今,她便是狡辯,也是不肯認。
蘇夫人沒了女兒,糊糊塗塗的,如今居然是聰明了一回。瞧來也是因為太厭惡自己了,所以才竟然會這樣子兒的上心。
她能怎麼樣,還能將自己這個養女落罪?
區區老婦,卻也是委實不知曉輕重,不知曉自個兒的斤兩。
她笑了笑,蘇穎容色也不似平時那般恭順:「母親可是不要這樣子污衊阿穎,倘若大哥聽到了,豈不是會心疼阿穎?」
那言語淺淺,竟不自禁透出了幾許的肆無忌憚無恥。
蘇夫人一時臉色發青,恨透了蘇穎。
蘇穎心中,卻也是禁不住嗤笑。
這老婦,最寶貝的不就是她那個兒子。可惜這個兒子,如今卻乖乖巧巧,安安分分的拿捏在自己手裡面。她要蘇暖怎麼樣,蘇暖均是會乖順聽話,才不會違逆自己的意思。
她故意這樣子言語,便是為了編排蘇夫人,惹得蘇夫人一陣子的氣惱。
果然蘇夫人面色沉了沉,煞是難看,一張臉寒得好似要滴出水來。
蘇暖卻瞧得呆住了,蘇穎平時溫柔乖巧,寬容大度,如今輕佻而炫耀的模樣,他竟似沒瞧見過。他打小被教導,對長輩自然應當是恭順有加,如今更不覺皺起眉頭。蘇穎,蘇穎她怎麼可以這樣子對蘇夫人無禮?
可他旋即心尖涼了涼,倘若蘇夫人向自己哭訴,他自然是不會相信的。
若不是親眼瞧見,他也是不會覺得蘇穎會對蘇夫人言語無禮。相反蘇夫人,因為蘇櫻之死,心裏面可謂極難受,還當眾打了蘇穎一巴掌。既然是如此,故意挑了些個蘇穎不是,似也是順理成章。
蘇夫人可謂是氣瘋了,恨透了眼前這個絕色美人:「賤人,暖兒是我身子上掉下來的肉,你以為他心裡向著誰。」
蘇夫人越生氣,蘇穎卻也是越不生氣:「大哥哥素來是幫你不幫親,穎兒一向孝順,他也不能見著自己親娘無理取鬧不是?」
蘇夫人嗤笑:「你只道我不知曉,你將我身邊那個吳嬤嬤買通了,日日說阿櫻的事情。只盼著我,一刀子扎死了元月砂,好順了你的意。今日她壓了你風頭,還要搶走長留王殿下,我瞧你那心裏面,只怕也是會不舒坦。」
蘇穎心忖,原來蘇夫人居然是查出了吳嬤嬤,難怪留了心眼,她卻不動聲色:「母親,穎兒可是沒想到你恨我恨成這樣子,居然讓身邊吳嬤嬤來污衊我。想來母親心裏面必定是想要處置我的。只可惜,卻也是要挑個由頭。」
蘇夫人怒道:「巧言令色,你做的那些事情,以為能瞞了我去?我且問你,小時候,阿櫻給她親哥哥的書信,你為什麼讓賴二家的扣下去,獨獨送你的書信過去。你便是有心離間他們兄妹兩個的感情,只想阿暖待你好,你不過是個養女,終究跟我的阿櫻不同。」
蘇穎面色變了變,冷言冷語:「母親說什麼,女兒怎麼不明白。」
蘇夫人嗤笑:「你心裏面清清楚楚,卻偏生在我跟前裝糊塗。阿櫻當年,便是被你所欺。那個什麼黑牡丹,一個戲子,當初便是你弄來對付阿櫻的。你倒是裝起了好人!」
蘇穎容色漸漸沉緩了下來,一雙眸子漸漸越發深邃。
她就是這樣兒,越是生氣,越是危險,反而越發冷靜。
一旁,蘇暖心頭卻也是翻起了滔天駭浪。
蘇夫人說的話兒,他簡直不敢相信。倘若這些是真的,豈不是太過於可怖。
那時候,蘇穎才多大,居然能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
不會的,絕不會如此!蘇暖絕不敢相信,可是那心裏面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一縷軟弱,竟似說不出的害怕。畢竟今日,蘇穎已經暴露了太多。她許多舉止,似乎也是展露了蘇穎的內心。這個貌若天仙的妹妹,根本沒有自己所設想的那般善良大方。
蘇暖忍不住想起了那麼一樁南府郡的事情,心裏面更是涼了涼。
那一日,唐絡芙死在了藍家,元月砂言語指證,非得說是蘇穎做的。
其實那時候,那些個所謂的證據,確實也很像蘇穎。
可是那時候,蘇暖也是沒有多想。他愛惜蘇穎,自然也是下意識的想著為蘇穎這些。他又如何能讓蘇穎有事,他可是捨不得。所以蘇暖也就乾脆用個丫鬟為蘇穎頂罪,將這件事情這樣子的圓了回來。事後,他想起了那個無辜的丫鬟,卻也是禁不住有些愧疚。
而這檔子事,蘇暖也是問過了蘇穎。不過蘇穎拿話兒,這樣子圓了回去,蘇暖也沒多想。
如今這些舊事想起來,卻也是讓蘇暖渾身發寒。
倘若,倘若這一切乃是真的,是何等可怖,令人心悸!
那眼前這個絕美的女子,就是個披著秀美皮囊的惡魔。
他一顆心分成了兩半,一邊是懷疑蘇穎,而另一半,卻又遲疑。蘇穎好生可憐,又素來隱忍,要是自己都懷疑蘇穎了,蘇穎又應當如何自處?
蘇暖面色變幻,一張俊容卻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糾結之色。
蘇穎反而嗤笑,竟似有些不屑:「母親,你這話兒可是不要拿出去胡說。阿櫻已經死了,你這個當娘的,就不能疼惜一下自己的女兒,難道還要將你女兒的那些個臟事到處去亂說?和一個戲子相好,說出去,還不知道怎麼被人編排。」
蘇夫人捂住了胸口,一張臉孔卻也是盡數都是惱恨之色:「你,你便是有恃無恐。蘇穎,你在我跟前裝了這麼多年,裝得恭順,如今可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我早就知曉,你就不是個好的。」
蘇穎悲憫搖搖頭:「母親無理取鬧,女兒不忍你壞了妹妹名聲,怎麼反而落了些個不是?我瞧母親,你才是神志不清,糊塗透頂。既然如此,母親將你女兒被戲子睡了的事情,鬧得滿京城都知道啊?」
蘇夫人喘息冷笑:「你在我們蘇家,可謂是好事多為。我大女兒蘇錦雀,年紀輕輕便已經死了。我這個當娘也是糊塗透頂,也當她是因為百里策那個混賬東西死的。誰能想得到,她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你這個才來蘇家沒多久的蘇家養女!」
她舉起了手帕,手帕之中一枚細細的針,細若牛毛。
便算是蘇穎,便算她心計狡詐,此刻卻也是禁不住瞧得呆了呆。
畢竟這個秘密,已經是過了許久了,久得蘇穎都以為已經過去了。
蘇穎美眸輕輕的閃動:「原來錦雀姐姐居然如此死的,一枚針而已,憑什麼便說,是我蘇穎所為。」
蘇夫人嗓音凄厲:「若與你無關,為何你會變了臉色,為什麼會怕?」
蘇穎輕嘆,一副悲天憫人之色:「我看母親你是病糊塗了,不然怎麼盡說些夢話。穎兒只是有些好奇,又哪裡害怕了?」
她已然容色如常,竟無一絲一毫可趁之機。
可蘇暖一顆心卻也是禁不住砰砰的跳,他方才眼睛都沒有眨,就這樣子盯著蘇穎那張極美麗的面容。他瞧得清清楚楚,蘇穎確實變了臉色,有些畏懼,也有些惱恨。縱然這些表情一瞬即逝,可是卻也是偏生讓蘇暖看得清清楚楚的。
蘇夫人極惱:「你這個賤人,事到如今,你還裝模作樣。只怕就算是阿櫻,也是讓你這樣子的賤物給生生害死了。只因為,她居然是知曉了你的那些個下賤的事情。我原先只當你是夫君外邊養的野種,可你連這般福氣都沒有,你不過是妓女生下來的下賤胚子,十足十的賤貨。我們蘇家,怎麼就養了你這樣子的臟玩意兒,平白污了人的眼睛。」
蘇穎臉色終於真正變了!
今日,蘇夫人已經夠惹她了。
蘇穎也記得蘇夫人那一巴掌,當眾打的,到現在那股子恥辱,還是如此強烈。
想不到,蘇夫人居然居然還說出了這樣子的話。
「你以為你做的那些個臟事,別人便是會不知曉。你以為,你渾身上下賤貨的臭味兒,當真能遮掩住,你想也別想!你休想如此!」
蘇夫人眼睛里好似噴出了火,竟向著蘇穎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而蘇穎卻也是不自禁的退後了一步。
「你為什麼會認識黑牡丹,因為他這個下賤的戲子,見過你小時候不知曉羞恥的可悲模樣,知道你那無恥的身份。為什麼阿櫻會死,便是因為她知曉這個秘密。阿櫻根本不是受不住羞辱,而是生生被你害死的!」
暗中的蘇暖,已經是徹底呆如木雞。
蘇穎,她,她是這種下賤出身?
還有阿櫻是蘇穎害死的,因為知曉了蘇穎的秘密?
蘇暖已然是如墜了冰窖,渾身上下,已經是沒有半點熱氣。
今日蟄伏在這兒,他聽到了一件又一件極為污穢的事情,簡直是令他不能直視眼前的蘇穎。
彷彿有什麼東西,就這樣子在蘇暖面前生生的毀掉了去,讓他不能接受,又一陣子的痛楚欲絕,近乎崩潰。
他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唇齒之間浮起了一縷濃稠的血腥之氣。
他想起了自己留在南府郡時候,送來的一封封蘇穎的書信,那上面的一個個字,卻也是暖人心脾。
那時候留在胸口淡淡的溫暖,如今竟似蕩然無存。
蘇穎冷冷的看著眼前的蘇夫人,絕美的臉頰卻已然沒有血色。那些翻騰的污穢,不堪的往事,就這樣子生生的翻了出來,狠狠的抽打自己臉。
那是蘇穎最污穢最可怖的秘密,她原本發誓絕對不能容第二個人知曉。可是沒想到如今,卻再一次被人翻出了生生打臉。
她那一雙眸子,不自禁的流轉了濃郁的火光,竟似透出了幾許的狠戾之色。
四周很安靜,安靜得不似皇宮,安靜得好似沒有別的什麼人。
她微微有些恍惚,這樣子的場景,未免太過於熟悉了。就在幾天前,彷彿也有個人,指著自己鼻子罵,並且罵得很難聽,罵的還是蘇穎那些極為污穢的過去。不過那時候,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蘇櫻,而不是眼前的這個蘇夫人。
也是如此的蠻橫無理,這樣子的不知好歹,這樣子觸人逆鱗。
然後,自己便送了蘇櫻去死,讓這聒噪的小蹄子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她淡色的紅唇浮起了冷笑:「母親,你言下之意,便是我害死了阿櫻?」
不錯,就是她害死了阿櫻。原本今日是為了除掉元月砂的,連魍魎也易容入宮來到了附近隱匿。真是好巧,阿櫻死時候,魍魎也在。
今日和那日,似乎也是沒什麼不同,都有個蠢女人對著自己大喊大叫。
而自己呢,也是恨不得撕了這個蠢女人的一張嘴,讓這個女人再也都說不出話來。
然後,這個世界就是會清靜了。
蘇暖原本處於那一番惶恐之中,如今聞言卻也是頓時不覺打了個激靈!
蘇櫻死了,倘若是被人害死的,倘若是因為撞破秘密,故而被滅口。
那麼如今,蘇夫人也是一樣,揭破了蘇穎的秘密,得罪了蘇穎。
他頓時打了個寒顫!
其實他已經相信了,否則他不會如此的害怕。
驀然,蘇暖好似想到了什麼,頓時扭頭瞧向了元月砂。
他好似明白了什麼也似,身軀輕輕發抖。
那瞪元月砂的眸子,卻分明是有些惱恨。
只因為蘇暖忽而就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這一切都是一個圈套,一個計策,一個對付蘇穎的計策。
所有的一切,都是蘇櫻之死的重演。
其中唯一不同則是,蘇櫻是一時糊塗,沖著蘇穎大吵大鬧,並且死得無聲無息。
可此時此刻,蘇夫人身邊,卻隱匿著自己和元月砂。
如今目光灼灼,關注著眼前的整個圈套。
只要蘇穎動了動,頓時也是會粉身碎骨,乃至於萬劫不復。
甚至於眼前蘇夫人,也絕非渾渾噩噩,而是故意為之。
他的母親和元月砂,一起設計蘇穎。
他瑟瑟發抖,事到如今,縱然對蘇穎疑慮重生,他竟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那一縷心疼。也許是因為他憐惜蘇穎太久了,似乎都已然成為了一個習慣,總不免情不自禁的。無關乎該不該,卻仿若已然潤入了血肉。
而蘇夫人那一雙眸子深處,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那縷縷的幽光。
想到了那幾日前早死的女兒,一股子煩躁惱恨,頓時也是湧上了蘇夫人的心頭。阿櫻死了后,似乎那股子不可遏制的煩躁卻總是會頻繁出現,並且竟似難以平復。
蘇穎,她簡直是令人忍無可忍!
蘇夫人是敏銳的,蘇穎眼中殺意,她也似有所覺。
只需,等待蘇穎一動手,便是能讓這個惡毒胚子萬劫不復!
她可憐的兩個女兒,乃至於被人玩弄的兒子,如今都是已然回報到蘇穎身上。
狠狠撕破這張美人皮!